欧阳泉却丝毫不在意,只当他们是来寺庙里打劫的流民,还一味闷头往前冲。
直到那两人快到他跟前,其中一人将木棍顶端拔出,雪亮长刀,寒光凛凛,在欧阳泉眼前一晃。
他虽然感觉到危险,可再想跑,已来不及。
对方一把抓住他的领子,长刀捅入。
身后的沈绛就看见欧阳泉后腰处,露出的红色刀刃,刀尖不停滴血。
她望着这一幕,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惊得竟愣在当场。
欧阳泉该死,可是他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死。
这么久以来,她都在为救出阿爹而努力,如今眼看,一切证据确凿,最关键的证人死在了她的眼前。
她茫然无措的眨了眨眼睛。
却不想对方杀了欧阳泉,直奔她而来。
这些杀手在来之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四皇子命人绘制了沈绛和谢珣的画像,让所有人都熟记在心中。
只要他们出现在护国寺,所有人杀手会按照计划行事。
这两人本是守在门口的人,看到沈绛追着一个男人跑到山门口,居然想也不想,就把欧阳泉杀了。
他们来之前,就已被吩咐,但凡出现在谢珣和沈绛周围的人,都有可疑。
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欧阳泉哪怕到死都没想到,这两个死士并未认出他。
不过举手之劳,将他杀死在当场。
杀手抽出长刀,直奔沈绛而来,殿下下达了必杀令,哪怕眼前这人是个容貌卓绝的少女,他们也义无反顾执行命令,没有丝毫怜悯之心。
几乎是在转瞬间,对方已冲到沈绛面前。
手无寸铁的沈绛这才反应过来,她躲开对方劈过来的刀,迅速拉起衣袖,臂上袖箭,激射而出,对方抬刀就挡。
叮一声,短箭被刀刃挡住。
袖箭本就是暗器,沈绛一发出手,没能杀敌,手中却无兵刃能反抗。
对方再次举刀上前,沈绛只能拿出怀中匕首迎战。
谁知对方却看准她兵器过短的弱点,退后一步,让她的匕首无法挡住长刀后,再次挥刀斩出,沈绛眼睁睁望着长刀斩向自己右手。
沈绛几乎绝望的看着刀刃要擦着自己的,意料之中的剧痛,却未袭来。
斜里劈出一把长刀,破空而至,带着凌厉劲风,将对方的刀刃,挡在离她手臂只有寸许的距离处。只要对面这人手中长刀再近一点,沈绛的右臂就会被斩断。
沈绛望着身侧的谢珣,突然长喘一口气。
“可伤到哪儿了?”谢珣望向她一脸焦急,连声音都不是平日的沉稳。
只是说话间,他再次将对方的刀挡回去。
沈绛摇头:“我没事。”
她说完,谢珣已欺身而上,刚才那把长刀险些要斩断她手臂的瞬间,他心头迸发着的杀意,此刻还在四肢百骸,不断沸腾翻涌。
他挥出的每一刀,都带着全所未有的杀气。
他要这两人死。
死士武功虽高,可是面对这样的谢珣,却还是毫无办法,不过几个照面,谢珣就将他们斩杀在刀下。
寺庙里见了血,原本混迹在流民中的杀手,再不犹豫,纷纷拔刀杀了过来。
百年佛寺,本该清静,却成了修罗地狱。
鲜血喷溅在长阶上,一具又一具尸体,倒在台阶上。
直到清明刚过来,横刀上前,谢珣这有了喘息的空间。沈绛立即上前,将他扶住,就见谢珣手掌冰冷,整个人气息不定。
“三公子,”她急唤他的名字。
谁知谢珣苍白着一张脸,再要抬刀,却发现自己手掌绵软无力,他伸手去掏怀中药瓶。
沈绛一把按住他的手,“不可以。”
他又想要吃那要命的药,强行激发自己的潜能,让他能在短时间内恢复如初。
“你在这里。”沈绛按住他的手掌。
此刻清明一人抵挡数人,只能勉强坚持。眼看着这些杀手不顾一切,使出要命的招式,终于沈绛接过他手中的刀。
待沈绛挥刀上前,清明眼前闪过错愕。
少女的刀锋出鞘时,便破开敌人的喉咙,长刀利刃,在如此绝色少女手中使出,成了催命的更鼓。
她的刀被隐没在黑暗中太久,久到她自己都以为,再无人能见到她的出刀。
沈绛一击毙敌,使得那群死士都震颤不已。
直到有一人突然开口道:“卫家刀法,卫楚岚是你何人?”
