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恩寺……
柳萋萋知道那座京郊的寺庙,那是皇家御寺,香火旺盛,从前在沈家时,柳萋萋常听说赵氏去隆恩寺祈福。
这番询问,似乎没问出太多的东西来,宁翊鸢难免有些不甘心,追问道:“你再想想,那日在寺中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或遇见什么人?”
明云努力思索了半晌,骤然灵光一闪,“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日,我和姑娘确实在寺中遇见了一人。”
“谁!”孟松洵问。
“付二公子的母亲,付夫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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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付夫人?”宁翊鸢想不明白, “她为何要将此香给韦三姑娘,难不成是看韦三姑娘相思成疾,一时同情, 这才……”
“我也不知。”明云道, “我只是在寺中瞧见了那付夫人,想来她应也是为了付二公子而去,究竟是不是她给了我家姑娘香我也不敢确定。”
在旁始终沉默不言的程羿炤倏然开口道:“就算韦三姑娘并非病逝的,但人已下葬,如今官府若想插手调查,唯有韦家人亲自来报案才行。”
可无缘无故, 若只是告诉韦家韦三姑娘的死或另有隐情, 他们哪里会轻易相信。
孟松洵闻言薄唇紧抿,面露难色。
正当众人愁眉不展之际, 却听角落里一个婉约的声儿幽幽响起,“我有一个主意。”
屋内的视线纷纷投来,柳萋萋咬了咬唇,略有些底气不足道:“但也不知可不可行……”
三日后清晨, 大理寺的门方才敞开不久, 守门的侍卫便见韦通判面色苍白, 神色慌张地赶来, 说要来报案。
他自言家中三女的死有蹊跷, 恐为人所害, 请求大理寺帮忙彻查此事。
毕竟是朝廷命官前来报案, 大理寺少卿苏译徜亲自接待的人, 他客气地将韦通判请到了里头, 命人去请孟松洵的间隙问起韦通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韦通判喝了一口茶, 镇定了一些, 方才从自家三女的未婚夫婿突发恶疾而亡说起,讲到那韦三姑娘前几日突然郁郁而终,再到昨日清早,他正准备出门去,却见府门口一个衣衫褴褛的道士疯疯癫癫,敲敲打打地说着他家宅院上空阴气弥漫,恐有冤魂盘旋其中,若不能替其平冤,浓重的怨气恐会使家宅不宁。
府中的家仆当他是个胡言乱语的游方骗子,便将他给轰走了,韦通判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谁知同一日,又接连发生了两件怪事。
先是他已故的女儿韦三姑娘的房中,突然出现了许多似用血写就的通红的“冤”字,将打扫的婢子吓得惊声尖叫,而后是那韦三姑娘贴身婢子明云不知怎的,跑到了韦家夫人的面前,放声大哭起来,像是被鬼魂附体一般,委屈地对着韦夫人一声声喊“娘”,说自己死得冤枉云云,闹腾了一盏茶的功夫,那明云才“扑通”倒地,再醒来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韦夫人深信自家女儿附身回魂,是为了来诉说冤苦,一时哭得死去活来,险些厥过去。
这接连发生了两桩诡异之事,令韦通判不得不相信那方士的话,又听闻大理寺前阵子刚破了那桩诡异的婴香案,为了查明真相,便直接找了上来。
韦家发生的怪事自然是孟松洵等人的手笔,听到下属来报,他抿唇浅笑了一下,没想到这么快就等到韦家来报案。
他前去那待客的厅室,佯作惊异地听韦通判讲述了一番后,也同他说了实话,道若想查明韦三姑娘是否真的是死于非命,恐要开棺验尸。
