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说话?”
三年了,他已不再是曾经的少年,低沉沙哑的声线里掺杂着成熟男子特有的磁性。
“你回来了?”羽徽若长舒一口气,几乎用尽平生的力气,才吐出这四个字。
“我回来了。”
“你要做什么?”
“你知道的。”
“不,我不知道。”羽徽若闭着眼睛,忍受着他的指尖对她肆意的抚弄。她将他丢进荒墟,就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回来。
“那我告诉你。”他温柔地俯身,贴着她的脸颊,往她的耳洞里吹了口气,“有人欠了我一桩债,我回来,是为要债。”
羽徽若的一颗心登时跌落无尽深渊。
“我依稀记得,帝姬欠了我一夜洞房花烛。”他哂笑了一声,“羽徽若,你欠我的,打算怎么还?”
“我不欠你,鹿鸣珂,我不欠你。”羽徽若一遍遍地强调着,“是你咎由自取。”
假如他没有对羽族虎视眈眈,她不会那般绝情。
他们之间的矛盾,从来就不是白漪漪,没有白漪漪,他依旧有吞并羽族的野心,她依旧会选择将他放逐荒墟。
白漪漪,只是他们撕破伪装的借口,所以,羽徽若从未后悔过。
那道锁住她的阴冷目光,瞬间凉薄了不少。
殿内无端生出阴寒的风。
鹿鸣珂毫不留情地解开了她的衣襟,已是秋末冬初,虽还未使用炭火取暖,夜间的温度低得直叫人打冷颤,大片的肌肤骤然暴露在外,冻得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很快,被冷风侵袭的心口,落下柔软又充满怜惜的一吻。
羽徽若难以置信地绷直了身体,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皮肉包裹的心脏失了控制,疯狂地擂动着。
随着他俯身的动作,柔顺微凉的发丝尽数倾泻而来,堆在羽徽若的颈侧。
羽徽若嗅到他发间青草的气息,不由想到了那个傍晚夕阳下草地上缠绵的亲吻。
他以手覆住她心脏的位置,感受着心脏的跳动:“是紧张,还是欢喜?”
羽徽若将头埋在他的发中,不肯再说话了。
洞房花烛夜本来就是她许给他的,是他发难羽族的借口刺激到她,临时改变了这桩计划,将白漪漪送到那张本该属于他们的喜床,他要讨回去,又或是拿这种事情折辱她,都遂他的愿。
她又能做什么?
她只是他砧板上的肉,等待着他的屠刀落下。
羽徽若已做好了准备,迎接鹿鸣珂的狂风暴雨,然而,除了那一个僭越的吻,鹿鸣珂什么都再没做。
他在她的身侧躺下,将衣衫不整的她搂入怀中。
他的身体裹着层寒气,冷冰冰的,羽徽若被他抱着,像是掉进了一汪寒潭里。
她不舒服地蜷缩起手脚。
羽徽若刚蜷缩起,就被鹿鸣珂察觉,被迫重新舒展开手脚,而鹿鸣珂冰冷的身体开始散发着暖意,羽徽若本来夜夜失眠,要靠着安神香才能入睡,被这股暖意包裹着,不多时就无法抗拒地陷入了深深的梦里。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
翌日一早,羽徽若睁开眼,鹿鸣珂已不见踪影,粉桃前来侍候她梳洗,并试探着问昨夜的情况。
“告诉白梨,将荒墟入口的人手都撤回来。”
鹿鸣珂已经从荒墟出来,派再多的人手驻守荒墟入口都没用。
“另外,派人通知姑姑,苍玄太子的遗孤已回归魔族,幽都近期可能有大动作。”
羽徽若将残留的恐惧尽数从脑海中驱逐出去,鹿鸣珂能在短短三年时间内从荒墟里出来,还在羽族来去自如,足以推断出来他在荒墟里有了奇遇,已今非昔比。他身体里还有一颗赤丹神珠,加上这通天彻地的本领,只怕这回三界之内真的再无一人是他的对手了。
