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 杨小满需要进宫拜谒皇后娘娘和各宫主位,往年是只需要王妃去的,但今年杨小满成了太子侧妃,这一关就逃不掉了。
李裕锡很不放心她, 因为常嬷嬷不能跟着进宫, 杨小满只能带着雨香一个人。想想陈怡和袁昱卿都乐得看杨小满出事, 宫里的宣妃也不太靠谱的样子,李裕锡愁的很,心说不行就给杨小满报病吧。
但是第一年有资格进宫, 就不去拜见婆母……杨小满觉得还是去吧,她安慰李裕锡说:不是还有郕王妃嘛。
可是冯氏也有自己的烦恼啊, 她不太愿意去见冯贵妃。
冯贵妃是冯氏的亲姑母, 冯贵妃膝下没有自己的孩子,所以以前很疼爱冯氏这个侄女, 在冯氏未出嫁前常常召冯氏进宫作伴。
后来冯贵妃有意把六皇子记到自己名下,六皇子为了示好,就求娶了冯氏。那个时候为了得到冯贵妃的认可,六皇子对冯氏是极尽所能的讨好, 冯氏也以为六皇子是自己的命定良人呢。
结果冯贵妃之后抽冷子的选择了十一皇子,把当时的六皇子, 后来的郕王给涮了。一同被涮的还有冯氏这个亲侄女, 可想而知六皇子丢了这么大的脸, 对冯氏是什么态度,反正冯氏进门第二天,六皇子就把贴身伺候的一个宫女给开了脸。
冯氏就这样和六皇子成了一对怨偶, 她很想问问姑母当初为什么那么做,如果早就选定了十一皇子, 为什么要把自己许给六皇子。还有她的娘家,难道上下所有人真的都不知道贵妃的心思?为什么要坐视她跳入火坑。
所以冯氏和冯家、冯贵妃的关系闹得很僵,进宫拜谒的时候也很不愿意见到冯贵妃。当然皇后娘娘和其他的主位娘娘那儿,她也不愿意去。因为贵妃在后宫积怨太深,好不容易有个冯氏的事能让这些娘娘们取笑,自然要多多往冯氏的伤疤上撒盐啦。
她们表现的越同情冯氏,就像在嘲讽冯贵妃不近人情,连自己的亲侄女都坑。
但是这些同情的关怀让冯氏很恼火,她又不是等着被施舍的乞丐!
冯氏自己都是这个境遇,很难再帮上杨小满。
杨小满听完冯氏的陈述,感慨地说:“那你也挺惨的。”
冯氏:保持微笑。
“妾今年说不定会好过点。”
杨小满问:“为什么?”
冯氏笑着指了指杨小满,因为新的传奇已经诞生。
娘娘们会针对冯氏,无非是因为贵妃,贵妃是后宫的一个传奇,一个把六宫粉黛打得无力招架的传奇。在圣人这一朝,后宫之中无人可以出其左右。
但是圣人的时代即将过去,贵妃再风光也风光不到新朝去,何况杨侧妃比冯贵妃“有过之无不及”,冯贵妃再霸道也没有受独宠,也没有诞下子嗣,杨侧妃可是独宠在身,还生下了太子的长子兼独子。
这么一比,连冯贵妃都不过如此了。可想而知,后宫娘娘们有多期待见一见杨小满。
杨小满不知道,自从瑾王府的杨氏扬名之后,后宫娘娘们纷纷开始回忆,当年选秀时,好像也没见到什么国色天香的人物啊,难道是这个杨氏当时藏拙了?
杨小满品了品冯氏的意思,她连见外人都害怕,要被这么多娘娘围观的话,恐怕会被吓死吧。她转头问常嬷嬷:“要不还是报病吧。”
常嬷嬷现在是一等一的红人了,但人越红,她脸上的表情越少,尤其是上次被李裕锡吓过之后,她就立志要做杨侧妃身边的一根木头。
此时她面无表情的说:“如果侧妃娘娘不去,那就要请太子妃娘娘照料小皇孙进宫了。”
娘娘,你放心吗?
