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后在前,拉着姜芙的手朝外走去,众人随在后面。
近了水岸,只见路行舟和一个女子扑腾在水中,随之路行舟将那几乎溺了水的女子由湖中捞起带到岸边,姜芙看得清楚,那女子不是旁人,竟是沈珊。
沈珊紧紧搂着路行舟的脖子,与他身贴一处,更奇的是,路行舟的腰侧玉带上,竟别一件女子的小衣,众人认出后面面相觑,皆不好意思再细看。
姜芙重重的打了一个喷嚏,一阵风吹过,觉着周身泛痒,下意识的抓了抓胳膊,谁知越抓越痒,抬手一瞧,手背上一连到腕子上可见之处竟密密麻麻起了一片红疙瘩。
......
姜芙未等天黑便被人送回了太子府,崔枕安得了消息匆忙自宫中赶回来,越见着端云殿中站了几位医官使,婢女满处,听他回来,众人皆让出路来。
“怎么回事?”崔枕安一边疾行一边问道。
青玉今日是跟着姜芙一齐去的,她垂下眼立即回道:“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在泽鸾青庄不知为何身上突然起了红疹,起先只是手背有些,后来遍身都是,皇后娘娘请了医官去看,医官说是敏症,太子妃此敏症很是严重,喉咙里都肿起来了,喘气都不顺。好在极时喝了解毒的汤药,这才稍作缓解。这会儿人睡下了。”
崔枕安目色一沉,“敏源是什么?”
“是紫述花粉,太子妃亲口说的,她只对紫述花粉过敏。”青玉又追加一句,“可是泽鸾青庄根本没有种植紫述花,那东西亦不能入食,当时所用茶点肯定不会加那东西,此事有些奇怪,皇后娘娘也很着急,派人着手去查那东西到底是哪来的。”
从前被人暗害惯了,崔枕安几乎是下意识问:“今日谁和太子妃在一块儿?”
“皇后娘娘一直和太子妃在一处,这一个上午都好好的,后来......”青玉细细回忆,眼前一亮,“后来沈家二姑娘来了,被皇后娘娘安排坐到太子妃身旁,过了不久太子妃便发作了。”
一提沈家,崔枕安太阳穴也跟着一跳。
随后眼睛一眯,冷笑出声,几乎同时,同行的方柳亦觉出不对,看来这源头寻到了。
“方柳,去沈家拿人。”想也不想,崔枕安吩咐道。
“殿下,您要不要三思,”方柳劝道,“皇上有过吩咐,前朝旧臣暂不能动,若这样大张旗鼓的去拿人,怕是不妥。”
圣上不想才得江山便整杀前朝旧臣,以免前朝一些文人酸客编排一通落得个暴君之名。
百姓不懂朝事,自是如何传便如何信,圣上最忌此事。
这也是为何,崔枕安能一直强忍按兵不动。虽他监国,却也不能不管父皇心意。
不再听从那些,崔枕安垂眼理了自己的衣袖,说的轻飘飘的,“我只说让你拿沈瑛,又没让你拿沈齐,啰嗦什么?”
他脸色阴沉,方柳多看一眼都不敢,更不敢再劝,也只能听令,且将人带来便是,“是。”
崔枕安将殿内医官都赶了出去,只留两个女婢在殿中。
大步行入内室时,姜芙正睡着,此时身上的红疹已退了些许,却仍看得清楚。
因解毒的汤药中加了些止痒的药,具安眠镇神之效,才喝下姜芙便睡了。
坐于榻边,轻轻拉起她的手臂,原本雪白的小臂上皆是触目惊心的红点,崔枕安无奈笑了一声,“可真够笨的,都说了让你扒她们的皮,你自己反而落了一身的伤回来。”
“你既不成,那便由我来。”
青玉闻言目珠子转了几下,将头压得更低,她是个机灵人,不禁暗自叹道,怕是沈家二姑娘要倒霉了。
作者有话说:
🔒
第38章 这是一处死穴
“嘀嗒、嘀嗒······”似水声一下一下落在青石地上, 在寂静的空间里尤其醒耳,沈瑛趴在湿凉的地面上,感觉寒透骨髓。
空气中有血腥气流动, 她明知是自己的血,却已然麻木了,根本不晓得身上哪处伤口更疼。
她半睁着眼, 根本不清楚这是哪里,只记得有人将她以谋害太子妃之名抓到此处,甚至不容她分辩一句便开始给她用刑。
呵, 这才不过几日, 姜芙当真是忍不住了吗?
