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我一直做些奇怪的梦,梦里有一个孩子在唱,十五的月亮十六儿圆,我就在想,《招魂录》里面记载的月圆之夜,会不会并非单指十五,也有可能是十六呢?因为正好碰上七月半鬼节,我们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十五鬼节,召唤亡灵更为合适。”
“所以?你的意思是……”李云深看向秦云柔。
秦云柔回道:“我还是认为凶手极有可能,就是太常寺卿许少彬!”
“指认凶手,需要证据。”李云深道。
“少女头骨,就是最好的证据。”秦云柔说着蹙眉思索:“凶手……会把少女头骨,藏在何处呢?”
“家里,公廨里,别苑里,郊外的庄子里,无论哪一处,都可以藏,范围太大,不好寻找。”李云深说。
“我觉得,许少彬今夜在何处,那十个少女头骨就必定在何处。”秦云柔看向李云深:“过了今夜,便要等下一个十年,若是《招魂录》里所说的月圆之夜,不是十五,而是十六的话,那么凶手一定会在今夜动手的!”
“柔儿。我知道你想破案,想替死去的十名少女申冤。”李云深说着握住秦云柔的手:“可是,破案这种事情,急不来的。”
“大人,你信我,今夜寻到许少彬,必有线索。”秦云柔执意道。
李云深看着秦云柔坚定的目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行,我信你,柔儿,我一直都是信你的。”
……
李云深和秦云柔去太常寺拜会许少彬。
门口站着的田立轩同二人说道:“今日是许大人休沐日,大人并不在寺内。”
李云深颔首,同田立轩作揖道别后,便领着秦云柔去了太常寺卿的府邸。
府匾高挂,上写许府二字。
周茂站在李云深身侧,把今日打听的消息一并说与李云深听:“属下今日打探到,这许少彬原是苏州人士,后来通过进京考试,中了探花,先帝见他有才,便留他在京都任职,后来步步高升,又得从龙之功,便有了今日今时之地位。”
“他能顺利辅佐两任帝王,且在发现先帝病重,能够立刻辅佐新帝继位,也是个消息灵通,八面玲珑之人,如何就……”李云深看一眼身边立着的秦云柔。
于是问周茂道:“他的发妻,真是病故的?”
“属下打探到的消息,是如此,至于是否还有其他隐情,便不得而知了。”周茂说道。
李云深略作颔首,见到许少彬已经从府内迎了出来,便令周茂住口。
周茂也是个乖觉的,立刻便退到一旁去。
“今日本官休沐,不知李大人光临,有失远迎之处,还望大人海涵。”许少彬穿一袭墨色窄袖收腰长袍出来迎客,他双手作揖,对李云深道。
李云深也回揖:“许大人太过客气了,是本官突然来访,来的匆忙,也未提前下帖子,是本官的疏忽,还望许大人见谅。”
“请进请进。”许少彬左臂一抬,让出路来。
李云深领着秦云柔一道入府。
进了宅门,走过影壁,又穿过一道古朴的垂花拱门,这便沿着抄手游廊往花厅走去。
花厅里面,摆放着各种造型的兰花盆景,处处雅致,处处是景观。
秦云柔不由得赞叹:“我还是头一回见到把花厅装扮的这般雅致的,许大人的夫人一定是一位极好风雅之人。”
许少彬听罢,先是一顿,然后看向秦云柔,颔首道:“本官的夫人已经逝去十年有余。”
“抱歉。”秦云柔露出愧疚之色。
许少彬倒也没有追究,而是说道:“本官夫人原是出生名门,极为雅致的人,她嫁本官之时,本官尚得侍郎一职,只在京都内住一个二进的小院子。这府内的布置装扮,皆是她在家中闲来无事,画于书页之上,后来本官官居太常寺卿,又得陛下赐予府邸,便按照昔年夫人在书页上所绘,修葺打理。”
“大人重情重义。”秦云柔道。
许少彬勾了勾唇角,没有接话了。
