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善文颔首,“多来往,应该的。”
宋善文和宋南玄自来就看见隔在他们和御贤王之间的那个桌案上的檀木盒子里的小田鼠了,不知道是不是御贤王有意放在这里的。
沧淼见他们的视线都落在小田鼠上,他便沉声道:“本王正拿小田鼠试药呢。近来百姓坊间多鼠患,糟践收成。此药用在田鼠身上可以使其由内里溃烂身死,对除鼠患大有益处,于百姓大有裨益。”
说着,小田鼠就尥了几次,七窍流血死了。
宋南玄不禁赞叹,“不过一盏茶功夫就死了。才一滴就有这么大的作用。王爷精通药理,实在佩服。这要是人不小心碰了这药会怎么样啊。”
“我挺喜欢你的。很善于问问题。”沧淼随即睇着他,“你很有前途。”
宋南玄又被御贤王那无争的视线笼罩了,觉得自己简直被鄙夷到尘埃里去了,“您过奖了。”
沧淼轻声道:“人若是误食了,一滴,一炷香内,便会下腹奇痒钻心,脱根,绝后。就如你此时症状无异。”
他说完,宋南玄便觉得自己根部非常的痒,他又不好去挠,瞬时间又忍不住,便背过身子去抓着腿间,丑态毕露,声音也打颤了,“我这是怎么了。”
宋善文大惊地看了看儿子的茶水,莫非茶水有毒,忙对沧淼揖手道:“王爷,请指明方向,犬子必是哪里做错了。”
沧淼敛容道:“想必是贵公子,误饮了这鼠药?太不小心了。传出去,以为本王要灭口。大理寺立案查案子,查本王,大概流程走完要三年。”
宋善文额心渗出冷汗,心知孩子一炷香内就脱根了,三年后案子查明白也没什么用,“自然不会传出去。是小子误饮鼠药。实在是他不小心。与王爷无关。王爷...容情!他究竟哪里该死,您给个线索......”
沧淼睇向已然在地上翻滚作一团的宋南玄,“宋南玄,你今日在宣武门把秋颜按地上打了是吧?骂他爹是臭瘸子?他哥死的活该?”
宋南玄难受的直叫,奇痒钻心,真恨不得把那里割下来解痒,此时对闷孬二字体会深刻,他说道:“爷,我不知秋颜是您的人!实在以为她只是童寒上将的人。”
沧淼幽幽道:“你没说明白。秋颜究竟是谁的人?”
第469章 石狮子
宋南玄满身大汗,直痒得脖子内红筋暴突,他快速地想着何以御贤王要如此私下治他。
想起御贤王素日与童寒关系深厚,以为是童寒托爷帮他未婚妻出头,又更正道:“对不起。我不该乱猜测,您老看重兄弟情谊,怎么会因区区女人和友人争夺。是我思想狭隘了。她实际是童寒的人。”
沧淼唇角天然有几分翘,这时竟抿了唇,不悦道:“哦,是吗。本王今儿拿你来,是纯闲的?她背靠谁?”
宋南玄此时都乱了,标准答案是什么,事关我的根啊,又试着说道:“爷,原来她实际是您的人!”