她真的恨, 真的悔,今日本不该上前凑的。
悔信了沈珊的话。
她想哭, 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连嘴都张不得, 只能一遍遍的在心里徒劳求助:“爹……救我……”
有冰冷的铁门声响传来, 震耳欲聋,她稍抬眼,看到两个高大的人影进来, 绝望的是, 根本不是她爹沈齐。
她似一块死肉被人拖着走,不知去往何处……
次日姜芙再醒过来, 身上的敏症已经退了大半,喉咙浮灼也退了很多,只是仍有残余, 她这敏症来的急, 只要及时用药便能退了。
青玉端来汤药汁子, 可实在太苦了,姜芙根本咽不下去,且又让人熬了浓浓的绿豆汤来。
在这些人的眼皮子底下不方便施针,姜芙且也忍了,只待夜深人静时再说。
眼见着密红的手臂一点点恢复本来颜色,稍歇片刻,青玉才端了空碗道:“方才太子殿下命人送来了一样东西,是一只大木箱子装着的,这会儿送到偏殿去了,正请您去看。”
“什么啊?”这太子府医官使开的方子的确不怎么样,为了止痒便加安神,她喝了头疼,这会儿还晕晕呼呼的。
“奴婢也不知道,太子殿下是说您务必去看。”
姜芙不太情愿,却也禁不住催促,换了一身衣裳便由青玉陪着来到了端云殿的偏殿。
这偏殿与主殿有一座暗廊所通,平日姜芙不常来此,这殿也便空着了。
偏殿窗子都关得严实,殿内略显阴暗,远不及主殿明亮。殿内的长侍姜芙看着眼熟,皆是崔枕安宫里的,
其正中搁了一只硕大的木箱子,倒显得十分突兀,行近了些,隐隐一股子血腥气传来,这气味儿场景都分外熟悉,不由让她想起钟元那次,姜芙立时定在了原处。
“这里是什么?”她白着一张脸抬眼问。
可是满宫里没一个人能回答她。
一种十分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整片头皮都跟着发炸,姜芙猛扑过去,环着箱周寻到铜环猛提,木箱盖被掀开,紧接着一片血色满布眼前,浓郁的血气直冲鼻腔,一抹人形窝在箱内。
同样的血气,同样的皮开肉绽 ,同上回相差无几。
青玉吓的后退一步紧捂住口鼻。
“钟元!”姜芙下意识失声尖叫一声。
几乎同时,崔枕安迈步入殿,在他听到姜芙换那声钟元之后。
余光看到他人身入殿,姜芙顾不得那些,光线昏暗,她手臂探到木箱中,单手快速扒开那人挡在脸上的碎发,辨认之下方知不是钟元。
“这是......”那人虽侧躺着,脸上血肉模糊,可侧脸轮廓依稀可辨,“沈瑛......”
