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白色小瓷杯在半空中轻轻一碰,然后各自仰头喝下,落座。
秦云柔并不清楚李云深的酒量,但是,今日的晚膳,李云深很明显在试探许少彬的酒量,两人聊上几句,李云深就起身敬酒。
每回李云深敬过酒后,许少彬也不甘示弱,肯定要回敬于他。
一来二去,两人都已经是半斤白酒下肚。
秦云柔担心李云深喝多了误事,便在桌子底下轻轻扯了扯李云深的袖口,小声道:“大人,你已经喝了很多了。”
李云深拉开秦云柔扯住自己袖口的手:“没事,难得来许大人家做客,高兴就要喝酒!”
说罢,李云深看向对面脸色被酒气熏的泛红的许少彬:“是罢?许大人。”
“今日当真是高兴!”许少彬颔首,丫鬟上前,再次给二人的酒杯斟满,又是一敬一碰,酒水哗啦啦的下肚。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
李云深喝的俊美的脸上一片红,他抱着酒杯打了个酒嗝。
许少彬也差不多,开始侃侃而谈自己年少时候的遭遇:“想当年,本官不过一介书生,连着从苏州到京都的盘缠,都是十里八乡的亲朋好友给七拼八凑的,那叫一个穷啊,后来……后来本官进京赶考,金榜题名,好不容易才在京都谋上官职……李老弟……”
“李老弟!”许少彬握着酒壶又喊了一声,见李云深趴倒在桌面上,压根不理他了。
“老弟喝醉了?”许少彬拔高嗓音问道。
李云深啪的一下从桌案上爬起来:“我没醉!谁说我醉了!喝!继续喝!接着喝!今夜不醉不归啊许大哥!”
“那是!”许少彬伸过手来,给李云深的空杯里面斟满。
李云深握住酒杯放到唇边,整个身子晃荡两下,啪的一声,再次趴回了桌面上。
许少彬醉眼朦胧的瞧过来,用手肘戳了戳李云深的脑袋:“李老弟?”
秦云柔这会赶紧打圆场:“真不好意思啊,许大人,怕是李大人不胜酒量,真的是醉了。”
“没事。”许少彬豪迈地摆了摆手:“本官府邸里空屋子多的是。”
说罢,他对旁边的丫鬟吩咐道:“收拾出一间上好的屋子来,让李老弟和秦姑娘今夜住下。”
许少彬对丫鬟吩咐完,又去看秦云柔:“今夜你们就在本官府里住下,等明个儿李老弟酒醒了,喝一碗醒酒汤,再回去。”
“麻烦大人了。”秦云柔回道。
“不必客气。”许少彬说着搁下酒杯,要往回走,他身子晃晃咧咧,好在一旁的管事扶住了他。
丫鬟领着秦云柔和李云深往客房走。
李云深不愿陌生人扶他,只要秦云柔,于是,秦云柔便只好拉过李云深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的双肩上,拖着他往前走。
丫鬟推开客房的门,躬身说道:“大人小姐有什么要求都可以随时吩咐。”
“好,你先下去罢,有事我会喊你。”秦云柔道。
小丫鬟点点头,这便转身离去。