韦通判闻言面露难色,毕竟人死讲究一个入土为安,何况韦三姑娘还与那付二公子葬在了一处,贸然掘坟开棺,只怕付家那厢不同意。
孟松洵理解韦通判的担忧与难处,便道先调查一番,若有证据证明韦三姑娘的死真的有问题,再与付家商量开棺验尸一事。
见韦通判答应下,孟松洵才带人去了那韦三姑娘生前的闺房查案,还不忘命人回府通知柳萋萋过来。
此事是柳萋萋自己要求的,既然明云怀疑韦三姑娘的死与那香有关,那此案恰好有用得到她的地方。
因韦通判夫妇爱极了这个女儿,故除了平日除尘外,韦三姑娘闺房的陈设尚且维持着她死时的模样。
为了方便大理寺的人问话查案,韦通判还叫来明云帮着一起搜寻,柳萋萋乍一踏进去,便见明云对着自己挤眉弄眼,她不动声色地循着她的指示,打开了内间西面的花梨木螺钿百子矮柜,从其中取出一个锦盒来。
打开来,其内还剩一小撮香粉,当就是明云所说的韦三姑娘夜间在燃的香。
柳萋萋俯身细细嗅了嗅,依稀能嗅出其内添的香材,好似加了鸡舌香,霍香,零陵香,甘松,还有一种她不曾闻见过的香材……
她忍不住秀眉微蹙,这些香材,她总觉得分外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此香方,只一时想不起来。
柳萋萋盖上锦盒,也不浪费这个工夫,想着左右程羿炤是香药铺的大夫,了解的香应当比旁人多一些,到时问问他便是。
大理寺的人还在搜查韦三姑娘闺房各处,柳萋萋也跟着在看,行至南边的一张桌案前,便见那紫檀木纸镇之下压着一叠未裱的画作,画上是一个儒雅俊秀的男子,或坐或站,或持扇,或垂眸饮茶……
“这便是付二公子?”柳萋萋问身侧的明云。
“是啊,我家姑娘和二公子定亲前,是曾相看过的,她对二公子一见倾心,她本就爱作画,思念付二公子时便画了不少他的画像。”明云说着说着,不由得抽了抽鼻子,“可惜他们都是福薄之人,生前不能相守,非要死了才……”
柳萋萋抚着每幅画下的题诗,字里行间皆是满溢的情意,韦三姑娘生前定然很爱付二公子。
正当柳萋萋翻看着桌案上的纸张书册时,却见明云打开角落里的朱砂盒,蓦然纳罕地“咦”了一声,嘀咕道:“分明才买不久,怎的少了那么多,莫不是打扫时给撒了……”
柳萋萋抬眸看了一眼,并未放在心上,只行到别处,去寻有用的线索。
大理寺的人搜了将近一个时辰,该问的人几乎都问了,但得到的线索寥寥无几,和从明云口中得知的差不多。
自韦家出来,孟松洵径直带着柳萋萋去了程家香药铺。
相比于先前的不耐烦,见到他们,程羿炤明显淡然了许多,熟练地打开柳萋萋递过来的锦盒,在听了柳萋萋从中嗅出来的香材后,想也不想道:“这是灵犀香。”
灵犀香!
柳萋萋一瞬间恍然大悟,怪不得觉得熟悉,她先前的确在一本香谱上看过此方。
所谓心有灵犀一点通,传闻每日焚此香,即使相隔千里,也可与所爱之人灵犀传情,心意相通。
是好香,可……
“最后一味香材我是第一次闻,并不知此为何物。”柳萋萋蹙眉看着程羿炤。
打得知此香为灵犀香后,程羿炤的面色便有些凝重,他一言不发,只起身出了后院厢房,再回来时,手中似乎拿着什么,他将此递给柳萋萋,示意她闻闻看。
柳萋萋低首照做,旋即双眸微张,惊诧地看去:“虽有些区别,但好像……就是此物。”
“这是犀角,不过一向用来入药的都是处理过的犀角。”程奕炤蹙眉道,“我想韦三姑娘燃的香里添的应是生犀,故而有所不同……”
生犀……
柳萋萋略有些茫然,这生犀有什么特别的吗?
不待她询问,坐在一侧同样剑眉紧蹙的孟松洵似乎看出她的疑惑,缓缓开口,“关于生犀一直有一个奇异的说法,古籍中有云‘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忘川之畔,与君常相憩。’①”
孟松洵虽不会制香,但长期与从事香事的人混在一起,关于一些香的说法,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
与鬼通……
柳萋萋骤然一惊,这不是正契合韦三姑娘做的梦吗?