是呀,杨小满作为太子侧妃,报病也就算了,承琰作为太子唯一的子嗣,是一定要进宫的。
那还是去吧,杨小满认认真真跟着常嬷嬷学进宫要用到的礼仪,比当初选秀的时候还认真。毕竟当时她以为自己只是走个过场,现在她可是会被众人围观的主角。
某日半夜里,李裕锡睡得正香,忽然听见身边人开始说梦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李裕锡笑出了声,起来轻轻为杨小满扫去脸上的碎发。
除夕早上,太子携家眷进宫。因为圣人舍不得康王(原太子),所以李裕锡作为弟弟,先退一步,表示请大哥依旧住于东宫,康王虽然执意要出宫,但拗不过君父和皇弟,只好答应暂且先住到年后。
所以汤小满一行人需要从瑾王府出发,在天放亮前赶到皇宫里。杨小满穿着赶工出来的侧妃吉服,忐忑的松开常嬷嬷的手。
因为起的太早了,团哥儿靠在乳娘的怀里睡着了,杨小满心疼儿子,特意嘱咐乳娘别让孩子吹到冷风。
李裕锡穿过人群看向杨小满,当对方也望过来时,他对她点点头,这无疑让杨小满升起了些许信心。
———
进宫之后,李裕锡带着儿子去了奉先殿,杨小满跟着陈怡,先去皇后宫中拜见,然后内外命妇在坤正殿拈香行礼,祭祀神明和祖先。
祭祀结束后,外命妇要去给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宫中朝拜。原先只有皇后有这份殊荣,但冯贵妃强势崛起后,圣人也给了她这个接受命妇朝拜的权利。
朝拜完之后,才是向各宫主位请安。因为要赶上正午开宴的团拜会,所以时间非常紧张,杨小满感觉自己被陈怡带着赶场一样,一刻不停的穿梭在宫阙之间。
而杨小满确实被额外关注了,幸好她心里已经有过预期,按照常嬷嬷教的那样回对,好歹没出纰漏。到最后她已经记不得自己见了多少人、行了多少礼以及被打量了多少次,然而每一个看向她的眼神里都写着两个字“就这?”
倒也不是说杨小满不美,依冯氏的话讲,杨小满就像是拈花微笑的玉面观音,亲切和善,眉眼和谐,美的像清风明月,却不会有人用艳绝这样的字来形容她。
见惯了冯贵妃那样艳若牡丹的宠妃,乍一看清秀如杨小满这样的,娘娘们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堂堂太子,就被这样一朵小白花给拿下了?
连皇后都在想,太子果真是个长情的人,杨氏要不是与太子相识于微时,恐怕也得不到这样的宠爱。所有人都在心里度量,太子能宠这位侧妃多久呢?一年、三年还是五年?
冯氏用手帕遮住自己嘴角的笑,让这些人猜去吧,他们根本没见过太子私下里和杨侧妃相处的样子,所以才回产生这样的错觉。
时值正午,麟德殿那儿已经传出礼乐之声,这是一座位于宫廷西北部的大殿,共有前中后三庭,殿内布局巧妙,可以容纳圣人、百官和妃嫔们共同参加团拜会而彼此之间不侵扰。
杨小满从未参加过团拜会,因此对太常寺筹备的这场宴会十分期待,当她听到陈怡说可以启程去麟德殿时,是发自内心的欢愉起来。
她和陈怡、袁昱卿到麟德殿时,一些下位宫妃已经入座,似冯氏这样的皇子妃和勋贵内眷也已经到了。冯氏看到杨小满进场,用眼神询问她是否还好。
杨小满微微点头,让冯氏别担心她,自有宫人来引她入座,等她刚坐下就这金盆洗过手,殿外已经传来跪拜皇后娘娘的声音。
等圣人和皇后这两位主位落座后,团拜会才正式开启,只见两庭中间硕大的舞台上踊来一百二十八位执戟披银甲的乐人,前有战车,后有列队,伴乐曲跳起了《七徳舞》。
虽然上场的只是乐人而非真正的士兵,但又名《秦王破阵舞》的《七徳舞》还是声势非凡,震得人心口发麻。
阵舞之后又有《功成庆善乐》,舞者六十四人,舞蹈安徐,以象文徳洽而天下安乐也。另有《上元舞》,舞者百八十人,画云五衣色,以象元气。
经过常嬷嬷的教导,杨小满已经知道这三支舞是皇室宴会固定要有的三个节目,等这三舞结束之后,才是太常寺精心准备的舞曲和优戏。
