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这个时辰, 街道喧嚣,车马声阵阵,轱辘滚过青石板的声音与叫卖声混杂在一起, 纷杂又吵闹。
周围人来人往, 熟悉的声音穿过重重阻隔,落在了裴戍耳畔。
他侧身, 顺着声音看去,就见熟悉的人正背对着他,身边站着一位锦衣郎君,是崔忱。
宋初姀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视线,将手中玉佩放回去,冷淡道:“我平日里要施粥, 面对的都是些穷苦之人,戴这些东西不好。”
崔忱挑了挑眉, 不置可否:“又不用每日都带, 拿回家放着不得了。出来一趟, 你若是不带着东西回去,宋家还以为是我怠慢了你。”
他说着,从袖中掏出银子, 将刚刚那枚玉佩买下来,不由分说塞到宋初姀手上。
他凑近的时候那股脂粉味儿扑面而来, 宋初姀微微蹙眉, 往后退了退。
崔忱注意到她的动作,微微挑眉, 后退一步, 与她拉开些距离。
那股刺鼻的胭脂味儿终于散了,宋初姀眉头舒展, 看着手上的玉佩,想了想就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给他:“就当是我自己买的,回家之后,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是你买的,不会让别人觉得是你怠慢了我。”
她不愿在成亲之前就与眼前人有太多牵扯,今日与他出来本就是被逼无奈。
崔忱无所谓笑笑,将她给的银子收了起来。
宋初姀将玉佩收好,转身就走,只是刚迈出一步,却在看到不远处的裴戍时停住了脚步。
不远处,裴戍站在人群中,正直勾勾看着她。
他身量高,宽肩窄腰,再加上模样好看,站在人群里很是扎眼。周围有不少小娘子目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他身上,却又被他那张冷脸给吓退。
宋初姀眸子微动,刚想过去,却在看到他身边的孙大哥时脚步一滞。
她这才想起自己是在繁华街道上,她不能过去。
收回目光,宋初姀下意识抓紧袖子,神色如常地往前走,又目不斜视与他擦肩而过。
熟悉的香气又浓转淡,裴戍一动不动,薄唇往下压了压。
“裴兄弟,看什么呢?”
孙大哥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宋初姀的背影,连忙拉了拉他的袖子,皱眉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是别看了,人家已经有郎君了。”
郎君这两个字格外刺耳,裴戍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她是天上云,他是地上泥,这两样东西,本就不能一同出现在众人眼前。
孙大哥抬起推车,道:“咱们再去前面看看。”
“刚刚和你说的话你别不上心,你今年都二十了,那日你身边的女郎看起来也是极好的小娘子,能成亲就尽快成亲,等你成亲就知道有多好了。”
裴戍点点头,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街道上人越来越多,挂在树上的灯笼一排排点亮。
宋初姀回头,却已经看不到裴戍的身影。
“你那个情郎好像生气了。”崔忱跟上来,将手搭在她肩膀。
宋初姀避开他的触碰,抿唇道:“不可能,他不会生气的。”
“你不信?”
崔忱得意:“男人最了解男人了,他就是生气了,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宋初姀抿了抿唇,一把将玉佩砸在崔忱身上,转身就走。
孙大哥家住在城北的小巷里,与裴戍那间小院相隔不远。
裴戍将东西帮孙大哥搬回去,出来时被孙大嫂塞了一大油纸包的芙蓉糕。
“你喜欢的那个女郎不是很喜欢吃我做的芙蓉糕,今日正好做了两屉,你带去给她吃。”
孙大嫂快要临盆,站在门口挺着肚子对他招手,示意他快将糕点送过去。
手中糕点温热,裴戍没有拒绝,将东西收好,转身入了暗巷。
城北巷子多,里面住的人家也多,每路过一户人家,裴戍总会脚步微缓,听一会儿里面的喧嚣吵闹。
直到走到巷子深处,裴戍看着黑漆漆的院子推门而入。
小黄狗兴冲冲地扑上来找他,围着他打转儿,裴戍看了一会儿,将油纸包里的芙蓉糕拿出一块儿给它吃。
小黄狗很快就吃完了,扒着他的衣服还想要。
裴戍却不再给了,哪怕他知道糕点凉了就不能吃,哪怕知道她今晚不会来,他还是想再等等,万一她来了呢?