意识到自己指尖儿染了温血,她颤抖抬起手臂,随后双腿一软,直坐地上。
不染纤尘的云靴来到姜芙身前,玄色衣袍上的织锦暗嵌晶珠,被殿中暗色蒙上一层灰意。
崔枕安不言,只朝殿内长侍使了个眼色,长侍们会意,将早被打的不成人形的沈瑛自箱中倒出,根本未拿她将人一样对待,一如倾倒货品一般。
她被动且松散的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仰躺于殿中。
“可还喜欢?”崔枕安蹲身贴近姜芙身边,在她耳畔轻语,目光却似欣赏的看向沈瑛。
“知道你的敏症是如何起的吗?是她将紫述花的花粉洒在衣袍上。”
“姜芙,听说从前在沈府你过的不快,如今我便一件一件帮你讨回来,便由她先开始。”
耳畔嗡声作响,姜芙整个人傻了眼,心提到嗓子眼儿,怪不得前日她问自己姑母待自己如何,怪不得他说那样的话,说哪怕自己当场扒了沈珊和沈瑛的皮。
不等姜芙答话,崔枕安重新站起身,来到沈瑛眼前,此刻沈瑛半睁着眼,想哭却不敢哭出声,只敢发出嘤嘤音,泪水自脸上划过,引起伤口剧烈杀疼。
崔枕安冷眼站在高处望着她,眼露森寒,唇角微勾,仿似在看一件有趣的事,这样的神情,姜芙先前在他那般对待钟元时,见过一次。
旧事几乎重演,又让姜芙起记那天的无边恐惧来。
他仅用鞋尖儿踢了踢沈瑛的手臂,沈瑛那手臂松散,一如身上的一件衣带,根本没有半分可控之意,手掌朝上,紧接着便是一声凄厉的痛哭,是沈瑛的。
这般痛哭崔枕安丝毫不放在心上,只云淡风轻的笑问道:“当初是哪只手打的你?”
“这只?”他瞧着沈瑛那只朝上的手掌问道。
沈瑛哭得更厉害了,身上的伤痛加上无边的恐惧,让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她茫然看向崔枕安,连一句完整求饶的话都讲说不出。
崔枕安在所有人面前都是一副清礼模样,清贵难近,待人遇事却也算得上温和宽大,沈瑛还曾想过,当初该替沈珊冲喜,若是一早知道他这样心狠手辣,哪里还敢有这种念头,躲都来不及!
“既管不住自己的手,便将它砍下来,送回沈府去。”他轻飘飘地说道。
沈瑛躺在那里,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尖叫,长侍不管那些,只听从崔枕安之命,大步上前,单手提刀。
这刀快且锋,只肖一下,沈瑛的那只手便能与手臂分离。
“不要!”一直愣坐一旁几乎吓傻了的姜芙高声一叫,终爬起身来,站在沈瑛面前。
见她在前,长侍忙收了刀站得稍远些,看着崔枕安的脸色。
只见崔枕安眉头一皱,看向姜芙的目光有些不解,“你这是做什么?”
“她是待我不好,沈家所有人待我都不好,我也不是没想过报复,只是这样太严重了些,打都打了,也就此算了。”
姜芙不是圣人,沈家自是恨的,她入沈府时不过几岁,粥饭也好,青菜也罢,总归将她养大,若当真论起,只能说姑母是她父亲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想有愧于泉下父亲。
有恩也却实有怨,就当扯平了,大不了往后当成陌路人。
可若是真是闹到这般田地,让沈瑛变成残缺不全的人,姜芙于心不忍。
到还是良善大于旁的。
崔枕安眼中满布的不解,只沉叹一口气,却也没有应下她的意思。
单手扯过她的手臂将人往怀中一带,单手按了她后脑,禁住她动弹不得,更不得回头,“人不给些教训是不成的。”
“不,”姜芙仍是猛摇头,“求你别砍她的手,一个女子,若是变得残了,这辈子就毁了!”
沈瑛为人刻薄讨厌,却也罪不至此。
到底她还是见不得有人因着她的缘故受伤变残,她也更不想姑母见到女儿的残肢撕心裂肺,那样过于残忍。
姜芙自认担不起这般罪孽。
她天性良善,崔枕安自是清楚,若非如此,当初姜芙早便成了他刀下亡魂,哪里还活得到今日。
可这善良对他自己也就罢了,若对旁人,他倒觉着没必要。
此事他没应,却也没再让人提刀,“既你不忍,可此事在我这里又过不去,只好折中。”
只要一个目光过去,长侍不敢再搁,姜芙想不通他所谓的折中是何意,才想回身却被他按住,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清晰的脆响,随之而来的是沈瑛更加凄厉的惨叫声,姜芙杏目圆睁,这惨叫声入耳,一下一下扎着她的心。
沈瑛的手腕,被人生生折断了......
身前的人身上猛打了个激灵,崔枕安侧头看去,借着廊外透过来的隐隐光线,他看清姜芙泛白的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