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呼而出,任凭狂风再猛烈,也吹散不了眼底的冷意。
“嗖”的一声,她吓得立马惊醒过来。
惊出一声冷汗后,她喘着气,警惕地观察四周,发现置身在襄王旧宅,顿时松了口气,挽着衣袖擦去额间冷汗。
正在摆弄花瓶的春莹见人醒了,赶紧走过来:“小姐,你醒了?奴婢这去给您准备沐浴更衣的东西吧!”
一阵忙碌后,她伺候姜云初沐浴更衣。
姜云初泡澡浴桶里,神思清醒了,询问道:“春莹,我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在都尉府后院厢房等石碌,然后睡着了。是石碌送我回来的?”
春莹拿起方巾给她搓背,道:“是甘十九冒认大公子,将小姐您接出府的。”
姜云初心里打了个突,转头紧张地问:“甘十九把我接到冯观那里了?”
春莹点了点头,道:“指挥使大人见您没醒,独自带您去了一个地方,至于是什么地方,奴婢不知道,他们不让奴婢跟过去,只是回来时,小姐您被指挥使大人抱在怀里,睡得正酣。”
姜云初神色一凝,感觉有些后怕。
所以……那个,可能不是梦?
敛了敛神色,她继续追问:“所以,是冯观送我回府的?”
春莹摇了摇头:“不是,是老爷送您回府的。”
“我爹?他不是被十八寨的贼人掳走了吗?”这个回答出乎意料,姜云初惊讶地瞪着眼眸,片刻后,恍然大悟,“冯观把人救出来了?”
“应该是。”春莹认同地点了点头,如实禀报,“指挥使大人将小姐您带到冯府,然后住在冯府的老爷就带你回来了。”
得知姜尚平安归来,姜云初惊喜不已,立马将不愉快之事以及冯观抛诸脑后。匆匆沐浴更衣后,她与春莹着急去找人。
大厅内,众人齐聚一堂,聚精会神地聆听姜尚讲述他被十八寨贼寇掳走的可怕经历。言语当中,他再三强调,冯观一家都是危险人物,必须远离。
随后,他又沾沾自喜地告知众人,是一位年行有为的少侠救了他,他已将女儿许配给对方。
众人好奇对方是何方神圣,姜尚因为脸盲,描述不出来对方的模样,只道那人名叫“游少侠”。
姜云初刚踏入门槛时,便听到这一段,差点摔着。
那名游少侠,只怕是冯少游本人啊!
响午过后,石府的人前来接姜云初。姜云初深知姜尚脾性,趁他还不知道发生何事之前,赶紧上了石府的马车,随人过去。
下了马车,姜云初瞧见白茫茫的郊外树林,顿时愣住了。
石碌带她来这里做什么?
郊外风雪大,像刀子一样割着她的脸,她身形纤瘦,如狂风中摇曳的娇花。
石碌正与猪朋狗友炫耀自己新得的美人,如今美人来了,众人看得两眼发直,他心里头有种说不出的优越感。
他背靠着树干,用手撑着头,目光在少女婀娜的身段与姣好的面容上流连,像召唤宠物那般唤她过去。
“过来。”
姜云初垂眉不语,裹足不前。
她心里极不情愿被人当做货物那般欣赏,可为了救生父,又不得不忍着心中的不快。
暗自咬了咬牙,她继续扮演病弱美人,咳嗽两声,乖巧又柔弱地走过去行礼:“奴家给石大人请安。”
“诸位请看,这便是本都尉要纳的妾。”
石碌得意地笑了笑,想要伸手揽过姜云初。
姜云初眸色一动,伸手扶着额,故意咳嗽两声,虚弱地倒向身侧的春莹。
石碌手抓空,面露不悦之色。
姜云初靠在春莹身上,故意含着泪光向他示弱:“咳咳,石、石都尉,奴家向来身子娇弱,站久了会犯晕,还请见谅。”
石碌拧着眉,见姜云初发丝微乱,惹人怜爱,有种别样的风情,而周遭的朋友皆夸赞自己艳福不浅,遂不与她计较。
石夫人笑着出来打圆场:“夫君,我看云初妹妹也就遇上了您,才得了这富贵病。”
她走过来轻挽着姜云初,将表面功夫做足。
石碌轻哼两声,自觉无趣,径自走开。
不久后便要伴驾前往皇家猎场,这回他得在狩猎活动中拔得头筹。今日特意约好友前来,为的是提前练一练手,他不想因为这等无关要紧之事误了正事。
姜云初可不想石碌就此离去,忙不失迭地跑过去,紧攥着他的衣袖,轻唤一声:“郎君。”
声音低柔,带有几分羞涩,引得男人心旌摇荡。
男人蓦然转身,欲想开口,不料美人趁势投入怀中,怯生生地抬头凝视:“别丢下我,我怕。”
冷不丁对上一张梨花带雨的脸,他感觉有点窒息,刚才所有的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他拥着怀中美人,扬起笑意:“呵,就没见过你这般胆小的美人,就这么爱粘着本都尉吗?嗯?”
周遭的官家子弟闻得此言,皆露出艳羡的笑意,纷纷恭维石都尉魅力非凡,直教美人服服帖帖。
石碌听得心神荡漾,心中对姜云初的欢喜又多了几分。
怀里美人散发着幽香,他垂眉凝着那脖颈的白皙,感觉抚着她后背的手似乎被蛛网黏住了,怎么都挪不开。
指尖微颤的瞬间,抚摸不知不觉就变了味。
姜云初心中警铃大震,面上却垂眉低问:“不可以吗?”
