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向石碌,取下面纱,摆出一副病弱美人之姿,楚楚可怜地凝着对方:“都尉大人,奴家不是舞姬,只怕是去不了指挥使大人那里了。”
石碌见是姜云初,赶紧放开怀中美人,从软榻上起身:“姜姑娘,你怎会在这?”
姜云初拿起纱巾半遮脸,却又抬眸向石碌暗送秋波:“奴家想为都尉大人您献舞姿,所以才斗胆扮舞姬的,不知大人可喜不?”
美人眼含柔波的深情一瞥,若有若无的娇羞撩拨,试问哪位男子受得了?
石碌阅女无数,却被姜云初这一眼轻触了心底的某根弦。他心动不已,赶紧走过来迎人:“喜欢,本都尉实在太喜欢了!”
他急色地挽起姜云初的柔夷,轻轻摩挲着,柔声询问:“姜姑娘啊,你主动来找本都尉,莫非想清楚了,答应当我的妾?”
姜云初抬眸迎着那满怀期待的眼神,娇羞颔首: “嗯!”
“太好了,本都尉就喜欢你这种知情识趣的美人!你放心,我以后会很疼你的!”言语间,石碌已不客气地揽着美人,回坐席上坐下。
在场之人纷纷一脸艳羡地祝贺他,不断夸奖姜云初姝色无双。
听到周遭之人夸赞他新得的美人,石碌顿觉面上有光,心情大好,举杯便向众人敬酒,仰头喝了起来。
众人纷纷笑着回应,举杯痛饮,唯有一人不同。
光影寂寥,安坐在一隅的冯观垂眉,遮挡那双含光的眼眸,掩盖所有的情绪。他如同毫无感情的玉人,面对周遭的一切毫无反应,极其冷淡的。
兴头过后,石碌转过头看向端坐在一旁的姜云初,见美人乖巧垂眉,眼睑处的阴翳轻轻颤动,在灯影的衬托下,有种说不出的美感,与京中用脂粉堆出来的秾丽女子很是不同。
他心头一动,不禁伸手握着她的柔夷,捏了捏,向众人宣布:“诸位,我这位美人清雅温和,饱读诗书,才华横溢,过两日我便迎娶她过门,到时候诸位来喝一杯喜酒吧。”
众人见石碌已迫不及待地宣示女子的归属,心知此女甚得他心,纷纷艳羡地送上祝福。
“一定一定!”
“都尉大人好福气啊!”
……
冯观默不作声,神色沉静如山,眼眸越发幽暗,带着锋锐而凛冽的战意,像是下一刻会提槊而起,大杀四方。
从前每次大战之前,他都是这副神情,甘十九看得直冒冷汗,不断擦汗。
可感觉自己幸福过头的石碌偏要在作死边缘作妖,牵着姜云初的手走过来,向冯观炫耀:“指挥使大人,今日你来下官府上做客,下官便得如此绝妙佳人,无论如何,下官都要敬你一杯!”
冯观看都不看他一眼,极具压迫性的目光压在姜云初,淡然问:“不是说将所有的舞姬送到我府上吗?怎么少了这个?”
姜云初吓得身子哆嗦了一下,缩着身子躲在石碌身后。
石碌面上一顿,紧握着姜云初的柔夷,解释道:“指挥使大人,她不是舞姬,是我准备迎娶的妾室!刚才她只是为了博得我欢心,才扮作舞姬的。”
“哦?妾吗?”冯观看向姜云初的目光变得如鹰隼般锐利。
姜云初被刺得心头发疼。她不知道这男人在想些什么,也许在嘲笑她如今落得如此下场。
这一声“妾吗”,让她感到无地自容。
石碌觉得这两人的气氛怪怪的,心里猜想,莫非冯观这厮也瞧上这美人了?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试探道:“指挥使大人,您若是喜欢的话,下官可以忍痛割爱的。”
姜云初深感屈辱,垂眉不语,以柔软示人,可桌子地上的手紧攥着,十分惧怕冯观会讨要自己。
再次相遇,这男人变得比当年杀人时更可怕了。
此时,冯观神色阴鸷地冷笑:“本官没有夺□□妾的嗜好。”
姜云初眸光轻颤,心里顿生一种莫名的委屈和怒意。
她从没想过,再见时,从前被她嫌弃不入流的浪荡子,被她和离的夫君,摇身一变,位极人臣,而她不过是旁人的妾。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与冯观对视,发现对方从前的温柔与轻狂消失了,如今眼中只有阴冷的锋芒,宛如一把会伤人的刀。
或许,这才是这男人的真面目。
她垂下眼眉,细微的光落在卷翘的睫毛上,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又好似下一刻压抑不住,会崩溃哭出来。
“那就感谢指挥使大人成全了。”
石碌无视姜云初的轻颤,故意低下头,怜爱地将她的发丝别到耳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却死死掐着她的腰。
姜云初感受到此人的不悦,恰巧自己也不悦,遂笑意盈盈地对冯观说道:“指挥使大人,赏脸的话,记得来喝我和都尉大人的喜酒哦!”
她的声音很柔,在场之人听得心神荡漾。
然而,冯观却神色阴鸷,冷然回绝:“没空!”
气氛忽然凝固,场面陷入了尴尬,众人皆投来探究的目光。
冯观察觉自己失态了,收敛神色,似笑非笑道:“现在给我喝吧,你的酒!”
姜云初没想过他会来这么一出,一时愣住了。
石碌见她不动,捏了捏她的手,唇瞳动了动:“快去敬酒!”
