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爱开口:“庄郎这么早来,不知是有何事?”
王峙:我还想问呢!
言语间,庄晞已站在门前,他先行礼而后才进来。
仍穿着昨日那一身白衣,甚至有些皱了,但人目光都落到他举止风雅,俊颜皎皎上去了,谁还会在意衣裳。
庄晞带了枣过来,整整齐齐分成两盒,提在两手,说是送给裴爱的新婚贺礼。
裴爱道谢:“我们昨天就是一说,你还真拿来了。不是说给亲戚带的么?”
庄晞道:“亲戚昨夜见了,他要不了这么多。”将两盒蜜枣放置案上,推给裴爱,“恭祝师妹,好事成双。”
王峙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裴爱瞄他,庄晞看他,其他人也注视他。
王峙盯着蜜枣,淡淡道:“别人不要的东西,才拿来做贺礼。”
裴爱想他是误会了,连忙解释:“庄郎不是这个意思。”想来这蜜枣王峙庾深都没尝过,便想当场打开一盒,给他们尝尝。她本想拿左边那盒,庄晞却抢先替她打开右边那盒。
裴爱楞了楞,发现庄晞手抖,明显紧张,她假装没看见,顺庄晞意打开右边那盒蜜枣,分给众人。同时关心庄晞:“庄郎,食饭了么?”
庄晞答道:“吃过了。”
裴爱仍命婢女上些小吃,邀庄晞落座。
此时庾深已经尝了蜜枣,连声赞好。王峙却无动作。
裴怜早吃了两三颗,嘴里还咀嚼着就开了口:“姐夫,你也尝尝啊!”
王峙淡淡瞟向桌上蜜枣,道:“我不爱吃甜口。”
“那你怎么爱吃奶酥?”裴爱旋即反问。
庾深亦道:“醋鱼里不也放了糖么?”
王峙被咽得说不出话,只得不情不愿拿起一颗蜜枣,端详许久,浅尝一口。
嗯,好吃!
他差点嘴角就要不自觉漾起,立马憋住。
王峙很淡定地吃完一颗蜜枣,再不多拿,脸上不喜不悲,看不出任何表情。
裴爱问他:“怎么样,好吃吧?”她说话时,暖暖的气息都轻轻吹到他脸上,王峙差点要说实话,却极力忍住,道:“味道平平无奇。”
裴怜嗤他一声。
她是觉得蜜枣好吃的,为蜜枣向王峙抱不平。
庾深说好吃,王峙不觉好,剩下人都已先入为主,须得第三人做判断。裴怜竟喊守在旁边的冲天来吃:“来,你也尝尝!”
站起来端着蜜枣盒递给冲天。
冲天犹豫:“这……”
“吃吧!我让你吃的!”裴怜道。
冲天小心翼翼捏起一颗,放入口中:“好吃啊,人间美——”望见王峙眼睛里的刀子,立马改口,“人间美好的食物太多,这类蜜枣,就见怪不怪,没什么惊艳了。”
望见王峙眼中的刀子收起来,冲天暗自松了口气。
真是这样吗?
裴怜有些失落,难道是自己见识太少?
好在裴怜的心事存在不过三秒,过一会就忘了。
与庾深攀谈起别的事。
但裴爱却是有心,见庄晞好像因为方才的蜜枣事,案上因他新添的点心竟碰也不碰。
裴爱晓得几分庄晞的性子,遇事容易畏缩,人家一对他凶,他便会变得小心翼翼,愈发卑谦。
裴爱笑着劝道:“师兄,你也吃啊。”
她这么一提,还喊了师兄,庄晞哪能不满足她,便决定尝一尝。但那些为他准备的果子糕点,受之不起。庄晞看见案上有一盘快被吃完,只剩下边角的醋鱼,便起手夹了一筷。
王峙差点要手撑着站起来:那是阿娘的方子,娘子特意给他做的!庄晞凭什么第一筷就夹鱼?
王峙一时脑子混了,觉得庄晞就是故意同他做对。
偏偏这时,裴怜还要道:“庄郎,想来我们仨好久没一处吃早饭了!让我想起家里的时光了。”
王峙脱口而出:“你们还一起在裴家食早饭?”
庄晞连忙解释:“从前请教老师,谈得晚了,便在老师家中住下,翌日饭后再走。”庄晞又同裴爱裴怜道,“师娘亲自下厨,早饭甚是好吃。”
裴怜得意:“我姐姐下厨的那几回,就不好吃?”
庄晞笑看裴爱,道:“也好吃,颇为丰盛。”
裴爱闻言,也笑了笑。
王峙听在耳里,慌在心里:“庄晞还住过裴家?”