石碌心头一动,指尖从微颤的睫羽一路滑到殷红嘴唇,暧昧地摩挲,安抚逐渐化为意动情生。
姜云初发现眼下情势不对,邀宠似的抬着脸,而对方俯身凝视,渐渐挨近……
这是要擦枪走火啊!
姜云初双手下意识地抵着对方的胸膛,紧张得微颤。虽然在脑海里已将这人揍了一百零八遍,但想到要依仗这人救生父,她唯有视死如归地闭上眼,承受对方的侵袭。
“啪!”
忽地,寂静的空间传来一声响动,似乎有东西被硬生生折断。
紧接着,传来冯观阴沉的声音:“石都尉,本官的箭镞全折了,不知可否借几根来射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男人站在稀疏的树影下,垂着眉,半张脸被阴影笼罩,晦暗不明,却让人感到窒息的威压。
石碌神色一怔,不知这位指挥使大人为何会出现在此,心情复杂地陪笑道:“当然,指挥使大人要多少,有多少。”
“那就好。”
冯观勾了勾唇角,从阴影里步出。
他的声音带有一种生人勿进的冷漠,身上自然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威严,冰冷与威严让他整个人有种摄人心魄的美。
这样的男人,到哪里都是瞩目的焦点。
姜云初看得移不开眼。石碌的脸色阴沉,手背爆出青筋。
冯观走近时,将手中几根折了的箭镞随手丢弃。这些箭镞,一眼便瞧出是徒手掰断的,至于为何掰断,无人敢问。
石碌命手下赶紧给冯观送来装满箭镞的箭筒,冯观背上箭筒,吹了声口哨,一匹身姿矫健的红鬃马犹如一道闪电,疾驰至众人面前。
“天哪,黑云!”有人惊呼。
姜云初察觉众人对眼前这匹红鬃马十分垂青,不由得端详一番,却始终看不出这马的特别之处。
许是众人难得瞧见黑云,皆兴奋地议论起来。
姜云初正想留心听,手腕忽地被石碌用力捏着。她不解地看向石碌,石碌却笑眯眯地对冯观说道:“指挥使大人,既然有缘遇上,不如我们来个骑射比试,看看一个时辰内,谁狩猎最多?”
冯观勾唇一笑:“好。”
话音刚落,人已翻身上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石碌。
石碌忍着一肚子火,转头在姜云初脸颊上亲了一口,柔声笑道:“乖,到帐内等我。”
此举让姜云初有些猝不及防,姜云初微愣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乖巧地应声:“奴家这就去。”
冯观策着马转身,缓缓闭眼,似乎很疲惫,任凭寒风吹刮得再猛烈,也吹散不了眼底的冷意。
石碌见冯观率先离开,赶紧背上箭筒,翻身策马跟上,其他官家子弟亦纷纷上马,策马去狩猎。
众人疾驰而去,周围瞬间变得空寂,料峭的寒风吹刮着柔嫩的脸颊,姜云初觉得有些发疼,忍不住挽起袖子用力擦。
石夫人见石碌离开了,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走吧,云初妹妹,我们到帐内歇息,聊两句。”
“好。”
姜云初抖了抖身上的雪,在春莹的搀扶下跟上石夫人的脚步。郊外积雪盈尺,脚踩上去还会听到嘎吱嘎吱声响。
入了帐内,暖意瞬间让身心舒畅,可她没忘记伪装。
若想让敌人放下防备,必须弱得让人觉得不堪一击。
遂,在步入帐内时,她不断咳嗽,咳得摇摇欲坠,在春莹的搀扶下才勉强走过去入座。坐下后,她又故意手撑着头闭目,手轻轻抚着胸膛,显得十分难受。
石夫人看得瞠目结舌,先前见姜云初出身寒微,乖巧懂事,是个好拿捏的主,她对纳妾之事并未反对,如今见人羸弱娇气,心里的排斥瞬间荡然无存了。
天气寒冷,她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热气,啜了两口暖心,方缓缓问道:“姜姑娘喜欢指挥使大人?”
面对锐利的目光,姜云初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夫人您说笑了,我要嫁的是都尉大人,喜欢的自然是他。”
石夫人收回目光,垂眉啜了口茶,淡然道:“不喜欢最好,他那种人物不是你高攀得起的,即便高攀了,恐怕也活不了几日。”
姜云初眸色微颤,忍不住追问:“为何?”
这急切的神色引起了石夫人的怀疑:“你不是说不喜欢吗?问这个作甚?”
姜云初眨了眨眼,睁眼说瞎话:“夫人您误会了,我是替我表妹问的,她喜欢指挥使大人这样的男子。”
为了掩饰心虚,她故意端起茶盏,垂手喝茶。
石夫人放下茶杯,正色道:“看在你即将入门的份上,我好意提醒你,回去让你表妹死心吧。智化寺的主持曾替冯指挥使算了一卦,说他身上沾的血太多,这辈子克妻克子。”
闻得此言,姜云初神色大变,手不可控地颤抖:“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石夫人瞧了一眼外头,压低声线说道,“据说当年有女子不信,非要吵着嫁给冯指挥使,结果成亲前就摔死了,后来陆续死了有……七八个吧,就没人再妄想嫁给冯指挥使了。”
姜云初脸色白了白,心里不住地安慰自己:和离不算,和离了应该不算是妻!
敛了敛神色,她犹豫着追问道:“他……杀了很多人?”
石夫人警惕地左右张望,主动走到姜云初身旁坐下,低声叮嘱:“妹妹啊,锦衣卫的事不能随便妄议的,会招来杀身之祸的。”
“哦。”姜云初受教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战战兢兢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