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明是新乐郡的一名铁匠,他的妹妹叫孙洁,被继母赵红嫁给了城中的一户人家,没曾想,孙洁嫁过去的第二日,竟是一条白绫挂在梁上,上吊了。
孙洁死后的半个月,把她嫁出去的继母赵红失踪了,现如今都找不到人。
赵红的儿子张强是她头婚生的第一个儿子,张强在衙门击鼓鸣冤,一张状纸把孙明告上了衙门,指控孙明为了替上吊的妹妹孙洁报仇,杀害了赵红。
但是衙门一直没有寻到赵红的尸体,只能把她暂时列为失踪人口。
李云深让刘浩带人,把孙明和状告孙明的那个张强,一并带回衙门审讯。
衙门的明堂里,知府老爷穿着官服坐在台上,李云深和秦云柔坐在一旁隔帘后的太师椅里。
秦云柔看一眼旁边坐着喝茶的李云深,又转头透过隔帘打量着堂下跪着的两个男人,铁匠孙明和一张状纸把孙明告了的张强。
知府老爷已经开始例行审讯。
因为一直找不到失踪的赵红,张强之前跑了七八天衙门,都被赶了回去,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却忽然又把他招了回来。
张强听到知府老爷问话,有些激动地抬起头来:“青天大老爷,俺娘肯定是孙明这个王八羔子杀害的哟!青天大老爷啊,一定要为俺做主啊!”
张强是个乡下人,嗓门特别大,喊起来明堂都有回音。
知府老爷听他喊冤喊的头痛,但是又顾忌着帘子后面的大人物,大人物让他重审张强和孙明,他硬着头皮也要审完来。
砰的一声!知府老爷把手中的惊堂木重重拍在桌案上,吓得堂下喊冤的张强缩着脖子噤了声。
知府老爷把李云深写下的需要问的关键问题展开,然后对堂下的张强和孙明道:“本官问你们问题,问一个你们回一个,其他不用多说。”
此时,秦云柔也拿出随身携带的小竹简,开始做记录。
李云深放下端茶杯的手,睨她一眼:“答应我绣的荷包,记得回去绣。”
秦云柔捧着小竹简,没有看他,只低声回了一句:“知道了。”
知府老爷一个一个的问问题,直到问到孙明是不是认识京都裁缝铺的周海时,秦云柔注意到孙明脸上的表情,明显是被问的先是慌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后,摇着头说:“不认识。”
秦云柔侧过头去看一旁的李云深。
李云深的手指修长干净,他端着白瓷小杯,正低头吹上面浮着的几片墨翠色茶叶,大约是察觉到秦云柔投递过来的询问眼神,他也侧过头去,同秦云柔的视线对视。
“大人为何怀疑他同裁缝铺的周海相识?”秦云柔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周海之前来新乐郡的时候,多呆了七日才走,而那七日里,正好和赵红失踪的时间相合。”李云深回道。
秦云柔听罢,心中大骇,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大人的意思是,失踪的赵红是被途径新乐郡的周海杀害了?”
李云深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用下巴指着堂下回答问题的孙明道:“你看看,这人的身量如何?”
秦云柔这才细心观察孙明的身量,说道:“此人看着应有六尺多高。”
说完这句话,仿佛福至心灵一般,秦云柔忽然想到,当初仵作验尸的时候,说冯虎和薛梅死于头部的凿伤,而孙明身高六尺,他高大且强壮,又是个铁匠,若他同时擒住冯虎和薛梅,又拿惯用的铁器凿伤他们二人的头骨,便完全吻合了。
这时,堂下的孙明还是不承认认识京都的周海。
于是,知府老爷又拿出出城的路引抛到孙明的前面,同他厉声质问:“这是你出入城池的路引,两月前你去了一趟京都,本官问你,你去京都见了何人?又做了什么?”
孙明只是个铁匠,没读过什么书,更没有什么城府,在知府老爷质问他是否识得京都裁缝铺周海的时候,他已经慌了神,此刻,知府老爷把出入城池的路引砸在他面前,又掷地有声地问他去京都见了何人,做了何事,孙明已经乱了。
人心一乱,就容易露出马脚。
果然,孙明吓得脸色惨白,六尺高的身子颤抖着匍匐在地,拼命磕头:“大人饶命!大人饶命!都是那周海教唆小的,小的虽然憎恨赵红为了聘礼把小的阿妹嫁给那么一户畜牲人家,害的阿妹惨死,但小的原本只想让周海吓唬吓唬赵红的,没想到,周海的心那么狠啊,直接把赵红杀了!