沈绛冷漠望向他,“从未听过。”
她已再次挥刀上前,她并未说谎,她确实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在沈绛和清明与杀手缠斗之际,护国寺的武僧们也终于赶到,这些僧人虽不欲杀人,可如今杀手在寺庙中大开杀戒,却也由不得他们了。
待众人合力解决了大部分杀手,沈绛大喊道:“留下活口。”
欧阳泉被这些人杀掉,只要抓住活口,就能问出幕后主谋。
最后两个杀手对视一眼,居然想着不想,立即咬碎口中毒囊,气绝而亡。
沈绛虽气,却也无法。
这种死士本就活口难留,对方既然敢来杀他们,就是没打算活着回去。
“三公子,你现在怎么样了?”沈绛连忙回到谢珣身边,问他情况,只见此刻谢珣勉强能保持神智。
但他脸色苍白,整个人是一种力竭之后的虚弱。
谢珣摇头,却立即召唤清明,说道:“立即离开护国寺,寺中发生暴乱,北大营的人离这里最近,很快就会赶过来。咱们不能在这里久留。”
清明赶紧过来,扶着他起身。
三人立马前往马车所停放处,谁知半途,就被释然追了上来。
释然依旧那一身雪白袈裟,只是这袈裟上却沾了血污,他额头上被人砸伤的伤口,刚被包扎好。只是光头上缠着棉布,颇有些滑稽。
此刻沈绛也顾不得笑话大师的古怪言行。
因为释然一看见谢珣如此,便立即道:“他可是强行运功了?”
清明点头。
“赶紧送他回京,主持大师方才已派遣寺中武僧,快马加鞭前往北大营报信,要求他们带人过来平定暴乱。你们都不可再留在此处。”
待到了马车跟前,沈绛扶着谢珣上车,却没想到释然也跟着坐了进来。
清明在外驾车,马车一路疾驰而下。
原本在山道上听到风声,还在赶过来的流民,原本还想拦着马车,可是清明不要命的驾车,不管不顾,反倒是把流民吓退,没人敢拦在马前。
清明一路驾车,往京城内赶。
车内的谢珣原本还能勉强靠着车壁坐着,但是没一会,他紧闭的双眼,眼睫颤抖,身体发出不自觉的颤栗,脸色苍白,嘴角紧抿,仿佛痛苦至极。
没一会儿,他的额头泛起湿漉漉的汗水。
释然见状,轻移到谢珣对面,直接伸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为他把脉。
“释然大师,你可知三公子所患何病?”沈绛忍不住问道。
释然沉默。
师弟隐藏身份,潜伏在这位沈施主的身边,目的不纯,可如今他却几次三番,拼死相互,已然对沈施主动了红尘欲念。
他虽当初就不同意谢珣所为,却也不愿在此刻,成为那个挑破真相的人。
只见他双手合十,轻声道:“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因缘生灭法,佛说皆是空。三公子若是未与沈施主提及,便是缘分未到。施主倒也不必强求知道,毕竟一切皆是定数,亦是他的命数。”
说话间,原本双唇紧抿的谢珣,突然剧烈一颤,紧接着哇的一声,呕出一口鲜血。
沈绛神色大变。
可她没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谢珣一口接着一口,接连吐了好几口血。
沈绛抱着他的身体,望向对面的释然,哀喊道:“大师,求求您快想想办法,救他吧。”
释然立即伸手探他的鼻息,却发现谢珣还有微弱鼻息。
按理说他每次强行运功动武之后,都会陷入一种假死的状况,虽说这种状态危险异常,可对谢珣何尝不是一种自愈。
通过这种近乎死亡的状态,让他的经脉、血液,都重新回到平缓。
直到体内蛊毒与功法,再次回到彼此平衡,相互压制的状况。
可现在,他的这种世间罕见的自愈,却并未奏效。
“清明,你家公子这段时日,可还曾动武?”释然急急移到车门口,掀开帘子,问正在赶车的清明。
清明急道:“之前在欧阳泉别庄,公子一人抵挡杀手,让我们带着欧阳泉安全撤了回来。”
哪怕是一向云淡风轻如释然,当即道:“荒唐。”
“他这些年来身体本已归于平衡,只要不动武,便不会轻易被反噬。为何要频繁运功动武,他可知,这是在要他自己的命?”
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
沈绛抱着怀中的人,鲜血已经将他前襟染成一片,扑鼻的血腥味,哪怕沈绛用帕子替他擦拭,却怎么都擦不干净。
释然大师一句又一句的话,明明并非是说给沈绛听。
却犹如擂鼓惊魂,一字字砸进她的心底,她的五脏六腑。
是她贪恋他的温柔和保护。
是她,将他拖入了这些无妄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