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疏离,他不喜欢姜芙这样唤她。
“你过来。”崔枕安挺直腰身,朝她招手。
姜芙近前,目光却未敢再那荷包上多作留连,怕他起疑。
崔枕安一把将姜芙拉过坐到自己腿上,手捏住她的腕子,“你晚上常做噩梦?”
“是,几乎每晚都做。”
“为什么?”
他明知道为什么,却仍非要逼迫旁人讲出来。
姜芙不再回话,坐在他怀中,整个人僵直。
崔枕安这才将那枚荷包塞到姜芙手里,“别用些歪门邪道的法子。”
一语双关,不仅指这枚荷包,更指旁的。
她看起来老实,不代表心中没想法。
先前闹那一场,看似逆来顺受,崔枕安隐隐觉着姜芙似在憋什么暗坏。
以她本性,倒是未必会用下毒暗害那样的手段,可是她若闹,崔枕安心里还有些底,一旦不闹,倒让人有些抓不准。
不过直觉一来,他认为姜芙从未放弃救那钟元出来。
“这可不是歪门邪道,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哪能知这民间的手法。”
听得出姜芙在讽刺,崔枕安环在她腰后的手臂一紧,掐在腰际上的手加了两分力,“母后有旨,明日在泽鸾青庄设宴,各家贵女皆来,你也得去。”
“我不去。”想也没想,一口回绝。
这个太子妃的位置是崔枕安强压在她身上的,她本不想,更不愿出头露面,与那些人虚与委蛇。
“不去也得去。你现在是太子妃,这种场合往后少不得,何况这回是皇后娘娘亲自主场。”他一顿,“你那两位表姐这回也在宴请当中,你倒不想与她们叙旧吗?”
后一句,崔枕安讲的别有深意。
姐妹三人的前因后情,他在钟元那里听得许多,他倒是想看看,姜芙会怎么做,末了,又加了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就算是当场扒了她们的皮都有我给你兜底。”
姜芙恨沈珊于沈瑛没错,可她不想仗势欺人,更不想仗崔枕安的势。未答话,只指尖儿绕着手里的流苏玩。
不容她再拒绝,崔枕安直言道:“一会儿我还得进宫去处理一些事情,今晚怕回不来,明天一早我回府接你。”
听他又要走,姜芙心中暗喜。
“姜芙,我且问你,从前你姑母待你如何?”他突然正色,问的话使人摸不到头脑。
过去的事姜芙自是不愿与他提起,姑母待她必然不好,可再怎么说也有血缘,念着这一层血缘,姜芙也不能讲的太难听,“算不上好,却也算不上差。”
“你倒良善,她都能拉你去冲喜,还让你做眼睛,这也叫不差?”他几乎轻笑出声,眼尾上挑,“你脑子是不是坏了?”
“是坏了,当初我不该冲喜,应该一早发现你的意图然后上报朝廷,哪还有今日。”
姜芙不服,恶狠狠地回嘴。
可这话不是随便说的,往大了讲是大逆不道,即便崔枕安此时心情不错,这也是他的死处。
“你说什么?”他脸色变得比翻书还快,“再说一遍!”
“生气了?”姜芙不怕,不仅不惧反而歪着头挑衅,“太子殿下本事通天,连这些话都容不下吗?我说的不是事实?”
眼前这人紧咬牙关,明显已经是怒极,却强忍了没有发作,只单手捏了她的下颚,却是悄用了些力警告,“这些犯上的话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若是落到旁人耳朵里,你必死无全尸。”
姜芙别过眼不去看他,却被人硬掰过脸,随之崔枕安便啃了上去,咬在她唇上的齿多用了几分力,以作报复,随而放开。
姜芙吃痛,眉眼挤到一处。
前次初尝,念及她初回,崔枕安没太舍得下力,这几日他忙的归不了府,偶得时间凑在一处,崔枕安心念稍动。
怀中一抹香气让他心乱,却碍于要事在身不得不将人放开。
强压了心里的念头,他掐着姜芙的腰将从腿上挪下来,“给你个小小的教训,下回不准再犯。”
姜芙抬手触了自己麻木的下唇隐隐摸得到一圈齿痕,心里骂街。
......
泽鸾青庄是皇后为宴请所设别苑,在宫中宴请劳师动众总是不便,便择了此处。
今日设席请的皆是名家公子与众家贵女,名为宴席,实为小郑后想要为几家保媒拉线。
只要出得了门的,在京的,年纪差不多的,身份也过得去的,几乎都在被邀行列。
姜芙一早便被崔枕安送到此处,因还有事在身,连马车也未下便直接走了,只应一句晚上来接她。
小郑后见了姜芙很是喜欢,得知崔枕安在京为质时她对崔枕安的照顾更是敬佩,拉着她的手说了许多。
她根本不知姜芙与崔枕安之间的纷扰,还当这二人是蜜里调油的良配。
姜芙也是第一次出现在众人眼中。
一个突然出现的贵人,姿丽无双,无数华翠加身仍有一种形容不出的清冷气质,华贵却不俗,即便将她丢到人堆里,也能一眼便寻到。
醒眼却不扎眼。
这般女子,当初窝在沈府里,沈姜氏正也是怕她夺了自家女儿的风头,所以几乎让她闭门不出,从不见外客。
旁人只知沈家有个侄女,却不知年岁与相貌。
而今众人对得上号,皆纷纷感叹。贵人自是藏不住,如若明珠,蔽埋深海仍遮不住华光。
姜芙出场后,沈家两位姑娘躲得远远的,不敢靠前。
皇后宴请又不敢不来,来了又生怕出错,着实尴尬,只能远远坐于凉亭之中借以赏花之名遮羞。
见姜芙被人众星捧月似的捧着,小郑后更是拿她如珠似玉,沈瑛满腹的不如愿都显在了脸上,嘴角都是垂着的,朝那方向翻了个白眼,低骂一句:“什么东西。”
见她如此,沈珊暗含讥笑,若无其事的在沈瑛一侧添了把柴,“谁能想到,以前姜芙在咱们府里是什么模样,现已是今非昔比了,她现在是整个京城最风光的人了,明明是下了大牢险些死的,现在倒落了个好名声,什么为北境百姓祈福。崔枕安还真是给她脸。”
不出所料,沈瑛气的紧抓了自己的袖口。
沈珊不紧不慢起身道:“我先去洗个手。”
话落,便由秀灵搀扶着起身朝亭外行去。
灵秀走前给一旁伺候的月明使了个眼色,月明会意。
待沈珊主仆二人彻底出了亭子,月明这才凑到沈瑛面前小声道:“二姑娘,我看大姑娘未必是去洗手了。”
沈瑛尚未反应过来,回头问:“那她干嘛去了?”