这便是不准备再说什么了,秦云柔见许少彬闭了口,自己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毕竟,关于死去亡妻,本就是私事,又是颇为敏感的话题,许少彬能够聊上几句,已经很出乎秦云柔的意料了。
李云深道:“上回去太常寺的藏书阁里寻一些鬼神类的古籍,想以此帮助破案之用,但是藏书阁里的书都看遍了,也没有寻得什么有价值的,本官听闻许大人有一私用书阁,收集了不少上古传说,皆是古籍孤本,不知道许大人能不能领下官去瞧一瞧。”
李云深说罢,看向一旁的周茂。
周茂拿出卷轴,慢慢拉开。
李云深道:“这是本官家父此前征战沙场,从敌方那里得来的一副上古神兽图,上画凤凰、麒麟、梼杌、重明鸟、毕方、饕餮、腓腓、诸犍、混沌、庆忌,十大神兽,据说是给菩提老祖开过光的,若是镇压邪祟,或者祭祀亡魂,最为合适。”
“李大人来就来了,何必带上贵礼,这般客气。”许少彬话虽是这么说的,但也看向一旁的管事,说道:“阿钟,把卷轴拿去库房收好。”
被叫阿钟的管事接过周茂递上的卷轴,卷起来转身出了花厅,朝库房而去。
许少彬领着李云深和秦云柔出了花厅,往西面的书阁走去:“本官的书籍都搁在西阁里面,那里当西,平日里晒书也是极为方便的。”
来到书阁,许少彬亲自开了铜锁,推开书阁的浮雕木门。
“李大人和秦姑娘请便,本官还有其他事务要处理,就不陪着了。”
“好。”李云深回道。
许少彬走了出去,半合上书阁的浮雕门,周茂站在外头守着。
秦云柔见许少彬走远,低声道:“库房很可疑。”
李云深随手抽出书架里的一本《博文山海》翻开来读,低着头说:“我已经派了暗卫跟在那管事身后,暗卫会去府内库房探查一番。”
他说罢,随手翻了几页,觉得没什么兴趣,便把书籍放回原处,转身朝另一边走去:“不过,你也不用太期待,我觉得,即便府里真有头骨,也不会在库房。”
“那会在哪?”秦云柔问。
“我又不是凶手,我如何得知?”李云深摊手道,又挑眉去瞧秦云柔:“你不是很喜欢代入凶手的情绪吗?你闭上眼睛,感知、预测一下。”
秦云柔瞥他一眼:“我只是有感觉,又不是神算子。”
“你还知道自己不是神算子啊!”李云深揪着她的发髻边边说道:“这几日你絮絮叨叨的,我觉得你跟神算子也差不了多少。”
秦云柔扭过身不理他,她对眼前的天地鬼神,吉凶祸福,礼仪钟鼓类书籍都不怎么感兴趣,她喜欢写实类的卷宗,或者探案类的话本子。
没有兴趣,便搬了个小杌子独自枯坐着,支着雪白的下颚发呆。
李云深用靴尖顶了顶她:“发什么呆?”
“在想案子呢,不是发呆。”秦云柔道。
李云深哦了一声,转到另外一排书架去了。
过了一会儿,秦云柔听到李云深咦了一声,便站起身来,寻过去:“如何?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第111章 111
李云深一条手臂勾过来, 把秦云柔按到旁边的书架上,然后捏起她雪白的下颚,俯身欲吻。
秦云柔吓得屏住呼吸, 闭上了眼眸。
不过, 预料的吻并没有落下, 秦云柔迟疑着等了几息,这才慢慢睁开眼来。
李云深停在了她的红唇前半寸的地方,挑起眉梢, 对她露出一个暧昧的笑。
“失望?”他问。
秦云柔推开李云深,皱眉道:“才没有呢!而且, 我之前说过了, 在外头不要这般不正经。”
李云深偏过头去,看了一眼浮雕窗外。
秦云柔也朝那看去,见到一个颀长的人形从窗前走过。
“是许大人?”秦云柔靠近李云深的耳畔问。
李云深摇摇头:“不是, 但也差不多了, 是他的耳目。”
秦云柔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刚才李云深为什么要把她扣上书架, 假装接吻, 他要做给许少彬的耳目看,让这件事传到许少彬的耳朵里面去。
“为何?”秦云柔还是不解。
李云深贴着她的耳畔道:“发妻死了十年都未娶续弦, 这种思念化为执念的同时,若是看到旁人恩爱,又会如何呢?”