听说只要是当年团拜会上出现过的节目和优艺,在接下来一整年都会受到民间的追捧,因此南府乐人们都以能参加宫中团拜会为毕生荣耀。
按理说三两支歌舞后就应该穿插一支优戏或幻术杂耍。但是今年太常寺明显顾忌到圣人的心情不畅,那些逗人发笑的优戏也不敢排上来了,杨小满一连看了五支歌舞,再优美的舞姿不免也觉得有些腻了。
显然有这样想法的不止杨小满一人,坐在皇后娘娘身边的冯贵妃也不耐烦的喝起酒,她想借口更衣去偏殿休息,恰好此时舞台上那些舞姬退下场,上来一胖一瘦两个表演“弄参军”的伶人。
冯贵妃复又坐下,想看完这一场再决定要不要起身。台上那两人显而易见表演的是幻术,随着瘦的那个人从布袋里掏出一把空气,朝着胖伶人吹了一口气,那胖令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下变成了一个孩提小童。
胖伶人不适应小手小脚,跌跌撞撞追着瘦伶人,让他把自己变回来。因其动作迟钝,把大家逗的捧腹大笑。
冯贵妃心想,这样的节目才有些意思。
不想下一刻瘦伶人被胖伶人逮到,答应帮他变回来,然后一口仙气吹去,胖伶人恢复原身,但却意外失去了视力,像个瞎子一样在场上摸寻瘦伶人。
演到这儿的时候,已经有敏感的人觉察出不对劲,摸摸鼻子不敢看下去了。太常寺卿赶紧拉住属下,让他们把这两个伶人撤下去。
可是太常寺的手脚再快也快不过台上表演的速度,马上那个瘦伶人又吹了一口气。这一回那胖伶人不但瞎了眼,还瘸了腿,跌坐在台子中央站不起来。
就连像杨小满这样迟钝的人也感觉到不妙了,又是瞎眼又是瘸腿,这不妥妥的在影射康王嘛。
冯贵妃头皮发麻,转头果然看到皇后铁青的脸。
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瘦伶人见胖伶人可怜,最后一口仙气又把胖伶人变回了原样。但是皇后的脸色并没有好转,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埋下。
万一,她的儿子并没有得消渴症,而是被人愚弄了呢?
更糟糕的是此时前殿传来异动,很快就有宫人回后殿报信,在皇后耳边赋语。
冯贵妃亲眼见到皇后的脸上浮现出震怒的神情,她当年大闹后宫时都没从皇后身上领教到这种程度的愤怒,只听皇后像要吃人一样,冲杨小满喊道:“杨氏!”
第29章 包神医
杨小满吓了一跳, 脑子一片空白,用指甲狠狠掐了一把虎口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列跪拜在皇后面前。
“妾谨听皇后娘娘训诫。”
陈怡和袁昱卿暗道不好,也出来和杨小满跪在一起。
皇后气的脸白, 指着杨小满的手都在发抖, 她问:“杨氏, 你曾祖可曾任蜀州司户?”
杨小满答:“回娘娘的话,妾的曾祖确实是永泰年间的蜀州司户。”
皇后又问:“你父亲是否有个姓包的至交好友,你父亲在世时, 他常与你家来往?”
杨小满皱眉:“回娘娘,妾的父亲在妾还不记事时就已经过身了, 这么多年并不见有包姓之人来家中拜访, 因此娘娘所说之人,妾并不知道。”
皇后娘娘骤然站起来:“你以为说一句不知道, 本宫就拿你没办法了吗?来人,将杨氏拿下。”
显然今日之事从伶人上台之时就表明事关前太子,且已经惊动了圣人和皇后两位大佛,而杨氏又是如今这位太子的宠妾, 动杨氏就等同于关联到太子身上。
其中牵扯到储君更替的事情,普通人有九条命都不敢碰, 这会儿更是无一人敢站出来说话。
陈怡汗如雨下, 意识到一招不慎可能会连累李元嘉丢了太子之位。危难之时她必须保住杨氏, 于是说道:“求皇后娘娘息怒,倘若这包姓之人有不妥之处,儿臣恳请娘娘将他叫来和杨氏对峙, 如此即可知道真相。现在一无人证,二无物证能证明杨氏和此人有关系, 皇后娘娘却已经认定杨氏有罪,是否太过武断?”