“你是明白人。”沧淼眼尾微微一动,缓缓道:“到外面不要乱说话。知道就好。”
宋善文又跪在地上,“王爷,挑衅秋颜之事是他鲁莽,若知秋颜背靠您老,他没胆子挑衅的!可否留他香火?我一个小孙送入了童子营,若此扶不起的臭小子再绝育了,老夫后面就绝了。”
“善文,你休要客气。你是个忠臣。此事不是针对你。但他欺负秋颜,本王着实发指!怒至,想让你们知道,御贤王是个什么斤两。”沧淼将茶盏搁在桌案,茶杯底碰在檀木桌,发出闷闷一声响。
宋善文心中一沉,“御贤王,从未忘过您身份!您虽隐,威望却在。”
沧淼摆摆手:“子芩,点香。”
子芩于是点了一炷香,插在香炉中,抱在怀里。
沧淼支着下颌,对宋善文道:“你亲自领着宋南玄,去一趟秋府,叫宋南玄跪下给秋颜道歉。你身为长辈,也亲自道歉,一来郑重,二来养出个欺负女流,落井下石的混账你难逃其咎。别提我名姓。以免造成秋、童不和谐。”
“是。老夫会携子登门给秋将军陪不是。”宋善文躬身,“您放心,老夫知道怎么办。”
沧淼颔首,“把事情办得漂亮点。我明儿就不上朝参你深夜探蟒,要伙同本王谋反之罪了。我若上朝,必定可信度高。二十多年不上朝一回,去了就参你。宰相拉拢御弟谋反,轰动朝野。”
宋善文擦了擦额头的汗,御贤王竟有为了一名小女子上朝的冲动,果然,这一趟来,不单小子去了半条命,还险些被参探蟒谋反,深夜里,宰相夜谈御弟,可疑!哎,我的女儿惹了帝君,我的儿子,惹了御弟,我这是什么命啊!想死的心都有了!养了一双什么大冤种儿女!
待宋父子二人出殿。
沧淼对子芩道:“你跟去秋府,在门外候着。待那二人道了歉,就给其子解药。否则。你就回来。”
子芩颔首:“是,爷。”
沧淼见子芩要出去,又把他叫住,“子芩。”
子芩留步,“您吩咐。”
“近...子时了。你看一下,童寒的马车还在不在秋府外面。”沧淼交代着,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明知秋颜是童寒的未婚妻,他却越发想将她收在袖下,越是得不到的,越想要,甚至,想明着来,这么背地里来暗的,不痛快。
子芩道:“是!”
***
秋府。
门前有两尊威风凛凛的石狮子。
童寒用马车送秋颜回到了府外,马车内两人一人坐一边,都不言语,一路上童寒几次要拉秋颜的手,秋颜都躲开了,两人闹了一路别扭。
踩着月光,回家的脚步变得沉重,秋颜远远见有人正将她家门外石狮子搬走。
秋父秋正佑在门处眼睁睁看着人将石狮子抬走了。
“父亲。”秋颜唤着,走近门处。
秋正佑见秋颜回来了,朝堂里的事在官场传遍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秋家没落了,他没有批评女儿,也没有指责女儿,秋颜是个努力上进的孩子,他温声道:“回家吧,没吃饭呢吧,让你娘给你煮面吃。”
“在外面吃了饭了。夜深,不用劳娘亲做了。”秋颜听着父亲关切的话,眼眶登时一酸,看着十人合抬将她家石狮子正搬走的景象,“那两尊石狮子怎么给搬走了,我三岁起就在咱家门口立着,二十多年了......”
秋正佑淡然道:“那石狮子是以前我的老部下娄老送的,今儿你在朝里被摘了花羽,秋家大势已去,娄老派人来,说要把石狮子暂时请回去一阵子,以免今上看见咱家门口的石狮子想起他来,连他也一起发落,娄老说他借机给石狮子保养一下。待你拿回了花羽,再给送回来。啐!诺夫。”
说着就啐了一口。
秋颜羞愧地低下了头,说道:“爹,对不起。女儿害您老来丢人。”
“颜儿,不要自怨自艾。你是我秋正佑的女儿,为父知道你问心无愧!事在人为,还有时间,人在绝境,潜力无穷!爹信你!”秋正佑倔强得没有拄拐,大步便回了府内,步态虽瘸,仍有昔日将军之姿。
