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上有伤,遭过厮杀,疑点重重,似乎前后将引出一桩大案。
裴爱一旦不怕了,竟生出要帮广陵郡守在治下破案的心思。
去玄妙观在她心里,已经成了引蛇出洞。
又是不入虎山,焉得虎子。
裴爱脑子里飞快思索出计划,面上“露出”惊恐,身子故意抖了抖,不住张嘴:“郎君饶命!郎君救我!我什么都做!”
令郎不知佳人擅诡,得意道:“乖乖叫他们去玄妙观。你若有半分他心,明日便生不如死。”说罢起手,解开裴爱的哑穴。
第42章
裴爱便吩咐外面车夫,不要回家,改去玄妙观。
突然有了声音,她不习惯,开口第一声吓自己一跳。
车夫略微惊讶,广陵多道观,玄妙是香火最冷的一座。夫人要去这里,却是奇怪了。
车夫看向随从,偏巧冲天去护送裴怜的,这几个都是与裴爱不那么熟的,互相一眼,示意车夫:走吧! 裴家玄名,没准夫人与玄妙观的道长世交呢!
车夫驾起牛车,缓缓前行。
令郎一路不准裴爱开窗开门,她也不知道走到哪了,自己估摸着时间,应是从家门口路过了。
牛车有明显的转弯。
嗯,应该是右转了……裴爱心想。
她掐着点算时间,目光无意瞟到令郎,发现他正噙着笑,眸光却是冷的看着她。
裴爱偏过头去,心想自己仍维持着怯意吧?又想,仍看不惯他那张脸……
“你泪干了。”
“啊?”裴爱乍地出声,而后才反应过来,他说她没再哭了。
那是,无有恐惧,无有泪花。
令郎旋即伸手,扼住裴爱的喉咙。
“夫人,有何吩咐?”因裴爱出声,车夫在外问道。
裴爱看令郎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凶光,仿佛在说:再不听话,我弄死你!
裴爱忙张口,示意他先放手,她才好向车夫解释。
令郎疑迟三秒,缓缓松开她。
裴爱深吸吐纳,朝外平缓道:“没什么,你继续行吧。到玄妙观了吗?”
“快到了。”外头答道。
“到了门口不要停,车直接进去。”令郎命令裴爱。
她于是学着他的话,吩咐车夫。
感觉牛车再往前行三分钟,便停了。
听得外面隐隐约约的对话,是观里的小道士拦住了牛车,不准许进。
车夫于是回禀。
令郎教她:“你叫他去通传,就说玄静、妙门。”
裴爱如此吩咐车夫。
“喏。”
感觉脚步声远了,继而重近,是车夫回来驾车。裴爱猜想,这玄妙观与别处道观不同,门前无台阶,竟能车马通行。
不一会入内后,牛车再次停下来。
“夫人?”车夫请示,听她吩咐。
“叫他们都退到门外等。”令郎声音虽轻,但仍觉着凶恶。
裴爱便朝外道:“你们都退下。诸位道长是我家旧交,我有愿要单独发。”
“喏。”
车夫和随从退下,听得脚步远了,周围静了,裴爱眼珠子往门口转,令郎又立即掐住她的脖子。
“做什么?”他狠狠地问。
她张张嘴:“下车。”
令郎的眼睛里有刀子。
裴爱怯怯道:“我听好像人都走光了……”
令郎仍是狠狠盯着她,千刀万剐的目光。
裴爱不敢动了,听这位恶煞安排。
令郎闭眼静听,半晌,解了裴爱的全部穴道,挟持她下去。
车夫和随从撤离时,没放踏脚的凳子,到了门口,令郎竟将裴爱先推下去,而后踩她一脚做凳自己落地。
裴爱回头看他,还是第一回 见这样对待女郎的郎君,心中又添鄙夷。
心想,一定要将这案子揪出来,一网打尽。
“还不快走?”令郎催她。
他命令她走在前面。
裴爱加快步伐,令郎虽身上有伤,却也跟得上,两人来到殿内。
入眼左右一圈泥塑小神,拥着正中坐立,漆了彩不知哪路真君。泥塑案台,包括天花板和地面,都干干净净,看得出常年有人维护打扫,但却难免陈旧,真君身上的漆应是年久掉了数块,后来补过几次,颜色不一。
天顶上黑了一大块,似一块夸张的墨迹渲染开,顺着乌黑一角往下,是被潮湿腐蚀的半年墙壁,连带正罩底下的那尊小神,本是红脸,现在都半边乌黑。
裴爱判断,这是座香火不旺的小观。
不知他来到这里,是有何案?要与何人接头?
裴爱眼前一黑,糟糕,令郎第二回 打晕她。
她昏过去前的最后一幕,是自己不受控制,倒入一脸笑意的令郎怀中。
裴爱再醒来,自己已经在郡守府里了。
躺在卧房床上。
她虽仍迷迷糊糊,但瞧见熟悉的帷帐和被褥,瞬间安下心来。
再定睛一看,王峙手撑着脑袋,坐在床边。
“卿卿。”裴爱开口,却发不出声。
怎么嗓子还喊不出来,难道令郎未解她的哑穴?
不对啊!明明解了的,是又重新点了?
裴爱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四肢僵硬。
她连忙去感受自己的脸,果然,视线模糊是因为眼睛是歪的。
接着,意识到自己嘴巴稍稍歪斜。
令郎竟真给她下了百足之虫。
虽然知道有解药,此刻裴爱的心仍是不可抑制地慌了一下。
一害怕,又要哭,却发现受毒药影响,连眼泪都没了。
冥冥之中,王峙许是感应到家人醒来,回首侧身,凝视裴爱。
她发现他眼眶红红的,应是哭过。
裴爱难过,他是她心中的男子汉,小霸王,哭什么,与他不配。
王峙与她双目胶着,哽咽道:“莫怕,冲天已连夜赶往陈家,去要解药了。”
他这么一说,裴爱便对晕过去后的事情通透了大半——那令郎一早便定了决心,要将她灭口。下了真的百足之虫,且将她丢弃在道观里。
随从们定是许久等不到她出来,进去查看,发现昏迷的她,带回府中。
而她和王峙都亲历过萧老夫人中毒案,王峙一见她的样子,就猜出中的什么毒,迅速命冲天赶去陈家。
建康到广陵,单人策马,若未遇到阻拦,来回最快三日多。不知她昏过去几日,冲天应该快回来了。
裴爱无法发声,心中对王峙温柔默道:莫慌。
尤其不要哭。
她会好起来的。
这回,王峙却与她失了灵犀,满面忧容,尤其是他的两眉,长长皱着,愁云化不开。
接下来等冲天回来,等了整整一日。
这一日里,王峙未去上朝,一直衣不解带照顾裴爱。
她无法进食,但不吃又会饿到她,王峙试了拿调羹喂她,从缝隙里流进去一半,两边嘴角渗出来一半。
他掏出绢帕给裴爱擦嘴,接着,裴爱就瞧见清澈的泪从他眼角滑出来。
王峙自己喝了一大口,俯身向下,哺给裴爱。裴爱是能感知到温粥的味道的,还有些咸咸的,那是他流下来的泪。
期间,庄晞来探望了一次,王峙没让他多坐,且心思也不在庄晞身上。
庄晞识得,主动告辞了。
等他走后,王峙同无法回应的裴爱道:“旁人来替我照顾你,都不放心。”
好在冲天第二日便到了,他都没有禀报,直接逾矩破门而入,整个人往前一扑,趴在地上。
手上紧紧攥着一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