周海用赵红的尸首威胁小的,让小的替他去京都杀人的!小的是被逼迫的!大人饶命啊!”
众人哗然。
秦云柔看向李云深。
李云深慢条斯理地喝下一口茶,这才抬起头来,朝她点点头。
然后,李云深对身后的周茂说道:“写封信给京都,让大理寺带人去城西裁缝铺把周海抓捕归案。”
“是。”周茂应下,弓身退了出去。
案情至此,已经拨开乌云见明月了。
当日下午,孙明供出了周海杀害赵红并埋尸的地点,衙门派人把赵红的尸体给挖了出来,第二日一早,李云深带上孙明返回京都。
经过孙明指认,赵红确实是周海杀害的。
而京都的冯虎和薛梅,是周海逼着共犯孙明去杀的,并且让孙明把两人的尸首埋在了远郊的老杏树下,他心中对薛梅和冯虎充满仇恨,恨薛梅不守妇道,红杏出墙,还害死了自己唯一的亲哥哥周根。
孙明杀害冯虎和薛梅的时候,周海已经离开了新乐郡,正往通向蜀地的下一座城池赶,他在沿途盖章的路引,原本是他最有力的不在场证明,却也成了间接指认他最有力的证据。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尤其是碰上李云深这种破案高手,那沿途的路引便成了一把双刃剑,把周海的周密计划暴露无遗。
回到京都之后,周海已提前被捉捕归案,有孙明的指认,周海供认不讳,签字画押,伏法认罪。
破案之后,李云深心情大为愉悦,一想到明日早朝之后,便可去勤政殿同舅舅索要承诺的赐婚圣旨,他就满心欢喜。
从大理寺回国公府的马车上,李云深把低头整理简牍的秦云柔直接抱了个满怀,吓得秦云柔手指一抖,小竹简从手中掉下去,滚到了小案几下面。
“大人,奴婢的小竹简掉了!”秦云柔一边躲闪李云深的吻,一边挣扎着要去捞她最宝贝的小竹简。
第62章 062
李云深低头亲吻她雪白的后颈, 不满地哼哼:“瞧给你紧张的,不过是掉在了案几下,等会我给你捞出来就是。”
李云深不许她躲闪, 从后面伸手擒住秦云柔小巧的下颚, 把她的脑袋往后扭, 然后迫切地吻了下来。
这个吻里,蕴含了太多太多的情绪。
有终于破了周海案的轻松,也有对明日拿到赐婚圣旨的期待, 更有想象着不久之后,便可以八抬大轿把心爱的姑娘明媒正娶的愉悦。
秦云柔也隐约察觉出了李云深今日的兴致很高, 她猜测应该是成功破获了周海案, 所以他很开心是吗?
这个绵长的热烈的深吻,一直持续到了马车停在国公府的门口,驾车的周茂朝车厢喊了声:“主子, 国公府到了。”才终于结束。
李云深放开秦云柔, 她直接瘫软的倒在了他健硕滚烫的怀里。
“被吻的没力气了吗?要不要我抱你下去?”李云深说话的同时, 已经把面色酡红的秦云柔给打横抱了起来。
秦云柔想到自己的宝贝小竹简, 抬手去小案几下捞,急切地唤道:“大人, 奴婢的小竹简还在案几下!”
李云深瞅她一眼,长臂往小案几下一伸,便顺利的摸到了小竹简,他把小竹简拿在手中晃了晃,笑的暧昧。
秦云柔抬手去抓自己的小竹简,却见李云深坏笑着举高了手臂, 让她扑了个空。
“大人!给我!”秦云柔急的跺脚。
李云深高举着手臂,低头睨着她:“你主动亲我一下, 我就给你了。”
秦云柔看了看周围,马车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周茂在外头候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进来打扰。
秦云柔抿了抿唇,这才攀住李云深的肩头,在他右边脸上害羞的亲了一口。
李云深见她难得主动,虽然只是被她的红唇轻轻贴了一下,可也足够他满足好一会儿了,李云深倒也信守承诺,把高举着的小竹简扔到秦云柔怀里:“拿去。”
秦云柔抱住自己的小竹简,爱惜的拍掉上面落下的灰层,又仔细卷好,收入腰间的绣花荷包里。
李云深用修长的食指拨了拨她腰间的小荷包:“答应本官的荷包,到底什么时候绣好?”