秋颜心中大动,将手也攥紧了。
童寒将秋颜送回了卧房,他靠在桌边睇着秋颜,秋家不行了,这桩婚姻,使他有些犹豫,他喜欢秋颜,可童家的未来他也必须考虑。除非,秋颜卸下朝服,回归家庭,及时止损。
秋颜坐在椅上,有不少疲惫,回家见石狮子被抬走,更是觉得现实很苍白,人情很冷漠。顺风顺水时不觉得,倒台之后,就看出人心向背了。
童寒来到她身近,伸出手臂,“秋颜,我知道你今天心情很差,先被金銮内摘羽夺令,后宣武门被宋南玄落井下石,归家又经历府门外石狮子被抬走,你定失落,失意。过来,我抱抱你。我告诉你,以后该怎么办。”
秋颜看了看童寒朝她伸出的手臂,以及他的怀抱,可她并不想依附,没有那种归属感,迟至的安慰很可笑,“我没事了。谢谢你,我已经知道以后该怎么办了。”
童寒将手抄在秋颜的后腰,试着把秋颜往怀里带,秋颜在他的手接触到她后腰的一瞬,便升出不少抵触之感,这和神医触碰她时带来的战栗欢喜全不相同,她用真气将童寒的手震开,而后她缓步步至窗畔,与童寒保持着距离。
童寒的手被真气震得外撤,砰一声碰在椅背,撞得生疼,“我只是想抱抱你,安慰你。”
秋颜苦笑,“在我需要你安慰的时候,你没有给,我被如狗一样按在地上的时候,我多希望你能帮帮我。现在,我不需要了。”
“就这点事,你至于早上提了,晚上又提起?你还是不能理解我的难处。”童寒心里揪了揪,将手放下来,眉心拧起,“我今天特别忙,忙着查西冥贼的巢穴,一无所获,我够累了,我压力很大。我今天让人找了你一天。本来这些人我可以用来查西冥的案子的。但我拨人去找你了。你可以看出来,我关心你。”
秋颜温声说着:“谢谢你百忙中派人找我。谢谢你关心我。辛苦你了,我的未婚夫。”
“秋颜,你怪我没有亲自去找你?”童寒认为秋颜有些不可理喻,“大事当前,我怎么可以放下大事,亲自去找你呢,你是说,你比老百姓的性命、比西冥案、比皇命更紧要?!你不要无理取闹好不好!”
第470章 跪
“嗯,是我无理取闹。秋颜没有皇命重要,秋颜不该给你惹麻烦,她应该去死。”秋颜心里真难受啊,童寒的心挺硬的,她被他气哭了,“是呢。立功,拿下护国公的位子更重要。秋颜的羽和令,秋颜她爹的石狮子,秋颜的颓废和一蹶不振,不值一提。秋颜被贬了,她不能难受,她应该像个狂欢的傻子张罗着嫁给你!”
童寒听着秋颜撕心的哭声,心里不舒服,走过去,将手撑在秋颜两侧的墙壁上,把她禁在他臂弯中。
他身上的男人阳刚气息侵袭着秋颜,与沧淼身上幽幽温药香全然不同,秋颜又念起神医温和的笑容了,她抬头冷冷地凝着童寒。心里却轻声念着:神医,神医...
只听童寒道:“颜儿,你没有不值一提,只是男儿当志在四方,不应拘泥男女感情。这样吧,你既然这么难受,今日我退一步,不和你吵了,我亲亲你,安慰你一下。”
秋颜听着他如赏赐般地说着要亲亲她,她便把眉心蹙了别开面颊,她内心里,亲吻不是赏赐,是情到浓处的情不自禁,“我累了。我要整理一下思路,明天我也要继续查案了。”
“你还查案?你能查出个什么玄机!查了几个月了?你根本不是那块料子好不好!可笑!”童寒不悦。
秋颜深受刺激,“谢谢你打击我。继续吧。”
童寒一怔,“秋颜!我只是说事实。你不行。”
秋颜红着眼睛道:“我是孬种。我无能。我不是那块料子。谢谢你告诉我。你行。你已经查出来了吧,西冥老巢。”
童寒的面颊严肃了起来,“我希望你退出这次西冥案,不要给我添乱,也不要和我竞争护国公的位子。我得此位,如你得此位。”
秋颜冷笑,“不,不一样。你姓童,我姓秋。我不会退出的。秋家门口的石狮子,总有一天,娄老会重新送回来,求着我爹收下的!”
“够了!女人家,何苦如此要强,你如果要石狮子,明儿我给你置办十尊!”