“大约是……”秦云柔闭上眼睛,试着代入凶手的情绪,深爱的妻子因病或者其他原因芳华早逝,凶手按照书中召唤魂灵的方法, 找来十个阴生的少女杀害,砍其头颅, 制成鬼面,却还是召唤不来已经死去的妻子亡灵,十年等待,思念化作执念和戾气,看到旁人恩爱,大约是会嫉妒的罢。
“嫉妒,或者憎恶。“秦云柔慢慢睁开眼来,看向李云深道:“凶手能一次杀害素不相识的十名少女,只为自己心中的执念,他感情淡漠,冷血无情,甚至……可以说是变态,这样的人,看到旁人恩爱,只会愈发妒火横生。”
“他幼年时或许缺乏成年女性的关爱,长大之后,好不容易遇到一个真正爱着自己的女人,又成为了自己的妻子,一定是幸福过一段时间的,可是,这幸福转瞬即逝。”李云深看向秦云柔:“若是依你所言,不是十五,而是十六,越临近招魂的时辰,凶手的兽性越容易被激发。”
“十五的月儿十六圆,这可不是我说的,是孩子在我梦里唱的。”秦云柔说着温柔抚上自己的小腹。
李云深看着想笑:“干嘛?人还没有嫁给我呢!就想给本官诞下麟儿了?”
“才不是!”秦云柔被他说的面红耳赤。
李云深拨开她鬓角的发,俯身在她耳畔说道:“不急,再等两年,等你十八的时候,我们再考虑生孩子的事。”
“为何?”秦云柔有些不解。
“国公府的华庚原是宫廷御医,是我母亲从宫里出嫁带出来的,也是她日常用惯了的,他曾为你诊过脉象,看过面色,说你天生孱弱,且年幼的身子骨尚未长开,尤其是盆骨。”
李云深说到盆骨,视线也随之往下移,落在秦云柔的臀上。
秦云柔转过身去:“说话就说话,乱看什么?”
李云深或许想到了什么,红霞悄然爬上他的两边脸颊,他抬手压住眉心,缓缓道:“每回完事后,我都必须瞧着你把避子汤喝下才会安心,是因为担心你万一有孕,一尸两命。”
“这么严重的吗?”秦云柔惊的睁大眼眸。
李云深颔首:“我母亲她生我的时候,就难产大出血,差一点出事,后来落下了病根,便再无法生育。”
秦云柔心道:难怪,偌大的镇国公府只有李云深一根独苗,不过,镇国公也够痴情的,一生只守着长公主一人,没再纳妾。
“每月一次的调理汤药,也是华老所开。”李云深靠近秦云柔,用下颚瞥着她道:“你每月按时喝下,切不可忘。”
“嗯。”秦云柔乖巧应下。
李云深见她乖巧,心中软成一片,想和她亲热,又顾及着这是他人府邸,到底还是忍耐着,只抬手捏了捏她形状秀美的肩头,就放下手来。
两人在书阁里面待到酉时。
叫阿钟的管事亲自寻来,对李云深和秦云柔道:“大人说已经是酉时了,不妨留下来一起吃个便饭。”
“那……本官就却之不恭了。”李云深应下,不到夜里子时,他是如何都不会走的,这才酉时而已。
膳厅里。
李云深同秦云柔坐在一块,对面坐着许少彬。
“同朝多年,这还是本官头一回在许大人府里共膳。感谢许大人的热情款待,本官敬许大人一杯。”李云深把酒杯斟满,站起身来,朝对面的许少彬敬酒。
许少彬看向一旁布菜的大丫鬟,那丫鬟赶紧上前,手脚利索的给许少彬的杯子里斟满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