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心事姜芙都曾一一告诉钟元,却羞于同崔枕安讲一个字,爱与不爱的区别,甚大。
灯光跳跃间,无人留意崔枕安的眼眶微红,有温意在眼中打转,明晃晃的真相毫无遮拦的摆在他的眼前,他欢喜无双,动容非常。
心中柔软似有鲜花开出一层又一层,伴着阵阵的怜痛,既感动又暖心。
原来姜芙在那么早就开始爱他,比叶子上所记还要早,他却全然不知!
那么当初......当初自己离开京时,走的那般决然,那么爱他的姜芙该是何种绝望?
这回真是连想也不敢想了。
再一次重击袭来,他为自己的凉薄与无情感到万分羞耻与愧疚,他怎么能那么对姜芙?如何能的?
胸口一阵强烈的刺痛袭来,新忧勾起旧疾,这说来便来的痛使他全身麻痹,身子打晃几乎站不住,猛然朝后退了几步直到贴到冰湿的墙壁之后才堪堪站稳。
“殿下!”方柳一惊,提着灯的手一阵慌乱,灯影胡乱摇光,闪在眼前。
虽痛却更欢喜。
姜芙那么爱她,姜芙还活着......他还有机会......
见此,钟元一颗心终沉静下来,他仿似知道,他不会亏待姜芙了。
虽他身残,可他毕竟也是个男人,若知一个女子曾不顾一切的深爱自己,即便再心硬的人,也不忍心对其太差,就算不爱也不会苛待。
“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钟元一手撑地,一手抓着牢柱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挺直,“崔枕安,你杀了我。”
牢中回声过大,崔枕安身上痛楚未消,钟元所言他未听清。
直到他又重复一句,“崔枕安,你杀了我。”
因心情波动剧烈而引发的病痛终于缓缓过境,崔枕安一点点恢复元气,仅这一刻冷汗便透了衣衫,足可见病来汹涌。
长喘几口气亦站回原来位置,远远瞧着两个人的身量相差无几,侧面看连身形都很相似。
“杀你?”额上的冷汗顺着崔枕安的眉梢滑下,被火光照亮成剔透,“你救了我的妻子,理应当赏,我可以让你多活一阵。”
无论是从先前姜芙讲说的关于钟元的一切,还是牢中钟元说的这些,两个字里行间都透了一个消息,姜芙很在意钟元,而这钟元显然......
姜芙与钟元显然相识更早,两个人彼此交心比他更甚,他不在这两年,钟元在姜芙心中几乎占了全部,妒心猛起,突然贱得发慌。
所以他将妻子这两个字咬得很死,就是要扎钟元的心。
“你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从北境到京城,不惜自残就是为了要拿我性命去祭你许氏一族,你口口声声冤枉,那我便让你死得瞑目。”他身上因许定年落了病是真,更何况他父皇是个仁君,绝不可能不彻查清楚便灭人满门。
“我崔枕安刀下不斩冤鬼,总有一天你会知道,你所做的一切究竟有多么愚蠢!”
他声线恢复沉稳,字字郑落回荡在暗牢之中,这是今日他对钟元所说最后一句话,拂袖而去。
夜风微凉,身上才出一身冷汗一遇凉风透心。
身上稍许不适却也全然不在意,此刻兴奋的似怀中揣了只兔子,大步流星奔向端云殿。
急着去见那个傻女人。
端云殿的人皆知规矩,太子殿下若来便不许留人,一见人来殿中女婢皆退了出去。
即便不抬眼见,姜芙也知是他来了。
敢问现如今除了崔枕安谁还有这么大的阵势。
她不声不响坐在榻前摆弄丝线,打算绣个小荷包,好生存放钟元给她的头发,连眼也没抬。
再见姜芙,脑里回响的皆是钟元讲的那些,眸光跳跃,终是再也忍不住疾步上前,一把将人自坐榻上拉起猛送到自己怀中,一手搂住姜芙的背,一手按住她的肩,唇用力倾压过去,覆住她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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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烈火烹油
手上才选好的丝线被这突来的牵扯甩出去好远, 姜芙只觉着被人自榻上猛然拎起来,眼皮都未及眨一下便觉着唇被人重重堵住。
一股陌生却又分外熟悉的气息扑在脸上,漫在身上。
姜芙脑子哄然一下全然空了。
腰际被人越环越紧, 肩上那只手点点下移,盖在她的背上,瞳孔中映出那人的轮廓, 眼前霜白的皮肤还有崔枕安黑长的睫毛她看得清楚。
唇齿猛侵,姜芙全然没有反应的余地,气息喘急深重, 崔枕安似要将人吞了。
冲猛的气息与有力的心跳相齐, 崔枕安闭着眼, 漫身气血几乎涌到一处,手掌一点点下移, 有意将怀里的人一点点噬入腹中。
姜芙五官几乎都皱到了一起, 抬起手猛的推的将人往外推, 可那人高大臂长, 丝毫不容他挣扎,反而将她环得更紧。
好不容易腾出只手,拔下头上的发簪, 那人似也早有预料, 提前捏了她的腕子扣到身后,再一次动弹不得。
“崔.....唔......”连口喘息的机会都不给, 稍讲一个字便又如数被吞了回去。
心头恼火间,姜芙急中生智猛的朝他唇上咬去,用力不小。
原本猛攻的人吃痛, 瞬间眉目打结, 不得不将人放开。
见他力道松懈, 姜芙借机猛推一下,朝后退去时失了分寸后脚跟撞在脚踏上,身形不稳摇晃歪倒在坐榻之上,手中还紧紧握着那支发簪。
一股腥咸气在唇齿间漫散开来,唇上刺痛钻心,使得崔枕安倒吸了一口凉气,指尖触上唇角,鲜红色染指。
红艳刺目,他抬眼看向坐榻上的人,不怒反充笑意,“姜芙.......”