接下来的几日,鹿鸣珂夜夜如期而至,不管羽徽若是在殿内堆满机关,还是设了驱邪的法阵,鹿鸣珂始终如入无人之境。
她甚至决定不睡觉,就让白梨和飞鹰队守在床帐外,到了时间点,一阵阴风拂过寝殿,屋内骤然陷入漆黑,满屋子的高手尽皆倒地,鹿鸣珂披着月色踏入殿内,解了羽徽若的衣裳,搂着她在床上躺下。
到了天亮,鹿鸣珂一走,所有人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询问他们可还记得是怎么倒下去的,一个个满脸茫然说不出个所以然。
羽徽若命他们不许将此事宣扬出去。
神秘高手自由出入帝姬寝殿,这说明整个羽族对他来说都如探囊取物,闹得人尽皆知,会引起百姓恐慌的。
第七日的夜里,鹿鸣珂依旧来到寝殿内,羽徽若已经麻木,提前命白梨撤了法阵和机关,飞鹰队也被打发回去继续训练。她整个人心如止水,灯都懒得点了,反正点再多的灯烛,都会被这厮灭掉。
他跟往常一般,先褪了她的衣裳,再将她搂入怀中。
他似乎十分贪恋与她肌肤相贴的滋味,除此之外,没有再多余的动作,尽管她衣衫尽皆散落,春光外泄,那只手安分得没有再进一步,只牢牢禁锢住她的腰身,将她束缚在他的身边。
天色将亮未亮时,沉默了一宿的他突然说道:“明日我不会再来了。”
这句话并未让羽徽若感到松一口气,夜色里看不清她的脸,只听得她平静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对付羽族?”
“你很快会知道的。”他起身,在她眉心留下一吻,掀开床帐,离开前,背对着她道,“真是期待我们重逢的那日。”
鹿鸣珂走了,还带走了羽徽若从他那里拿走的虎符。
羽徽若起床后看到装着虎符的锦盒空了,一下子意识到,他从荒墟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并在她这里逗留了七日,是为了找她偷偷藏起来的虎符。
羽徽若再次向驻守天渊的凌秋霜递了几封加急的密信,封封密信都在提醒着凌秋霜,鹿鸣珂已经回来,小心魔人的野心。
即便如此,数日后,天渊那边仍旧传回了一则不好的消息:苍玄太子的后人,带领着幽都的魔军夜袭天渊,羽族大军溃败数十里,首领凌秋霜身受重伤,下落不明。
同时,三年前惨死羽族的扶光君死而复生,以及扶光君就是苍玄太子的遗孤,这两件事凭借着其不同寻常的狗血程度一并席卷了整个仙门,再次将七曜阁推到风口浪尖上,闹得是风风雨雨。
羽族这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天渊失守,魔域大军一夜之间将这场平息了十八年的战火,再次带回这块平静的大地。
战报一封接着一封传回羽徽若的手中,每一封都是战败的消息。
一时间流言四起,人人都在说魔族发难,乃因扶光君曾有一小青梅横死羽族,起兵是为小青梅讨债。这个理由听起来很是荒唐,配合着魔人那肆无忌惮的行事作风又很合理,于是,人族这边暂时处于观望态度。
仙门百家对羽族的态度向来暧昧不明,羽族在他们眼中是妖类,魔人与羽族开战对他们来说无异于狗咬狗,也选择了袖手旁观。
羽族登时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唯一能支援的七曜阁,几位长老的性命都还握在鹿鸣珂的手里,在同其代掌门方祈玉商议过后,羽徽若决定暂不将七曜阁推进这场风波里。
这一年的冬天,战火在羽族的大地上绵延。
羽族连失十三城后,羽徽若再也坐不住了,连夜请示摄政王,商议半宿,第二日一大早以帝姬的身份亲自挂帅出征,带领羽族将士共同抵抗魔族大军。
第78章 [VIP] 条件
两个月后, 永安城前,羽徽若见到了阔别已久的鹿鸣珂。