秦云柔费力的把李云深拖到床榻旁边,给他甩到床上,然后去关房门,又从桌案上倒了一杯清水,走到床边,拍着李云深的脸蛋,说道:“大人醒一醒,喝一杯清水解解渴。”
她真怕李云深是真的醉了,那今晚的计划指定没戏。
好在,李云深并未真的喝醉,他略略抬眸,隐约瞥见纸糊的雕花窗边一个黑影掠过,便干脆抬手箍住秦云柔的双肩,把她压到自己胸口紧紧锁住。
秦云柔怕李云深酒后乱性,赶紧挣扎着要离开。
“我没醉。”李云深滚烫的呼吸就在秦云柔的耳边,那呼吸夹杂着浓烈的酒气,让人迷醉,但他吐字清晰,确实不像喝醉了。
“放开。”秦云柔挣扎的幅度小了一些,低声说道。
“隔墙有耳。”李云深说着翻了个身,干脆把挣扎不停的小美人压在了身下,抬手把床铺两头的纱幔拽了下来,瞬间,便遮挡住了床里的风光。
窗外的黑影在窗户的纸糊上戳出一个洞来。
只见光影婆娑间,床铺轻轻晃动起来,那晃动的幅度随着里面的粗喘越来越大。
黑影勾了勾嘴角,随之消失在窗外。
等到黑影消失之后,床铺摇晃的幅度这才慢慢停下,然后归于了平静。
纱幔里头。
李云深一脚踏在木架上,一手搂着秦云柔的肩头,摩挲着她形状姣好的肩膀。
秦云柔见摇床的幅度小了下来,赶紧拉上自己的外衫,遮住雪白的肩头。
“大人做戏就做戏,扯我衣服做什么?”秦云柔嗔他一眼道。
“除了摇床,本官还要喘息,不摸你一个小肩,我如何喘的生动,喘的逼真?”李云深挑眉。
第112章 112
月亮渐渐升到正空, 又圆又大。
外头接应的周茂敲响了客房的雕花木门。
李云深穿戴整齐地拉开门来,周茂进到屋内。
“外头如何了?”李云深问道。
周茂靠到李云深耳边说了几句,李云深听罢微做颔首:“很好。”
“你去找刘浩, 让他带人把许府包围起来, 等会见到我射向空中的袖炮, 便扣门抓人!”李云深沉声吩咐。
周茂回道:“是,主子。”
周茂离开之前,把李云深让他准备的包袱拿了出来, 交到李云深手中后,这便出了客房, 瞬息之间就跳上墙头, 消失在一片月辉的夜幕之中。
李云深合上房门。
秦云柔走上前,见李云深手里端着个青灰色小包袱,于是问道:“这是什么?”
“便装。”李云深说罢拉起秦云柔去到八仙屏风后头, 然后开始解长袍的交颈处的扣子。
秦云柔从包袱里面扒拉出来两套衣服, 一套府中管事的, 一套府中三等丫鬟的, 都是按照许府的规格裁剪缝纫。
“你早就猜到是许少彬了?”秦云柔见李云深已经快速的除了外袍,开始往身上套管事的中衣, 她下意识的背过身去,即便两人已经有了许多次的肌肤相亲,可饶是如此,她还是害羞。
“也不是。”李云深扣着中衣的盘扣道:“只是昨日才开始起疑,便让周茂提前备上便装,有备无患。”
秦云柔听后颔首:“大人料事如神。”
“你还不快些换上丫鬟服?”李云深已经扣完最后一粒盘扣, 出声催促的同时,从后头单手握住秦云柔的肩头, 把她转过身来,俯身瞧她:“还是说,你希望我亲手替你更衣?”