“京城里的香药铺和寻常药铺售卖的犀角几乎没有生犀,且犀角本身就价值不菲,据我所知,若想买到生犀,只有一个地方。”程羿炤抬眸看向孟松洵,“京城最大的香材铺缥缈居。”
孟松洵闻言抿唇而笑,“看来,要想知道近日有谁买了生犀,倒是不难。”
柳萋萋眨了眨眼,也不知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迷,下一刻,却听庭院外传来响亮的声儿。
“程羿炤,你又死哪儿去了!”
程羿炤以手托额,眉梢微挑,“我们宁二姑娘,向来很是热心。”
作者有话说:
①来自《异苑》 南朝宋 刘敬叔
自从决定这本加点断案,感觉我已经彻底放飞自我,写high了(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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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翌日午后, 程家香药铺。
后院厢房中,四人居高临下地围看着桌案上的一张纸,双眉紧蹙。
少顷, 一只手骤然伸出, 用两根手指将那纸张拎起来,程羿炤略带嫌弃的声儿旋即响起,“这上头写的都是什么,鬼画符似的。”
宁翊鸢闻言在程羿炤背上狠狠一拍,“没良心,你不知道我为了这张纸费了多少努力, 光顾缥缈居的客人名单都是不能随意教人看的, 我这个不喜香的突然去缥缈居,你不晓得我爹有多怀疑我, 还抓着我问我何时肯去相看,说我都十九了,还未嫁出去,怕不是教人笑话, 叨叨个不停, 实在烦死我了, 我趁着我爹不注意, 才悄悄偷出账本, 飞快地抄了这些, 吓得手都抖了, 你以为我都是为了谁, 竟然还敢嫌弃我的字……”
看着宁翊鸢喋喋不休抱怨的样子, 柳萋萋忍不住掩唇而笑:“辛苦宁二姑娘了。”
宁翊鸢扁了扁嘴, 轻“哼”了一声, 不满对着程羿炤道:“听听,听听,我们萋萋说的才是人话。”
她一把夺过程羿炤手上的纸张,旋即在桌案前坐下,提笔道:“你们看不懂,我看得懂,再抄一张不就行啦。”
纸张上的字本就不多,不消半盏茶的功夫,宁翊鸢便又重新写了一张。
程羿炤凑近去看,却是低笑,“倒是工整了一些,只你这字怎和当年一样,这么不堪入目。”
宁翊鸢白他一眼,“还不因为是你教的,若当初教我写字的是阿灏哥哥,我的字何至于那么难看……”
阿灏哥哥……
这又是谁?
柳萋萋疑惑之际,却发觉屋内的气氛蓦然变得一片冷沉,程羿炤侧首有意无意地瞥她一眼,而孟松洵也薄唇紧抿,少顷,低咳一声道:“不说了,查案要紧。”
说罢,他拿起宁翊鸢写下的那张纸,草草扫了一眼,抬首问道:“你确定半年内采买生犀的,只有这么几个人?”
纸张上的名字寥寥无几,拢共也就十几个而已。
“对啊。”宁翊鸢肯定地点点头,“我虽不爱香,但也知犀角珍贵,并非谁都买得起,我已提前同店内伙计打听过了,名单上的人大多来自各类香材铺和药铺,且几乎是长期采买,只有几个是生客,那几个人我都圈出来了。”
宁翊鸢说着,得意地晃了晃脑袋,“怎么样,我是不是很聪明呀。”
程羿炤没搭理她,细细去看那圈出来的名字,片刻后,却是指着上头的字道:“这个名字,怎的有些熟悉?”
柳萋萋顺着他指的位置看,便见“肖成君”三个字,她拧了拧眉,总觉得好似在哪里听过,随即便听孟松洵道:“莫不是传闻中那个极善占算的方士?”
听他这么一说,柳萋萋顿时想起,当初在沈家时,沈夫人赵氏就极喜去这位罗大师那厢替沈家人卜算,去时总会命钱嬷嬷准备一个小木箱子,后来她才从秋画口中得知,那箱子里头装的都是孝敬罗大师的银子,希望罗大师能为沈家逆转祸事,维持福运。
“这人是何时买的生犀?”孟松洵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