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刚挨了姐姐训,但哪次犯错裴爱不会训她呢?老样子,顺从地答“好好好,下次定不再犯”,裴爱也就放了她。
裴怜心情不差,原本已快走至后门,可惜一脚踩在坑洼里,湿了绣鞋。她也不恼,盘算背着姐姐换一双木屐,就这样踏雨去。
她往回走,到了后院假山处,某人伸手把她拦住。
裴怜抬头白庾深一眼,伸手将拦着的手臂打下。
“啧,天天对我动手动脚。”庾深用举着伞的手去摸被打的手,问她:“又出去?”
裴怜冲他得意一笑。
庾深看见她扬起的下巴和白皙的脖颈,把脸偏过去。
他笔直打着伞,淡淡道:“裴侍中有许多学生,都如庄郎一般?”
“当然不是,各有各的性子,怎么一辙?”裴怜其实不大喜欢庄晞的性子,太呆板了。
裴怜要往前走,庾深侧身再拦住她:“但你同庄晞是最熟的?”
裴怜不答,抬起脸眨着一双眼睛:“你问这做什么?该不会是爱慕我嫉妒了吧?”
“呸!”庾深忍不住说了句脏话。心想这回为了王峙把自己坑进去了。
裴怜笑道:“虽然我看不上你,但可以说一句话,叫你放心。庄郎与我,不是最熟的,他与姐姐同龄,才是最熟的。”
“怎么个熟法?”
“这怎么说!要说上一天一夜都说不完。”裴怜想了想,最近一次印象最清晰,“姐姐出嫁前,庄郎最后一次来访,她本在后院,囔着要去见庄郎。阿娘不让,姐姐说……”裴怜开始模仿起裴爱的原话,语气神态,尽皆肖像,“庄郎是阿父学生中样貌最好的,难得来一次,不赏可惜!”
“什么?”
突然冒出一声,不是庾深,更不是裴怜,把裴怜吓一大跳。
庾深虽然知道是谁发出,但震耳欲聋,他还是捋了捋胸口。
一直在偷听的王峙,直接从假山后出来。
为了不被发现,之前躲着的时候没有张伞,这会出来,衣衫半湿。
庾深走过去,与他同撑一把伞。
裴怜此时,有些明白了,木屐不折返换了,直接调头往郡守府外溜,还故意告诉庾深:“刚才那些话,就当我没说过。”
庾深:“唉、唉?”
逃之夭夭。
留下庾深独自面对王峙。
好在这时冲天过来了,庾深急忙喊:“冲天、冲天!”
冲天一来不知情,二来的确有事禀报,加快步伐向二位郎君走来。
庾深举起手臂,朝冲天勾勾,待他走近,眼瞧着给王峙撑伞的人换了冲天,庾深才道:“好好照顾你家郎君。”又转头向王峙道,“我再不出去,今日的公务没法办了。”
脚下抹油,比裴怜溜得还快。
冲天看状况:不好。虽然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但此时过来定不是个明智的决定。
冲天硬着头皮禀正事:“府君,丞相书信。”
王峙接了揣在怀里,并不急着看。而是一言不发,往办公务的院子那边走。
冲天起先走得慢,但王峙回望一眼,冲天只得老实跟上。
广陵多雨,亦多湖,连郡守府内也有一泊小桥流水,是去往公务处的必经之路。王峙的靴子踩在桥上,冲天一面为他撑伞,一面提醒:“路滑,府君脚下当心。”
王峙一直心思缥缈,冲天的叮嘱似乎并未进他耳朵里去。
王峙立足。
冲天不得不停步。
主仆二人立于桥上,后有青松雨打更翠,下有流水如绢叮咚,王峙低头,望着一池水,眼神渐滞,仿佛痴了一般。
眸中慢慢浮出几丝疑虑。
冲天不知主人在想什么,心中不安。
王峙突然唤他:“冲天。”
“在。”
王峙问道:“我样貌好看吗?”
“啊?”冲天惊讶,脱口而出。
近些年来,的确流传开一种风气,郎君间攀比谁的腰肢更细若杨柳,谁的肌肤更白若凝脂,甚至不惜傅粉。可在冲天眼里,王峙不应是计较容止的人。
他不知王峙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话,若要如实回答,府君是好看的,但与常人眼里的好看有些区别,他……面相略凶。
冲天答道:“府君英气,气概绝世无双。”
王峙仍旧盯着水面,又问道:“那我与庄郎,谁的样貌更好看?”
这么一问,冲天恍然大悟。
此时雨已经停了,冲天仰头望天,一时半会应不会再下。
他挪步后退,先退到桥下,才回答:“府君,奴没读过多少书。但记得你教我念过《战国策》,上头有一篇,邹忌问我孰与城北徐公美?”