“才不是!”秦云柔推了他一下,推的不重,她力气本就小,柔若无骨的。
李云深顺势往旁边倒下,秦云柔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扶。
李云深借机抓住秦云柔软白的小手,扯入怀中,抬手替她解交颈处的玳瑁盘扣。
秦云柔羞红了一张小脸,气不过的去拍李云深的手:“拿开你的爪子,我自己来。”
今夜还有正事要办,李云深也不过分逗弄她了,难得听话的放开了秦云柔,从八仙屏风后面走出来。
鎏金屏风上的八仙图栩栩如生,吕洞宾仙风道骨神采飞扬,何仙姑手持荷花羽化登仙,还有铁拐李、钟离权、张果老、蓝采和、韩湘子、曹国舅。
秦云柔换完丫鬟服从屏风后走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李云深负着手,正津津有味的欣赏着八仙图。
“都这种时候了,大人还有心情赏八仙图?”秦云柔心中是有些急躁的,毕竟,昨日无功而返,若是今日再失败了,那这桩十年旧案怕是又要回到原点,无从查起。
“正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李云深用食指指尖碰了一下秦云柔的鼻尖:“今日便看看,到底是我神通,还是许大人通神。”
“通神是不可能的罢。”秦云柔迟疑着道:“大人说过世上没有神灵鬼魂,都是人心臆想。”
“你既知道如此,便想到今夜该是十拿九稳了。”李云深走到屋门旁,慢慢推开房门,歪点了一下额头:“走罢。”
大安帝国内四进院的府邸格局大多相差无几,从耳房出来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往北走,路过三间角房,便是后院了。
这会儿,圆月高挂于苍穹,开阔的后院空地上洒满一片圆月清辉,在那清辉中央,正有身穿黑袍的巫师口中念念有词,那巫师的脸被涂成五颜六色,双手高举过头顶,边跳边唱,像是祭祀,又像是某种特俗的仪式。
长长的桌案上摆放着琳琅满目的符纸和木盒。
秦云柔仔细的数了一下,是十个木盒
十个!秦云柔去看李云深。
李云深也正好朝她看过来,在她耳边道:“莫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
“好。”秦云柔默声应下。
巫师走到木盒旁边,逐一打开,并把符纸贴在里面的鬼面上。
果然是鬼面!秦云柔的眼眸霎那间睁大,那鬼面竟是魑魅魍魉之类的异兽,青面獠牙,在月华下瞧着好不吓人。
外头传来更夫打更的声音,铁头梆子敲响了铜锣,咚咚咚三声。
“子时到了!”更夫喊道。
巫师开始疯狂的念咒,许少彬从幕帘后面走出来,他穿一身月白长袍,站在月华之下,仿佛和月亮化为一体。
他仰头看月,眼中涌出汩汩泪水。
“要叫他失望了。”李云深在秦云柔耳边小声道:“死者,如何能复生呢?不过是世人的痴心妄想罢了。”
就在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李云深抽出袖子里的火炮,用火折子点燃,那火炮嗖嗖两声,射向空中,在月下绽放出五彩烟火。
刘浩见到信号,他朝浩浩荡荡围在许府周围的侍卫抬了抬手,发号施令道:“进府,抓人!”
许府的四个门同时被外头撞开,激烈的吵闹声把府中的所有人都惊醒。
许少彬眼睁睁看着刘浩领着大理寺的近卫闯了进来,同时也看到李云深带着秦云柔走至他的跟前。
“你没有醉?”许少彬问李云深,虽是问句,但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你不也早就猜到了吗?”李云深同许少彬道:“此刻这般神情自若,怕是早就猜到我装醉留在府中,等你露出马脚,既是猜到,为何不隐藏?”
“芸儿死了,我的心就跟着死了,十年前,无法令芸儿复活,我如行尸走肉般活了十年,如今,还是无法令芸儿复活,我自知犯下滔天大恶,罪孽深重,便等着你们来捉我,兴许,早一些死去,或在冥府能够见到芸儿,也不知她能不能原谅我犯下的罪。”许少彬沉痛说道。
秦云柔走到那些鬼面前,把鬼面翻转过来,查看里面的支架:“这些支架,果然是人的头骨所制。十个尚未及笄的少女,于你无冤无仇,不过是阴月阴日阴时生,符合你招魂复活妻子的条件,就都成了你的刀下亡魂,你杀她们的时候,就没有想过,会令十个家庭生不如死吗?”
“秦姑娘,我刚才说过了,我自知罪孽深重。”许少彬道。
“可你的神态并不像后悔,不过是随口承认了一句罪孽而已。”秦云柔说罢放下手中的头骨,对许少彬道:“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许大人的发妻芸儿,应该不是病故的罢。”
“你……”许少彬一直冷静的脸慢慢变了色,他蹙起眉来:“你休要胡说!芸儿她就是病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