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茗衍竖起食指,抵在唇瓣,比划一个“嘘”的动作,“不该问的事情别问。”
走出门扉时,徐茗衍交代另一名侍卫道:“以柳时易的名义去给陛下送个信,就说我的伤势很重,柳时易想要多陪几日。”
“诺!”
“还有,”徐茗衍回眸看了一眼正在看他的容绵,勾唇道,“再捎一句话,就说容绵不愿回宫侍君,打算带着父亲隐居,就此诀别。”
“......诺。”
*
不知被缚了多久,直到窗外冉起旭日,划开了昏暗天际,容绵才听见身侧的夏歆发出动静。
身为武将,夏歆苏醒后的反应非比寻常人,使劲儿地挣了挣,“娘的,谁绑的老子?!”
等她余光捕捉到单薄的小妮子时,一下便愣住,身为将领的敏锐又提醒着她,他们中出现了叛徒。
“徐茗衍?!”
面对夏歆的暴怒,容绵眼皮无力地点点头,“徐茗衍怕是跟谁狼狈为奸了。”
别看平日里,夏歆大大咧咧,这会儿可不含糊,她思忖一圈,哼道:“还能是谁,一定与皇族的人有关,这家伙倒是好,做了双面细作!”
“咯吱。”
刚好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小厮走进来,手里拎着食盒。
“开饭了。”
夏歆“呸”一口,哪怕被人掐住下巴强喂也不吃一口,“给徐茗衍传个话儿,小爷要是屈服一点儿,就是他孙子!”
被灌了几口稀粥的容绵,在那一刻见识到了女将的不屈和英武,心生佩服。
小厮哼一声,将饭碗扣在地上,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样子,随即解开容绵的绳索,拉着她往外走。
夏歆气得瞪大眼睛,“你们带她去哪儿?她是陛下的人,你们敢动她,会被凌迟处死的!”
小厮不理会狂怒的夏歆,扯着拼命挣扎的容绵去了隔壁屋子。
屋子里,徐茗衍正在饮茶,见小厮粗鲁地将人拽进来,皱起眉心,“放肆。”
小厮自知手重,赶忙松开,退后一步堵在门口。
容绵趔趄摔倒,爬起来时被徐茗衍以佩刀勾起下巴。
两人在日光璀璨的屋子里对视,带着较量。
徐茗衍勾唇,“怎么,跟了陛下几日,就长能耐了,以前那个乖巧听话容易脸红的容家养女,是你刻意装出来惹人怜的吧?”
忍着下巴处传来的痛意,容绵强作镇定,“你想怎样?”
“我造反了。”
容绵没有诧异,那会儿被绑缚时,已经消化了这份惊讶。
徐茗衍呵笑,用右眼紧紧锁定她娇俏的面容,“你说,举兵攻打长安那日,我是将你献给将士好,还是留为己用的好?”
留为己用,这四个字带着浓浓的暗示和嘲讽。
无非是在告诉她,唯一的出路就是以色侍人,只是侍奉的人不同罢了。
是在要她求他吗?
容绵忽然露出一抹从未流露过的讥诮,直直望进他的眼睛,“我就算是死,也不会让你如愿。”
有时候,一旦背离本心、控制不了局面,原本不想讲出口的话也能脱口而出了。徐茗衍一边硬撑着场面,告诉自己无法回头了,一边撇了佩刀,用指腹刮蹭容绵的眼帘,“那你可考虑过你爹?”
一听这话,再坚强的心防都会溃塌一半。容绵颤着睫毛,咬牙切齿道:“挟持老弱,乃卑劣恶徒所为。”
徐茗衍更为烦躁,原本是想在软弱的小妮子这里听见臣服的话,也好给自己筑起三丈心墙,可这丫头明明怕的发抖,却一直嘴犟,犟到想让人将她的嘴缝上。
这时,叶姒羽走进来,“控制住柳时易了,事不宜迟,咱们即刻启程,去汴州调兵。”
徐氏世世代代研制不老药,到了徐茗衍这辈,已经掌握了驱策服用者意志的配方,但药量不慎,容易导致服用者暴毙,而《玄帖》的字里行间也在表达这层意思,只是鲜少有渊博之人能够接触到《玄帖》,才没有在朝中形成抵制。这也是宋筠为何针对徐家的关键所在。
徐茗衍推开容绵,起身整理衣冠,“传令下去,食过午膳即启程。”
叶姒羽瞥了一眼慢慢站起来的容绵,似笑非笑道:“咱们带上她爹。”
容绵心一惊,瞪向红唇潋滟的女人,却听她道:“她爹身手了得,加以控制心智,说不定能冲锋陷阵。我这就去趟衙门,让张府尹放人。”
原来,衙门的府尹与同门沆瀣一气,难怪听信他们一家之言!
容绵气冲冲上前,“你们休要动我爹!”
叶姒羽将她挥开,冷笑道:“小丫头,自身难保了。”
徐茗衍没有理会,挂上佩刀,朝外面交代道:“将她关起来,在我回来前,不可动她一根毫毛。”
没一会儿,那名粗鲁的小厮走进来,撸起袖子朝容绵走来。
容绵冷声道:“我自己会走!”