裴怜点头:“经常啊!”父亲裴一与学生约,说好的时辰一般都不会遵守,要么迟了开讲,要么讲尽兴了,通宵达旦。
庄晞他们不住家住哪?
王峙一听急得额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忙询问这些学生住在哪?
裴怜如实告知。
这客人居所,在不大的裴家看来,并无逾矩。但王峙从小生活在大宅子里,家中步行,最远近半个时辰。因此在他看来,庄晞住得离女郎们太近了。
他在这厢担忧,那边裴怜裴爱已经和庄晞聊起家里中的花。
王峙明明心里难受,却忍不住竖起耳朵听,不肯放过一字一句。
王峙:原来阿爱家里有个花园子,有花有树。怎么没听她和我说过?
王峙:花园子还有花是阿爱喝庄晞一起植种的?什么!什么!什么!
王峙连忙插嘴问裴怜:“那片花你也种了吧?和他俩一起。”
裴怜睁着大眼睛:“没有啊!那天我在房内读书呢。”其实是她懒,不愿干这类体力活,那天下午正白日睡觉。
王峙的心,拔凉拔凉的。
人一旦入了魔怔,便听什么看什么都觉得正是心里想的什么,他观察庄晞目光,总觉得有意无意落在裴爱身上。
愈发难受。
他是一肚子气加一肚子,但又觉得自己不能流露得太过明显,不便当面多问,早饭过会,庄晞告辞,裴爱询问王峙,是否要回房歇息?
王峙可不愿吃了就睡,最近快把四肢躺麻了,忙道:“我与庾郎还有事要谈,你们先下去吧。”
裴爱也有心思,一来,还没与裴怜聊一聊昨天的错误。二来,庄晞估计在没开的那盒蜜枣里,放了什么东西。
她便缓缓点头,喊住要出门的裴怜:“阿怜,你先别出去!”
裴怜转身,疑惑地看着姐姐。
裴爱道:“你随我过来。”
且不说姐妹那边,只说这边,王峙留下庾深,屏退左右,问他:“这几日公务可还顺利?”
“顺利。”庾深笑道,“但我看你好像不顺利。”
王峙挺胸:“我有什么不顺利?朱大户案已破,郡内平盛。”说完睥睨庾深一眼。
庾深直直盯着他:“我可不是说公务。”
王峙目光躲闪,不再与庾深对视。
庾深话锋一转,突然问他:“早饭吃饱了么?”
“饱了啊。”王峙重看向庾深,不明所以。
庾深给他倒了盏清口的茶,也自己也倒了一盏,端起来喝一口,一个人在那笑。
把王峙给笑郁闷了,问道:“你笑什么?”
因为笑,庾深说话都破音了:“我觉得你没吃饱,醋鱼里的醋吃得还不够。”
王峙脸色倏地变得很难看,就像广陵最糟糕的天气,但嘴上却道:“我醋什么?我堂堂一郡郡守,王家儿郎,阿翁是当朝丞相,我会与那庄晞争风吃醋?”
庾深道:“我可没说你醋庄郎啊。”是王峙不打自招。
王峙也低头喝茶,尴尬地时候喝茶总是最好的:“那庄晞与阿怜关系亦好,你怎么不计较?”
“我计较什么?”庾深觉着自己才是冤枉,一来他对裴怜无感,二来那庄晞虽多与裴怜攀谈,但明显对裴爱才有隐隐流露的情愫。
庾深说出判断,王峙掌拍向自己大腿:“果然我看得准!”震得茶盏离开案几又重落下,溅出数滴茶渍。
王峙探身,小声问庾深:“现在是不是轮到她向我认错了?”
庾深目瞪口呆:“此话怎讲?”
王峙道:“上回亭主的事,我向她认错了。这回庄郎的事,风水轮流转,该她向我道歉了。”
庾深连连摇头:“还风水轮流转,真想把你脑子挖出来,看看里面都是些什么。”
王峙道:“我脑子怎么了?下棋打双陆,还有解连环,你哪会赢过我?”
第34章
庾深觉得只能言简意赅了:“其它都不论了,这么说吧!她没错,你万万不可叫她认错。有人倾慕女郎,女郎无错;有人倾慕郎君,郎君错了。
“这不公平!”
“你是要公平还是要娘子?”
王峙眉头深锁,想了想,要娘子。
他再次凑近庾深,盯他半晌,似要开口,但终回倾身子,低头喝茶时才说道:“其实……想让你帮我打听打听。”
广陵的天,忽然地,但也习以为常的再次下起雨来,放眼望去,外头的石板路已全浸透,而氤氲之气飘进来,室内也变得湿漉漉。
裴怜打着伞,哼着歌,走在郡守府的小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