冲天说完,不待王峙反应,一溜烟跑走了。
速度比方才裴怜庾深都快。
臣诚知不如徐公美。臣之妻私臣,臣之妾畏臣,臣之客欲有求于臣,皆以美于徐公。
王峙明白过来,一掌对湖击下,掀起数丈水花。
溅自己一脸。
王峙心神不定,哪还处理得了公务,自己也下了桥,改道往就寝的小院去——裴爱在那里。
他不知道大白天找她做什么,说什么,甚至不能主宰自己纷乱的心,只觉得要去见一见她。
他往房前去,一改风风火火的步伐,竟用内力蹑了脚步,心中自己怎么跟个小心翼翼的怀春少女似的。
房门紧闭,踌躇不敢进,便借着光线侧身偷窥,见裴爱侧身对着窗户,正在读一封信。
王峙擅射,视力自然不差,定睛细看,见裴爱面上几上,另一盒蜜枣开着盖子,枣未少个数。
再看那纸,对折之后刚好是木盒长宽。
王峙旋即明白,这是从枣盒里拿出来的信。
谁写给裴爱的?
庄晞!
王峙重重推门,缓步入内,注视裴爱,神情凝重。
裴爱听见声响望向,见王峙气势汹汹,目光寒冽,像极了第一回 见他,盯着那三支箭的表情。
裴爱攥着刚读完的信,庄师兄脸皮薄难开口,将情况写在信里,想请王峙收留一名谢家子弟住郡守府七日。
裴爱便朝王峙笑道:“你来得正好。”
王峙却目光可怖,仿佛也没听见裴爱的话,径直走过来。
裴爱这才察觉到异样,起身问道:“怎么了?”
“你晓不晓得,外头许多人都说,我暴厉恣睢,残虐如狼。”
裴爱闻言,温柔而笑:“外头说的自然不可信,我与夫君相处,觉得你是翩翩君子,如碧如圭。”
王峙继续靠近裴爱,缓缓道:“不,外头人说得对。”
声音低沉,甚至带着几丝嘶哑。
裴爱心一紧,王峙已蛮横抠出她手上信纸,丢掷在地。而后按着她的后脑勺一口吻上,攻城掠地,叫她切身感受什么是残虐如狼。
他蛮横搅动,甚至咬了她的嘴唇,裴爱被吻得窒息,轻轻推他。王峙却狠狠桎梏住她,动作粗暴,拉扯间王崇寄来的信从怀中掉出,他也不管不顾,直到抒尽胸中千头万绪,手上才卸了力道。
裴爱从他怀中挣脱出来,双唇都肿了,问他:“你到底怎么了?”裴爱脑子也懵的,平静半晌,才镇定心神,“我跟你说正事,庄郎想求你帮个忙。”
“不帮。”王峙当即拒绝。
裴爱心想,你都没听!联系今日昨日,便问道:“夫君可是结交郎君也眼光颇高?”
王峙愣住,一旦懵住,他反倒柔和下来:“此话怎讲?”
“朱门谈笑,背朝蓬户,往来庾郎而无庄郎。”
王峙听这话,还想了想,他的朋友的确都是世家子弟,无贫寒,但并不是他瞧不起寒士,只是他没有接触的机会。
王峙否认:“没有。”
裴爱追问:“那你为何总对庄郎报有敌意?”
这一问,王峙脸色重变肃然:“他、对、你……”王峙一字一句道,“太过亲密。”
裴爱心想,他这是吃醋啊,说明自己还是挺重要的,正鼻头一酸,王峙已经低头再次吻住她,依然蛮横霸道。裴爱不再呆愣亦不抵触,伸指尖轻触王峙腰间,王峙旋即抓住裴爱双手,强令她揽住他的腰。
第35章
吻着吻着,他情难自禁,将裴爱打横抱起,直走到床前。
而后,一齐倒下。
倒下的时候王峙还回望了一眼,门关着,窗户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也瞧不着什么,但能见着外头亮堂堂的光。
王峙的小心思,这算不算白日宣那什么……这样想来,心里反而愈发的痒。
于是他笑着带着裴爱倒下去,裴爱提醒他:“帐子、帐子。”
王峙看一眼,唉,什么大事,不就是帐子束着没放么。他运用内力一挥,打下帷帐,哪知道心头激动以至掌握不好手上轻重,帐散床踏。
他和裴爱都随着垮塌的床架跌落地上,王峙心一空,左手护住裴爱脑袋,右手护住裴爱后背。
裴爱关切道:“疼不疼?”她方才也忘了,这会才想起来,王峙重伤未愈,连忙挣扎着起来,“我们还是别了,别了。”
王峙不放她,牢牢拴在怀中,盯着她:“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