他的力度有点大,似乎在警示什么,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量。
姜云初吃痛蹙眉,深知自己在这群人眼里,是随手便能捏死的蚂蚁,只能示弱。
她抿着唇,上前将酒杯斟满,双手奉上:“指挥使大人,请喝酒!”
冯观面无表情地接过,下一瞬,银瓶炸裂,在场之人一愣,只见他手中酒杯碎裂了,顿时屏息凝神,大气不敢出。
“抱歉,我有点醉了!”冯观轻描淡写道。
石碌盯着四分五裂的酒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知晓冯观怒了。
他陪笑道:“没事,再敬一杯便是!”
言语间,用力推了姜云初一把。
姜云初无奈,只好再斟酒,像给老祖宗敬酒般,双手规矩地奉上,道:“请指挥使大人喝酒!”
冯观伸出手来,在姜云初松手之际缩了手,须臾间,酒杯坠落在地,酒水四溅。
周围静得针落可闻,众人皆提着嗓子紧盯着,生怕下一刻溅的是血。
姜云初眯着眼盯了冯观片刻,确定这男人在耍花样。
她眼珠一转,灵机一动,抢在别人开口之前,抚着额头装柔弱:“抱歉,我身子向来病弱,有时连杯子都会拿不稳。”
说着,咳嗽两声,摇晃着身子扶着酒桌,表示自己真的很柔弱。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她又故意有气无力地说着话:“指挥使大人您别动怒,咳咳,我自罚三杯!”
言毕,她自顾自地斟酒,仰头喝了三杯酒,炭火冒着的热气将她的眼眸熏得蒙蒙雾雾,瞧着我见犹怜。
众人议论纷纷,皆觉得美人太可怜了。
冯观不动声色地看着,暗地里欣赏着他这娘子如何玩弄人心。每次她装模作样,整个人都变得光彩夺目。
姜云初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得想办法将目标人物勾走,遂扶着额头,登时身子一歪,靠在了石碌身上。
“都尉大人,我,我好像醉了。”
石碌傻眼了,下意识地扶着醉倒的美人。
垂头见美人眉目泛着红晕,醉态撩人,他心头一动,将人横抱起,打算送到后院厢房,与其共度良宵。
岂料,冯观从身后揪着他的衣领,阴沉着脸,道:“石都尉,陪她还是陪我,希望你做个明智的选择!”
石碌嘴角微微抽搐,这话怎么听起来像他家的女人争风吃醋时说的?
碍于此人不好惹,他咬了咬牙,字从牙缝蹦出:“当然是陪大人您。”
“那就……把人放下吧!”冯观的目光紧盯着抱着姜云初的手,眸色灰暗。
不知为何,石碌总觉得他的目光过分炽热,恨不得剁了他的手似的,可待他眨眼再细瞧时,这人的脸上却又带着捉摸不透的笑意。
陪这位指挥使大人练了半日的箭,石碌手掌都快出血了,累得腰酸背痛,回到厢房时从下人口中得闻姜云初被兄长接走,也不甚在意,倒头便睡。
姜云初本在厢房等待石碌,因久不见人来,便昏昏入睡。
迷迷糊糊的,她似乎做个噩梦。
梦里,冯观坐于摇晃的车厢内,垂下眼睑,漠然看着半醉不醒的她。
随后,她被带到审讯刑室。周遭皆是阴森森的寒气,墙壁灯暗沉不明,混着各种血迹的刑具依稀可,散发着冷光,分外瘆人。
只看一眼,她便吓得两腿发软,蜷缩在角落里,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男人披着雪色狐皮大氅,饶有兴趣地站在一排排刑具前,逐一把玩着。
“挑一个吧。”他淡淡地说道。
“不挑。”姜云初拼命摇头。
“呵,这时候知道害怕了?”
冯观眼眸一暗,拿起一双手铐,一把将人的双手烤住。窗外月色太暗淡,映照着他的面色,如水般冰冷沉静。
夜风吹拂而过,姜云初的脸色有几分发白。
“冯观你别这样,我们说好的,一别两宽,好聚好散。”
“一别两宽,好聚好散?你想要这样?”冯观用刑鞭抬起她的下颚,强迫她抬起头正视自己。
“嗯。”少女青丝凌乱,紧咬着下唇颤抖。
深呼吸一口气后,她鼓起勇气低声道:“从前是我不懂事,大人你不记小人过,定然不会放在心上的,对吧?”
如此生分的称呼,让冯观听着火冒三丈,恨不得甩鞭抽人。
可,他舍不得,只得紧攥着手柄,缓缓闭眼:“没放在心上,都粘在心上了。”
此话听起来似乎很疲惫,姜云初却丝毫未察。
她想到,这男人是掌管刑狱的锦衣卫指挥使,出了名的手段残忍,又想到这人那日在冯家老宅杀人时的冷酷无情,心生惧意,懊悔不已。
当初怎么就招惹这个男人呢!
她不安地挣扎,生怕下一刻被残忍地杀害。
然而,冯观睁眼的瞬间,却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柔声安抚:“别怕,你想要,我给你便是。”
“……”姜云初身子一僵,一时之间摸不透这男人的心思,只是怔然凝视。
男人的桃花眼向来勾魂,冰冷与威严兼备,具有一种摄人心魄的美。她看着,便无法移开视线。
男人见此,勾唇一笑:“可……谁敢攀枝窃香,我就折了他。我不高兴了,也不动你,只动动你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