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欢欢喜喜地推着车走远了,原本沉重繁忙叫他麻木疲惫的活儿因为翻了一倍的工钱也变得轻松起来。
郑秋长赔笑道:“陛下真是宅心仁厚,这里的矿工遇见陛下真是有福了呵呵呵呵。”
陆峮瞥他一眼:“这福气,你也想要?那郑大人便脱下官服,直接下矿干活儿就是。”
下矿?那矿下边儿可给你准备了大礼呢!他可无福消受。
郑秋长尴尬地笑了笑:“陛下真是高看臣了……这儿有一处已经开采了的铁矿,下边儿还有不少工人在忙活呢,陛下可要下去瞧瞧?”
沈从瑾皱眉:“不可!陛下万金之躯,这矿洞若是塌了可怎么好?”
郑秋长笑了笑:“不会的,臣请了许多匠人来勘测瞧过了,都说这儿稳着呢,若没有意外,是不会塌的。”
是啊,没有意外,自然不会塌。
想到那些埋在里边儿的炸药,郑秋长脸上的笑容愈发殷切了些:“陛下不是想要瞧一瞧工人们是如何采矿的吗?如今便是个好机会,正巧今儿天也好,到处都亮亮堂堂的,带着盏油灯下去便是了。”
这油灯能为那泥腿子陛下照亮,也能点燃炸药,顷刻间要了他的命!
陆峮看着殷勤得来愈发显得心思不轨的郑秋长,懒懒道:“哦?既然郑大人这般热情,朕也不好折了你的好意。”
郑秋长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起来。
“既如此,你便先下去探一探路吧。”
郑秋长脸上的笑一僵:“陛下?”
沈从瑾适时出来呵斥道:“能为陛下开路,那是你的福气!还不快进去!”
郑秋长有些无措地立在原地,他原本想着,待他们进去了,到时他便借着提前熟悉了路的优势偷跑出来,到时候油灯骨碌碌往地上一滚,顺势引爆炸药,这成了世家眼中钉肉中刺的泥腿子陛下可不就玩儿完了吗?
可如今……
刘聪不动声色地与二十个卫兵对了个眼神,众人默契地悄声上前,待到郑秋长回过神来,他已经被一众身高马大面带煞气的卫兵给围住了。
他下意识惊慌去寻帮手,那些个最爱狐假虎威的监工呢?还有家主派来保护他的侍卫呢?
陆峮看得可乐:“你不会以为,朕只带了这么些人来吧?”
其余偷偷埋伏在铁矿周围的卫兵,早已把这里围得犹如铁桶一般,郑秋长的那些帮手,自然也被解决掉了。
郑秋长哆哆嗦嗦:“臣,臣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不明白?那就做个笨死的鬼吧。”陆峮轻描淡写地一挥手,卫兵们立刻潜入矿洞之中,没多时,便搬出了不少炸药。
闻着空气之中浓浓的土硝味儿,陆峮看着那堆炸药,笑了:“你们还真是看得起我。”
备下了那么多炸药,生怕炸不死他?
仅仅要他死还不足够,这么多炸药在地下爆炸,整个铁矿兴许都会崩塌,到时候还在这里劳作的矿工也会跟着一起丧命。
陆峮感叹道:“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心思可真坏啊。”
至少比他坏多了。
刘聪上前扇了郑秋长两个大嘴巴子,直到将人扇得眼冒金星,这才粗声问他:“事成之后你们用什么联络?快给我交出来!”
郑秋长被扇得脑子晕晕,没来得及回话,刘聪已经没有耐心了,抬起脚就准备给郑秋长来一个碎蛋阉割大法,他顿时吓得眼泪飙出:“别,别——我给你们就是了。”
说着,郑秋长抖抖索索从腰带里抠出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
郑秋长不敢隐瞒:“将此物放在狼粪里头,燃出的烟带着黄色,他们一瞧,就知道是事儿成了……”
事到如今,陆峮也想看看,这些世家到底想做什么。
“点。”
·
待看到远远升起的黄色狼烟,守在通州边界上的人不再逗留,转身快马加鞭地往长安赶去。
这事儿成了,世家又会恢复昔日的荣光!
郑循清得知此消息时,喜得来站起身来,绕着书桌大声叫了几个‘好’!
“天佑我族,崔氏……哼。”从前这清河崔氏压在世家头上,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大,也该轮到他们荥阳郑氏来做回世家之首了!
不过此时还有崔起缜那个老匹夫的用途在……
郑循清笑呵呵地摸了摸胡子,荥阳郑氏豢养了一千府兵,加上忠宁伯、武义伯给的三千卫兵,还有崔氏那些个侍卫……
如今天子身陨,宫中无人坐镇,就一个娇滴滴的皇后杵着,能顶什么用?
还是叫他们这些叔伯来担起这样的重任来得好。
郑循清意气风发地出发了,点清了卫兵数量,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宣武门去。
崔起缜正在宣武门前等着他。
见着崔起缜,郑循清下了马:“崔公,你可真的做好决定了?”
崔起缜斜他一眼:“事成之后,我的女儿会是太后,新帝会唤她一声母后,崔氏自然也与有荣焉。”
郑循清听了,在心中冷笑连连,这崔起缜还做着要让崔氏稳坐世家之首宝座的美梦呢。
他只得笑了笑:“崔公心思缜密,某不得不佩服。”
崔起缜看着他,似笑非笑:“彼此彼此,郑大人不必谦虚。”
郑循清呵呵两声,做了个手势:“那,崔公,您先请?”