这是两人三年前一别,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两个月前的那七夜, 每次他前来都会提前灭烛,漆黑的夜色里, 肌肤紧贴, 呼吸交缠,拥抱这样亲密的举止都有了,却始终没有看到彼此的脸。
羽徽若走上城楼。
魔域大军黑压压的, 将整座永安城围得水泄不通。大军前,银色的蛟龙披一身鳞甲, 腾上高空,鹿鸣珂白衣胜雪,立在蛟首,腰间悬着把漆黑的剑。
他已摘下那覆面的黄金面具,昔日盘踞着疤痕的眼角干干净净的, 俊秀出众的五官,以及线条流畅的面部轮廓,如画笔细细描摹, 完美得挑不出一丝瑕疵, 独肤色过于惨白了些。
羽人有翅膀,魔族准备了很多弓弩, 弓弩手们有序地站成一排, 朝着天空上的羽人射出弩箭, 而羽人将士们握着经过羽徽若命人改良的霹雳弹, 扔向魔人士兵。
箭矢和流弹飞窜,整个永安城弥漫着硝烟。
羽徽若站在旌旗旁, 目不转睛地观察着对面的鹿鸣珂。鹿鸣珂手挽弓箭,三箭齐发,射中三名战力最强的羽人。
羽人的翅膀受伤,趔趄着从半空中跌落。
“弓箭。”羽徽若伸手。
白梨奉上弓箭。
羽徽若将箭搭在弦上,射向鹿鸣珂。那一箭擦着鹿鸣珂的脸颊飞过,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
鹿鸣珂偏头向她望来,目光里没有一丝温度。
魔人士兵注意到羽徽若的存在,弩箭都对准了她,一时间,无数支弩箭向她飞来。
白梨挥舞着手里的剑,截断箭支:“帝姬,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先下去。”
这一战打得分外惨烈。
好在魔族并未强攻下永安城,他们选择在城外扎营,养精蓄锐,补给兵器和粮草,准备下一轮的攻击。
羽人的翅膀被射伤,就不能再上战场,羽徽若和白梨、粉桃她们帮着医师处理战士们的伤势。负责驻守永安城的将军前来禀告:“帝姬,我们粮草不够了。”
“还能撑几日?”
“满打满算,两日。”
“白梨,我们的粮草什么时候能到?”
白梨回道:“按照计划,本该昨天能到的,鹿鸣珂在附近设了天网,我们的信息无法递出去,也接收不到摄政王那边的消息,粮草恐已被魔族劫持。”
没有粮草,不用魔族大军强攻,羽族会率先撑不下去。羽徽若忧心忡忡地走出了医馆,大街上,羽族的百姓慌慌张张地逃窜着,他们都知道永安城快要撑不下去了,收拾了家里值钱的东西,想要赌一赌。
他们有翅膀,展翅腾上高空,说不定能逃出去。
白梨带着人在安抚他们:“魔族设了天网,你们贸然飞出去,不被天网罩住,也会被他们用弩箭射死。帝姬还在城内,帝姬会保护你们的,留下来,和他们血战到底,我们还有活路。”
“什么活路!魔族那么多人,这里迟早要被他们攻破,到时候要是屠城,我们都得死!”妇人拍开白梨的手,怀中搂着的婴孩放声大哭起来。
那孩子刚得洗练泉,化出翅膀,还不会收翅膀,一双小小的翅膀耷拉在身后,伴随着哭声,一耸一耸的。
白梨仍旧在劝解。
羽徽若收回目光,回了住处。粉桃端来膳食:“帝姬,该用膳了。”
一碟子炒青菜,一碟子炒蛋,以及一大碗白米饭。粉桃为难道:“就剩下这些了,已经是最好的,帝姬将就些,待打败了这些魔人,我们回月上城,给帝姬做最喜欢的糖醋鱼。”
“我没有胃口,你将这些分给受伤的将士们。”
“可是帝姬不吃饭的话,就没有力气对付魔人了。”
“没关系,我想一个人静静,你先出去,有事我再唤你。”羽徽若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粉桃只好端着这些饭菜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