袁昱卿也意识到破局的关键是这个包姓之人,因此出言说:“请娘娘明示杨氏所犯何罪,难道单单因为她可能认识区区一个包姓之人,就要定她罪过吗?此人有何来历,竟能定太子侧妃之罪?”
这个姓包的人可大有来头,他被誉为江南神医,当初前太子晕厥之时,就派人私下拜访名医为其诊治。这位包神医就是其中一位,也是他第一个起疑前太子得的是消渴症,并一力推动群医以这个方向来为前太子开药。
因为消渴症极其少见,很多大夫只在古书中看到过这个病症,很少有人能真正遇见,所以曾经医治过两位消渴症患者的包神医自然而然就成了医者中的领头羊。也是他向前太子谏言,说此病可能传于后代。
如果这样一个人物和杨侧妃扯上关系,那么他会不会为了让瑾王继位,而故意夸大前太子的病情呢?也许当初前太子得的根本就不是消渴症,而是包神医下药,害他呈现出符合的病状呢?
皇后联想到杨氏相貌平平,却可以独霸李裕锡,并且生下府上唯一的子嗣,不由阴谋论的觉得这是李裕锡在嘉奖杨氏为他夺嫡做出的贡献。
她几乎已经在心里给杨小满定了罪,只是前太子得消渴症的消息一直瞒着外人,包神医也从来没有在人前出现过。现在要解释这个包神医的身份,就不得不将前太子的病情公之于众,这是皇后不想看到的。
且,目前也没有证据能证明前太子的病真的是被包神医害的,只是瑞王借着伶人优戏,揭发杨氏与包神医有瓜葛,这才让皇后把这条暗线串联到了一起。
说白了,那些阴谋论全是皇后自己的揣测,她没有认证、物证,想把杨小满定罪的理由是经不住推敲的。
正是这一点给李裕锡一系留下了一线生机。
团拜会草草的结束了,山雨欲来风满楼,众人纷纷离宫,只留下太子李裕锡和杨小满等东宫女眷留下来面对圣人和皇后的拷问。
杨小满坚持自己并不认识包神医,圣人虽然也起了疑心,但他比皇后稳得住,先打发李裕锡回去“面壁思过”,而把杨小满留在了宫中。
杨小满望见李裕锡和跟在他身后团哥儿,心里慌得要死,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写满了无措,看的李裕锡心疼不已。
“别怕。”李裕锡用嘴型无声的说:“我很快来接你。”
宫人已经催促李裕锡离开了,他也不知道杨小满看懂他的意思了没有。
正月初一,团拜会风波传遍京城,整座城风声鹤唳、人人自危,只有瑞王举着查案的令牌,一扫之前的颓势,沿街大肆拿人。瑾王府大门紧闭,而一直力挺李元嘉的康王也居东宫养病,对所谓勾连一事并不发表任何意见。
数日后,李、郑二位先生和殷管事合聚在李裕锡的书房里。李师头戴进贤冠,相貌是时人最青睐的方正的长相,虽然两鬓已经露出些斑白,但可以看出年轻时候一定是个风流人物。可惜他生而六指,就算满腹经纶也因身有残疾而无法做官,于是多年来专做幕僚,于年前投奔了李裕锡。
另一位郑师则容貌不起眼,却身型专硕、浑身有力,乍一看不像个文士反而像武员。这两位幕僚先生堪称李裕锡的左膀右臂,和殷管事一样是心腹中的心腹。
此时三人汇在一起,当然是为了给李裕锡出谋划策。
郑先生沉声道:“这回看似凶险,其实不然,那个包神医本就不是我们的人,瑞王尽管查去,我看他能查到什么。”
李先生摇头:“一个包神医倒好推脱,问题是圣人心病已生,和殿下父子间起了隔阂,若不能消除此隐患,那这一局还是瑞王赢,圣人为了牵制殿下,一定会暂缓让瑞王出京就藩,殿下接下来要面对的局势和康王几年前没什么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