秋日晚风凉,裴戍将芙蓉糕放在石桌上往屋内走。
刚推门而入,便有一道人影扑进他怀里,沁香满怀。
裴戍愣了一下,下意识揽住怀中人的腰。
屋内被关上,房间内没有点灯,湿吻落在男人喉结处,宋初姀攀着他的肩膀轻啄。
周遭漆黑一片,裴戍没动,手却牢牢放在她腰后。
亲累了,宋初姀停下动作,抱怨道:“你就不能低一些吗?”
裴戍靠在门上,衣衫微乱,常年面无表情的冷脸染上笑意,目光落在少女身上。
其实她不需要做什么,只要肯给他一点恩惠,他就能摇着尾巴过来。
裴戍低头,没有说话,将唇印在怀中人的唇上。
他手向上移,托起少女的脸,小心翼翼加深这个吻。
他知道她在哄他,但是他没有生气,一点儿都没有。
她无视他离开的时候,他想的只是夜里风凉,她今日穿的有些少。
“崔忱说你生气了。”宋初姀微微偏头,避开他的吻。
听到崔忱的名字,裴戍下意识皱了皱眉,哑声道:“我没有生气。”
“我知道。”
黑暗中,怀中女子眼睛亮晶晶的:“我就是想亲亲你。”
我知道你没有生气,我只是想亲你。别人和我说的我都不相信,因为我了解你。
裴戍读懂了她的意思,眸子沉沉,将她禁锢在怀中,低声道:“你要吃芙蓉糕吗?”
在这个时候提吃的很煞风景,但宋初姀却眸子更亮,小声道:“有吗?”
她吃的不多,可祖母怕她长胖一直控制着她的甜食,她许久没有吃糕点了。
“有。”
裴戍松开她出了门,不一会儿就拿回还带着温热的芙蓉糕。
白色的芙蓉糕上撒着芝麻,刚从锅里拿出,香气扑鼻。
宋初姀捻起一个咬了一口,唇齿间便都是香甜之气。
裴戍将买来花灯挂在屋檐下点亮,灯上的锦鲤被光照在地上,有风一吹,仿佛鱼在水中游。
穹顶漆黑,往日寂寥的院子里少见的多了几分温馨。
“你今日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宋初姀看了看地上一摞,支着脑袋道:“你这个月的俸禄还有吗?”
她记得他月俸不多,若是这么花下去应当很快就不够了。
“够用。”裴戍将新买的棉被放到床上,看了她一眼道:“快要过年了。”
听到过年这两个字,宋初姀吃东西的动作一顿,讷讷道:“不是还有几个月吗?”
裴戍:“孙大哥说,过年要提前准备。”
宋初姀失了胃口,将芙蓉糕放下,低声道:“我以前没有关注过这些。”
家中上有祖母下有仆奴,她什么事都不用管。
裴戍转头看她,低声问:“吃饱了吗?”
宋初姀点点头,心乱如麻地说起闲话:“今日我和崔忱出来,是因为祖母让我出来同他闲逛的,祖母有意撮合我们。”
闻言裴戍笑意淡了一些,却没有出声。
他不喜欢从她口中听到有关崔忱的事情,但是如果她想说,他愿意听。
宋初姀放在袖子中的手搅在一起,有些语无伦次道:“他去了风月楼,我们互相打掩护,我今日可以晚些回去。”
“嗯。”
裴戍眉头渐渐拧在一起。
“今日我们一同出门,遇见你的时候,他——”
“宋翘翘。”
裴戍出声打断她,沉声道:“你今日,三句不离一个崔忱。”
他微微俯身,抿唇道:“宋翘翘,你喜欢谁,我还是你的崔七郎?”
他这是在明知故问,宋初姀眨了眨眼,还是小声说:“我喜欢你呀。”
她说完,身子前倾,在他脸上亲了亲。
刚刚吃了糕点,她凑近的时候还能闻到那股甜味儿,裴戍冷哼一声,将她抱到榻上。
宋初姀却看着他,突然道:“裴戍,我与崔忱的婚期定下来了。”
裴戍动作一僵,却听到她继续道:“就在年前,日子定的腊月卄二日,就在年前。”
屋内突然静了,宋初姀有些心慌。
她攀上裴戍的肩膀,凑过去吻他。
帘卷西风,窗户未关,寒风吹在两人身上,将她湖绿色的裙摆吹起,覆在两人身上。
裴戍握着她的腰将她拉开,哑声道:“要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