崔起缜没再看他,驱马缓缓进了宫城,守门的卫兵见着他们带着一伙儿人来时早已警戒起来:“崔侍中,您——”
话音刚落,就被崔氏带来的府兵给叉开了。
崔起缜回头,对着郑循清露出一个笑:“郑大人,富贵险中求啊。”
说完,他纵马进宫,瞧着很有几分得意。
得意什么?
难不成是他提前同他那皇后女儿通了声气,知道虎符与玉玺的下落了?
这心机深沉的老匹夫!
郑循清急得一夹马腹,追着他进了宣武门。
“崔公!你——”
郑循清后边儿的话,随着四周突然冒出的冷冽刀光消散了。
“郑大人。”
陆峮骑着马,自手持刀剑的卫兵中走出,笑着道:“没事儿带那么多人来朕家里作甚?”
第65章 [VIP] 第六十五章
陆峮?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被炸死在通州铁矿里了吗?
郑循清心中暗恨, 是谁,是谁阴了他一把!
“陛下,呵呵, 臣听闻陛下有难, 特带兵来拱卫宫城……就怕有人听闻此事,心里想错了主意, 做了无法挽救的事儿啊!“说着, 郑循清还着重看了崔起缜好几眼。
他现在算是想明白了,为何崔起缜这心眼子比马蜂窝还多的老头儿能这般轻易就答应与他合作,所图的, 竟然只是一个新帝外戚的位子?名份上再怎么亲近,他们心里边儿都清楚, 不是亲生的,到头来怎么也养不熟, 这样的新帝外戚能有什么含金量?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私自带兵入宫已是大罪,郑循清心里清楚, 自己多半逃不脱了,可即便如此, 他也要多拉几个人下水!
崔起缜这死老头,害他太甚!
陆峮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还有心思捋了捋他那撮美髯的岳父:“是吗?”
郑循清连忙翻身下马, 跪倒在地, 此刻什么世家的风骨骄傲全都没了,他只想保住他的命,保住荥阳郑氏数百年的基业!
“陛下, 此事千真万确!臣不过是听信了小人谗言,误以为陛下身殒……可陛下得鸿蒙真光庇佑, 天生一副龙骨,自然是万邪不侵,百难无忧的!”郑循清跪伏在地上,嘴上恭恭敬敬地说着话,心中却恨不得将在场之人都给杀个精光,“臣此次率兵前来护卫宫城,虽然罪无可恕,可看见陛下无虞,臣便是当场认罪伏诛,也放心了!”
这一番话,他说得十分慷慨激昂,可在场之人,却没有一个人如他设想的那般露出动容之色。
郑循清低下头去,心里有些慌乱起来,按着常理,他这么说了之后,天子难道不该本着礼贤下士的道理,只训斥他两句便罢了,其他罪过轻飘飘地放过去不就好了吗?
毕竟世家同气连枝,天子若伤荥阳郑氏一族,其余世家震荡不安,对他来说可是个大麻烦!
可天子为何一言不发?
现场安静极了。
只有凛冽寒风刮过闪着锋芒的刀剑时,那种令人齿痒的声音。
郑循清跪倒在地,虽说身上穿着氅衣锦袍,热乎得紧,可他这样跪在殿前广场这般冷冰冰的地方,年纪大了,实在是有些承受不住了。
就在郑循清忍不住想要抬头去望时,头顶传来一道冷淡男声。
“朕本念在你为着朝廷效力这么多年的份上,想着略罚一罚便罢了,没想到郑大人如此体谅朕,知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道理……当然了,朕自然是清清白白的,犯错的,可是郑大人你。”
郑循清抬起头。
便看见那个他们不屑、轻鄙的泥腿子天子,笑意冷冷地看着他,垂下眉眼的样子,对他既是嘲讽,又是胜券在握的从容。
“既然郑大人自个儿意识得到位,知道自己犯的是别无可恕的大罪……朕自然不能浪费了郑大人这么高的觉悟。刘聪。”
陆峮点了个名儿,人高马大的刘聪迅速出列:“陛下,臣在!”
“把郑大人抬下去吧,啊,先别急着埋。”陆峮眉眼松弛,看着郑循清惊愕模样,更是觉得高兴,“说不定郑大人会说出更多叫朕感兴趣的事情。”
郑循清是个年过五旬的老头儿,被刘聪一扭就发出了杀猪一般的嚎叫:“陛下——”
“从前有老头儿给朕算过命的,朕还有好几十年可活呢,郑大人不用急着给朕嚎丧,你是没这个机会瞧见了。”陆峮状似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郑大人出殡的时候,朕那日若有时间,会去送些纸钱的。”
郑循清双目血红:“陛下,崔起缜同样犯了与臣一样的错!为何陛下不下令将他一块儿带走?臣不服!”
就差指着陆峮的鼻子说他放水放得太明显,看在崔起缜是他老岳父的份儿上才网开一面的。
崔起缜捋着美髯的手一顿,这荥阳郑氏近年来愈发败落,原因竟是出在家主身上。
无他,实在是……太笨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