“这才刚从新乐郡回来,又随同大人一起去审判周海,一直忙着把这件事给忘了,今夜罢……等会用过晚膳后,我就回耳房给大人绣。”秦云柔软着声音同他解释。
李云深听她说回耳房绣,表示不同意:“用过晚膳后,你洗漱一下,换上干净的寝衣来我房里绣。”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要她今夜侍寝的意思了。
秦云柔红着脸垂下视线,没有说话。
李云深拉了她的小手,掀开马车的帘子,从车上下来。
用过晚膳之后,秦云柔回西厢耳房洗漱,待到洗漱完,她按照李云深的吩咐,换上了一套干净的雪白寝衣,然后从妆奁里翻出一套竹绷,一方雪色绣帕和一些绣白色鸢尾花需要用到的丝线。
秦云柔把竹绷、绣帕和丝线往锦绣盒里装,同一旁的初荷道:“初荷,你今夜不用等我了,你先睡。”
初荷原本在铺床的,听到秦云柔这般说,便赶紧走上前来问道:“大小姐,可是那李云深要你今夜侍寝?”
秦云柔捧着锦绣盒,点了点头:“他让我去他房里,给他绣个荷包,然后再侍寝,怕是侍寝完要到夜里子时之后了,到时候他若允我,那我便回耳房睡,你不要栓死木条,给我留个门。”
初荷有些心疼,缓缓回了个好字。
秦云柔抱着锦绣盒,出了西厢的耳房,往主屋的方向走,她里面只穿了一套纯白色的寝衣,外面披着一件避风的大氅,头上的发簪都提前摘掉了,发髻也放了下来,如瀑布般披散在后背。
李云深这会儿也已经洗漱沐浴,换上了一套绸缎的白色寝衣。
秦云柔捧着锦绣盒,站着正屋的檐下,抬手扣了扣纸糊的雕花木门。
“进来。”里面传出李云深低沉的男音。
秦云柔抖了抖睫毛,把怀里的锦绣盒抱得更紧了一些,这才推开雕花木,从外头跨过门栏,走进了房内。
李云深正坐在金丝楠木床前的八仙桌旁,他穿一身纯白寝衣,双腿大大咧咧的张着,见到秦云柔抱着小木盒子进来,忍不住勾了勾唇角,朝她伸出食指轻佻的勾了勾:“小丫头过来。”
秦云柔应了一声,转身合上房门。
李云深今夜颇有耐心,也没有火急火燎就把她往床上扛,而是一直坐在八仙桌旁,等秦云柔自己步履缓慢的走近身,他甚至没有不耐烦的出声催促。
秦云柔想,看来,他让她今夜给自己绣个荷包,是真的要看着她绣好了,才让她侍寝罢。
待到秦云柔走至李云深跟前,李云深拉了一张椅子给秦云柔道:“坐罢。”
秦云柔把怀里的锦绣盒搁到八仙桌上,正准备弯腰坐进椅子里。
李云深忽然道:“你不先脱了大氅吗?”
秦云柔往下坐的动作一顿,她大氅里面就穿了寝衣,没有别的了。
李云深见她犹豫,便说道:“屋里烧了地龙,也有炭盆,很暖和了,就把大氅脱了罢,要不我帮你?”
说着,他就要伸手过来给她解大氅的系绳。
“奴婢自己来。”秦云柔赶忙说,稍微躲了一下李云深伸过来的手指,自己低头解开脖颈处的系绳,然后把大氅挂在太师椅的靠背上。
李云深见她按照自己所叮嘱的,里面只穿了一套崭新的雪白干净的寝衣,满意地点了下头,眼中荡出笑意,问道:“可要我把烛光调亮些?”
“好。”秦云柔软声应下。
李云深取来剪刀剪断一截老了的灯芯,又用小镊子把新的灯芯拉长来,片刻后,房内的烛光果然更亮了些。
“你等会。”他又去把琉璃树灯搬出来,把树灯上的烛火一盏一盏点亮来。
屋内,星星点点烛火梦幻般的亮起,仿佛是夏日林中的流萤,又仿佛是山顶的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