“我要的不是石狮子,是尊严。和你无法共鸣,半句多。”
“做你应该做的事情,马上成亲了,待嫁闺阁,学习一下女红,拿拿针线,不好吗。”童寒将手成拳,倏地砸在秋颜耳廓,厉声道:“为了我,不可以做个安分守己的女人吗。”
“我不想为你学女红,拿针线。”秋颜的发丝被童寒的拳风震得飞动着,她厉目瞪着童寒,“你退出西冥案吧。为了我做个安分守己的男人。在闺房等我回家,学学男红,拿拿针线。我得护国公的位子,如同你得。”
“秋颜!我是你未来丈夫!你未来的天!秋家不行了,你爹,你娘,你们家都得仰仗我!我没有感觉到你对我有丝毫敬意。醒醒吧!”童寒失去了耐心,扬起手掌,便要朝着秋颜的脸颊落下。
“尊敬是靠自己争取的。未成亲呢,你便已经朝我挥巴掌?打吧,我不会还手的。打下来。照着我的脸,打吧!”秋颜没有闪躲,不卑不亢地看着他即将落在她脸上的巴掌,失望道:“我想我今儿就差你这一巴掌,给我最后一激,当作鼓励。不然,我查案的决心不足呢!”
童寒到底没忍心将手掌落在秋颜的脸颊,声音也温和了些,哄慰道:“今儿宋相府里乱套了,说相爷公子被你打得变形,找了不少医生。我恐怕事情闹大,这样,你明日一早,上相府给宋南玄陪个不是,息事宁人,让他明日早朝不要在朝堂上乱说话,以免祸及秋家还有童家!今儿夜里他负责查的那些街区又丢俩小孩儿,明儿帝君脸色肯定不好看!他要是想转移视线,把圣怒引你身上,就麻烦!”
秋颜心里挺疼的,本来和神医一处,好温暖,回到家中面对未婚夫童寒的原则和冷漠,如坠冰窖,他竟然让她去给宋南玄上门赔不是,她竟又生出悲哀绝望之感,她木然走到门边,将门拉开了,“时候不早了,毕竟没有成亲,在一屋独处不合适,我就不留你了。”
童寒见她下了逐客令,他便将自己衣衫解开,将外袍敞了,中衫也解开,里衣解了三颗纽扣,只说:“今儿我不走了。在你这里住下。”
秋颜见他将衣衫几乎尽解了,便忙把眼睛移开,看向别处,“童寒!把衣衫穿好。”
“迟早要解衣相见的。婚期就在下月。”童寒缓缓逼近她,秋颜则往后退着,又听童寒道:“除非你答应,明儿一早去给宋南玄赔不是,说服他不要在朝堂乱咬人。不然,我今晚就...要了你。”
“我不会去道歉的。你按头没用。”秋颜有股子气积在胃里上不来,只说:“那你在这里,我走。”
童寒倏地隔衣拉起秋颜的腕子,将她按在墙壁之上,倏地欺近,“秋颜,不要逼我在洞房花烛夜前,伤害你。武功,我在你之上。”
秋颜气得胸口直翻涌,他粗蛮地握着她的腕子,使她肌肤生疼,她竟挣脱不得,不悦道:“放手。”
“答应吗,去宋府给宋公子赔不是。”说着,童寒又欺近了几分,滚烫的气息洒在秋颜面颊。
秋颜不肯脱口,缓缓将真气拢在掌心,身心俱疲,这一长天,半夜里还要和未婚夫打一架?武功在他之下,极可能是打输,再被未婚夫按在地上打一顿?这鬼扯的日子!
“童寒。我们青梅竹马,我们认识二十五年了。童寒啊,给秋颜点面子吧。”秋颜无助,近乎祈求。
童寒进逼,“去宋府给宋公子赔不是。应下,就不为难你。”
秋颜的泪水自眼尾滑落,她倔强地不肯就范,我没有做错事!神医说了,反击自保,不是错!我要坚持我的信仰,保护我的家人不受欺负!
便在此僵持不下的时侯,就听院中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秋颜回过头去,便见是宋宰相和宋南玄疾步冲过来了!
是的,冲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