沉着声唤她名字。
“崔枕安你疯了!”姜芙眼周一片煞白,脸蛋却是羞粉,抬起手背猛拭唇周,尤嫌不够。
这人不知发的哪门子疯,恨得姜芙又骂一声:“疯子!”
微一抿唇,将齿间血色尽数吞下,他笑意中有些诡色。
这人分明还想上前,她忙将手挡于身前呵声警告:“你别过来!”
见她花容失色,崔枕安方意识到自己方才太过莽撞,即便从前二人在一处时偶有贴唇也是蜻蜓点水,何曾这般过。
可方才入门一瞬全是心底而发,在见到她的那一刹终是再也忍不住对她的情感,情此一事一旦上头便再难压下。
尤其是他在彻彻底底清楚了姜芙的过往之后。
一如烈火烹油。
姜芙惊魂未定,崔枕安才想迈近前的步子顿在原地,喉结微动,心升的那些旖旎亦缓缓冷却下来,唇角还残着一抹红,配上他面色霜白,竟显得有几分妖艳。
粗喘气息渐而平复,他垂眼看到落在自己脚边的丝线,破天荒的弯了身,伸手拾起,再试探着朝前,递到姜芙手中。
那丝线颜色是水波色,是钟元最喜的颜色,在灯火下照得发白,姜芙紧紧将其握在掌中。
她为方才的冒失感到后悔,慌乱的同时竟忘了钟元的处境。
即便不知为何此人突然发疯,她也不愿去问。
纤长的羽睫似扇面的弧度,一眨一扑,在眼睑上打出一道漂亮的阴影,这几日折腾,她显然是比先前瘦了一圈儿,方才环抱的那一下便已知。
太子府邸有暗牢,但自建成他也不曾去过,今日还是头一回,崔枕安猜想,许彼时姜芙所下的牢狱应该也与之相差无几。
再想到当初她曾孤身待在那里等死,而这些全是出于自己之手,崔枕安便觉椎心泣血。
一时羞怒起,两泣泪珠子又落出眼,正滴在手中的丝线上,浸湿一处,颜色竟变得亮眼些。
那一口咬得不轻,这会儿崔枕安的唇上伤口仍在往外渗血。
探出手指擦掉她脸上的泪,起先她还躲,可在收掌捏了那团丝线后便不躲了。
他就这样站在高处看着她,随后慢慢蹲身下来,视线与之平齐,将姜芙的脸一下一下擦得干净。
“夏末了,湖中荷花开得甚好,我带你去游湖吧。”他一顿,眸光闪动,“明日就去。”
染了满手的潮湿,手顺势捏着姜芙的手臂。
突如其来这一句,倒让姜芙始料未及,但她还是摇摇头,“我不去。”
已经不稀罕了,在她被丢弃的那一刻起,有关崔枕安的一切她也丢了。
知道姜芙心里有疙瘩,扎在她心上的刀毕竟是自己亲手捅的,这件事无法抵赖。
“也好,你什么时候想去了我再陪你。”他温声说道。
面前的人没应。
复而起身,崔枕安坐到她身旁,两个人肩膀挤在一处。
一见了他人,目珠盯住投在地上的人影,她看着崔枕安的轮廓,免不了又想问钟元。
窥出她的意图,未等她开口,崔枕安先道:“我方才去见了那个钟元。”
“从他嘴里知道了一些事情,”话音一顿,“是关于你的。”
当年姜芙曾问过他某年宫宴一事,这又过了两年,叠在一起便是六年,远回的记忆被缓缓开启......
若无人提,仅凭他回想的话具体他也记不清是哪年,只隐隐记得是一个夏日,他离了宫宴便来到湖中,见那醉后不知天在水的景致便觉着甚好,于是命人拉了小舟过来,独自泛舟至湖心荷花开的蓬满之处纳凉。
半睡半醒之中听到湖心有哭声传来,分外扰人。起初以为做梦,细听才知当真是有人哭泣,过了许久不仅不停反而声响甚重,他觉着心烦,便划舟去寻源头。
湖心荷叶几乎密不透风之处,一叶小舟被藏的严实,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捂着眼哭个不停。
他忍不住问了两句,借着舟上挂的小灯,崔枕安看清这小姑娘哭得一抽一噎,一双眼在望向他时却睁得圆圆的。现如今模样更是记不清了,当时却也觉着十分讨喜可爱。
将人拉到自己舟上,再划着到了岸边。
做此一举的前提不过是不堪受扰,谁知无形之中,竟是那一天他被一个傻姑娘牢牢记在心里。
一个一直被旁人欺负轻贱的女孩,偶然一日得了旁人的帮助,她会记得许久,比起钟元的阴错阳差,崔枕安来的正当时。
姜芙对他的情便是那时才起,她将这场相遇看得比命重,是她灰暗年岁里的一抹明鲜。
可崔枕安却不曾将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而今再记起,心头滋味更是有些哭笑不得,却尤显心动,仿若天赐。
一想自己曾被人那般真心的待过,不觉连他的目光也跟着温软起来,特别是侧头看向姜芙的时候。
小几上的烛光一跳一跃,倒不安宁,明明有一肚子的话想同她讲,一时全挤在一起倒不知从哪里开头好。只想把世间所有珍贵的东西全捧给她。
见她不愿讲话,不管问什么都不说,崔枕安自是不愿逼得太急。
无论姜芙是恨是怨都是理所应当,她给什么他便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