小厮狐假虎威,“那行吧!”
容绵气哼哼回到夏歆的屋子,再次被绑缚在柱子上,但她竭力让自己冷静,心里盘算着如何逃出去通风报信。
晌午过后,屋外廊道上传来凌乱脚步声,容绵知道,他们出发了。
待大批人马离开,被买通的驿工们开始处理昏倒的钦差们,因人手不足,也将看守容绵和夏歆的小厮叫了出去。
屋里安静后,夏歆偏头,扬起下巴,“他们没有注意,荀染跑了。”
容绵心中一喜,若是这样,荀染一定会回来解救她们的。
两人默契地选择静等,直到次日破晓时,一抹人影捻手捻脚地推开了门。
果然是扮作驿工的荀染。
“嘘。”荀染没顾夏歆,直接走到容绵面前,掏出匕首割断了绳索,小声道,“那个张府尹与徐茗衍达成了某种交易,封锁了城门。现在只有本地口音的人可以进进出出。容姑娘,荀某想拜托你一件事。”
容绵点点头,“荀先生请说。”
作者有话要说: 应宝子们要求,今晚加更,还在写,写完就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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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荀染递给她一枚假的路引, “我现在送你出城登船,你马上返回长安,请陛下出兵围捕去往汴州的那批人马。”
容绵从未有过被使命燃起斗志的时刻, 这一刻,她体会到了,“事不宜迟, 我们现在就走。”
她的爽快倒是让荀染愣了一下, 旋即点点头, 拉着她走到窗边一跃而下。
全程,他都没有去瞧夏歆一眼, 可就在飞出去的一瞬间, 一把飞刀甩了进来,插在捆绑夏歆的麻绳上。
麻绳松了。
夏歆挣脱开, 揉了揉发酸的手臂, 走到窗边哼了一声,随即翻身跳了出去。
*
城门前, 荀染又塞给容绵一袋干粮和一个钱袋,语重心长道:“姑娘涉世未深,怕是从未一个人独行过,这次使命甚重, 委屈姑娘之处, 来日定当补偿。”
一旁的夏歆又塞给她一把金镶玉匕首,“这是当年陛下赏赐给我的,希望能给你带来好运。时间不早了, 出发吧。”
他们出不了城,只能送她到这里,能否安全抵达长安, 就靠她的机灵劲儿了。
容绵捏紧牛皮袋,吸了吸鼻尖,故作坚强道:“我一定会见到陛下。”
说罢,退开半步,朝两人深深作揖。
晨曦拢城,驱散了晨雾,容绵怀揣着忐忑的心,徐徐走向重兵把守的城门,那抹娇俏的身影,汇入荀染和夏歆的眼眸。
夏歆叹道:“她若能办成这事儿,陛下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封她为后了,相信那时,会堵住很多老臣的嘴。”
荀染瞥她一眼,“想那么远?”
夏歆双手叠在后脑勺上,吹了一声口哨,“想想不行?”
荀染懒得跟她斗嘴,正色道:“你还是想想,咱们现在该躲到哪里去吧。”
此刻不用多想,也能想到驿馆的人正在疯狂地寻找他们。
夏歆历来胆儿大,才不畏惧那些虾兵蟹将,“放心吧小白脸,有小爷在,你不用担心。”
荀染嗤一声,转身走向一旁的巷子,他心思缜密,早在潜入驿馆时就为自己找到了“洞穴”,跟了柳时易这么久,早就明白狡兔三窟的道理。
后半晌晴转阴,淅淅沥沥的小雨落在肌肤上,容绵站在客船的甲板上,望着渐渐远去的渡口,心口稍安,此番落魄,算是在她的成长中留下了深刻的一笔,也让她意识到,善人也是要具备锋利的爪牙,才不会在奸佞面前屈服。
水波荡漾,客船摇曳,容绵忍着胃部不适,度过了艰难的几日。
而比她提早一日抵达长安渡口的“信使”,正急匆匆地赶往宫阙。他是徐茗衍的心腹,要为徐茗衍制造一些假象。
当宋筠收到“柳时易”的亲笔信时,愣了许久。
信中提及了两件事。
一是为安抚受伤的徐茗衍,柳时易想在洛阳多留几日再行返回,这个无可厚非。
而这第二点,宋筠轻哂。
容绵不想回宫侍君,借回到洛阳的机会,想要与父亲隐居山林,从此不问世事,特委托柳时易代笔,求宋筠放她一马。
不过,宋筠虽生气,但想起那晚与容绵同床共枕的情景,总觉得容绵已经心软,怎会借机逃开呢?
玉手执着信函,一遍遍的品读“柳时易”字里行间的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观字迹,确实是柳时易亲笔。
宋筠凤眸微敛,“季喜,派人去一趟洛阳。”
“诺。”
当朝廷的信使赶往渡口时,容绵刚好下船,忙不失迭地赶往皇宫,却被门侍阻挡在外。
容绵面露难色,求情道:“劳烦军爷知会一声,就说宫外有一个叫容绵的女子求见圣上。”
门侍职衔不高,哪里有机会接触帝王,更不会得知帝王的风月事,“你是哪家的贵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