“方才您未坐过来之前,奴婢无意间在亭外听见大姑娘同月明说话,大姑娘说想去姜芙面前赔罪。”
“赔罪?”沈瑛更懵了,“赔哪门子罪?”
“自是不能说小时的事,无非就是说些场面话,说当姐姐的对妹妹照顾不周之类的,且还是当着皇后娘娘的面,姜芙也是个要脸的人,自不会为难,更不会当着皇后娘娘面儿发难。这二人是偷着讲的,分明没想把您带着,奴婢左思右想觉着不对。”
“她想做什么?她一个字儿都没同我讲!”沈瑛更慌了,以她的智慧,只能想到沈珊想瞒着她去巴结姜芙。
见她上钩,明月又道:“大姑娘向来玲珑心思,只有二姑娘您坦荡磊落,这现在不是磊落的时候,人在低处该低头就低头,既大姑娘有了这心,您才应该赶个先,免得让人得了先机,您再去就易让人觉着是效仿,反而心不诚。”
先前见着那姜芙得意,沈瑛还气得不成,明月这一番搅和,让她心如乱麻,易怒短虑的人是经不得这般挑唆的,脑子一热便又坐不住了,“对,我得占个先机,沈珊心眼子太多了,她总想赶在我前面,我不能让她这么拉下。”
话落,她便起身果朝姜芙那头行去。
天气盛好,白云浮叠在一处,眼不见飘散,却慢慢行远。
阳光在云层里时隐时现,风吹一阵,湖面如鳞。
湖心水榭,众家贵女围拥姜芙与小郑后,聊天品茶,倒是一团和乐。
姜芙无心应酬,时而目光漫不经心飘到外头,直到沈瑛入眼。
二人一经对视,彼此心里皆是一阵咯噔。
很快,沈瑛便展开笑颜,先是与小郑后问安,又与姜芙行礼。
沈瑛脸皮倒厚,能上能下,可姜芙不行,一见她便总能想起陈年旧事,没一件是开心的。
素来不挂脸的人此刻也挂了脸,似阴天兜着水。
小郑后为人和气,又不晓得姐妹二人之间曾经有什么过节,见沈瑛来此,便笑道:“我记得你是沈大人家的二姑娘吧?”
“有幸让皇后娘娘记挂,沈瑛喜不自胜。”
很快小郑后又反应过来,“咱们太子妃就是沈家出来的,你们两个还是亲吧?”
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姜芙只能道:“回皇后娘娘话,这是姜芙二表姐。”
“原是这样。”瞧着姜芙脸色,小郑后倒觉着这两个人怪怪的,却也未深问,“既是表亲,那就一同坐吧,咱们也好一起说说话。”
再见她,姜芙自是气的心抖,她不是愿意找旁人麻烦的人,奈何沈瑛脸皮厚,也就就势坐了下来。
二人目光交汇,姜芙递过来的眼色似刀,沈瑛也一一接了。
由那沈瑛去冲锋,沈珊在远处探了脸,笑中有深意,“我这妹妹除了蠢便再没旁的了。”
秀灵也跟着笑,“让她去她还真去。”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沈珊问。
“都准备好了,先前听闻要来泽鸾青庄,月明就一早寻来了紫述香的花粉洒在二姑娘身上,那花粉极细,与衣裙颜色相近,又和了些香粉,二姑娘没有察觉。”
姜芙自小对紫述香花粉过敏,敏症一犯极其严重,沈瑛此去,只稍在周遭转转,定能惹得姜芙过敏,到时候一查到她头上,躲都躲不掉。
“大姑娘,这招是不是......”太狠了些,灵秀自是不敢讲出,只道,“万一那姜芙发作起来,惹了太子殿下不高兴,这不是给沈府招灾吗?”
“招灾也是她惹的,你以为不做这一场咱们沈家就能平安了吗?姜芙心生怨气,定是要拿一人开刀,拿沈瑛开刀总比拿我来好的多。”
姐妹之情在沈珊这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妹妹又如何,挡她的路,她也不能心慈手软,连姜芙都能飞上枝头,她自要给自己寻个后路,总不能在沈家等死。
心意已决,她朝灵秀探出手来,“帕子给我。”
她目光扫向湖心水榭的对面一处近水楼阁,此刻众家公子正在里面喝酒投壶,路行舟爱热闹,自也少不了到场。
.......
“有人落水啦——”不知是谁高声尖叫起来,惊扰了水榭中一众贵人。
众人起身,姜芙动作尤大,刚好打翻了沈瑛殷勤朝她递过来的一杯热茶,尽数洒在沈瑛身上,将人烫的花容失色却不敢发作。
若搁从前,她定是要抬手甩给姜芙两个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