邺城,她屡次听到这个地方,却没想到最终是这样过来的。
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已经害怕到了极点。上一次这么害怕,还是她被周问川献给裴戍时。
只是那一次,她面对的是戴面具的裴戍,如今又要面对谁呢?
她目光落在马车半开的门上,或许是那两个人笃定她一个弱女子跑不了,对她并没有设防。
络腮胡将马拴在一棵树上,神色焦急道:“怎么还不来?”
“再等等!现在大梁军队就在不远处,里面的人不敢出来也正常!”
话音刚落,便有奔腾马蹄声传来,精瘦男人一喜:“来了来了!”
马车中的宋初姀心一沉,没想到那些人竟然来的那么快,她更没有机会跑了。
精瘦男人与络腮胡迎着那些人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正要招手,却发现不对劲。
来人身上穿的不对!着怎么好像是大梁的盔甲?
两人对视一眼,暗道不好,当即要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十几把长刀对着他们围成一圈,萧子骋横刀立马站在一侧,心情不错的吹了个口哨:“又见面了,本将军就说你们跑不了吧!”
裴戍手中长刀出鞘,威压如同大山一般压在两人身上。
“人呢?”他面色极冷,没人注意到,他没有握刀的那只手正在微微发抖。
他不敢去看马车,害怕里面没有人,更害怕里面的人是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精瘦男人脚下一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追来的,却知道自己死期已到。
他连忙跪在地上磕头:“里面的人还在马车里,还在马车里......将军饶命啊!饶命……”
裴戍目光阴鸷,看向马车,良久对萧子骋哑声道:“先别杀。”
说完,他将刀收回刀鞘,往马车方向走。
距离太远,宋初姀只能隐约听到外面有些乱,却不知发生了什么。
直到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猜到应当是那个将她买下的人找来了。
脚步声渐渐停了,宋初姀透过半开的缝隙,隐约能看到门外之人是个身量很高的男子。
心坠落到谷底,她看着半开的门,只觉得一阵绝望。
不知哪儿来了一股勇气,她仿佛被摄住了心魂一般,推开车门不管不顾就往下跳!
她动作突然,裴戍先是一愣,待看清出来的人,长臂一揽,将人扣在怀里。
一只胳膊揽在她腰间,空闲出来的手按在她乌发上,裴戍眼眶一红,将人死死扣在怀里:“宋翘翘,终于见到你了。”
第57章
冀州二月, 即便是正午阳光正好时,依旧有萧瑟寒风吹动光秃秃的树干轻轻摇晃,带起轻微声响。
挨着宋初姀最近的那棵树枝头延伸的很长, 风一吹, 细枝晃动,在她原本放玉冠的地方点了点。
周围乱糟糟的, 怀中人胸腔处心跳剧烈,即使隔着厚厚的铁甲,裴戍依旧能感受到她的惊慌失措。
揽在她腰间的手更紧了,裴戍将人紧紧贴向自己,薄唇凑在她耳侧:“宋翘翘,是我, 是裴戍。”
他嗓音沙哑到极点,却带着少有的温柔, 不停地在她耳边安抚。
宋初姀脑子很乱, 她的眸子微微睁大, 眼神涣散,久久回不过神来。
耳边传来一阵阵嗡鸣,她知道有人在对自己说话, 但是却怎么都不听不清。
抱着她的人力气太大了,大概是穿着盔甲的缘故, 胸前很硬, 宋初姀指尖动了动,摸到一片冰凉。
又硬又凉, 如同摸到了兵刃, 她抖得更厉害了。
裴戍咬牙,握住她的手, 低声道:“宋翘翘,别害怕,没人能动你。”
脑袋好像生锈了一样,宋初姀腿一软,想要往下滑,却被男人死死禁锢在怀里。
良久良久,宋初姀总算是在阵阵嗡鸣之中,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宋翘翘。
宋初姀的小字原本不是翘翘,而是俏俏。
她一出生就长得好看,阿母说兄长刚刚出生时浑身皱巴巴,丑得不忍直视。但是她不一样,她一出生就长得俏,九华巷前来探望的姨母们都夸她长得好看,纷纷开玩笑要定下娃娃亲。阿母说那时她表面谦虚,实际上笑得合不拢嘴,只觉得她的女儿日后会是九华巷最好的女郎。
后来她要取小字,阿母灵机一动,说不如就叫俏俏。但是爹爹觉得这个字有些俗,于是给她换了个字,俏改为翘,意为扬起的意思。大家都觉得这个寓意更好,于是她的小字就成了翘翘。
最开始的时候,只有爹爹阿母兄长这般叫她,就连祖母都只会叫她的大名,从不会叫她小字。后来这么喊她的人更多了些,谢琼、裴戍......
宋初姀缓了很久,她听着一声一声的宋翘翘,鼻尖越来越酸。
这个词就像是安全词一样,即使心头恐惧久久无法散去,但是她僵硬的身子却渐渐软了下来。
感觉到怀中人的变化,裴戍扣在她腰间的手微微松了些力气,只是依旧没有让她离开自己的怀抱。
不知过了多久,裴戍胸前起了一股湿意,怀中一直安静的人终于开始小声啜泣起来。
他动作一僵,将人搂得更紧。
宋初姀一开始只是小声哽咽,后来渐渐有了安全感,她哭声就越来越大。
在马车上的时候,她连哭都不敢出声,生怕引起那两个恶人的注意,实在忍不住的时候,只能用牙咬自己的手臂才能强迫自己不哭出声,直到现在,她的手臂还隐隐作痛。
裴戍不语,指腹在她乌发上轻轻摩挲,任由她泪珠打湿自己衣衫。
宋初姀指尖悄悄揪住男人衣角,一边抽泣一边道:“裴戍...你怎么...才来呀......”
她快要被吓死了,差一点,她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眼泪仿佛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
裴戍哑声道:“我的错。”
确实是他的错,如果他早些认出客栈前的背影是她,她也不会经此一遭。
宋初姀鼻尖更酸,明知这不是他的错,可是听他这么说,却更想哭了。
萧子骋站在远处,错愕地看着抱在一起的两个人,只觉得受到了冲击。
这......
他表情古怪,心想也不知马车中的女子长得一副什么天仙模样,让君上看一眼就把持不住。
想到什么,他一脚踹在精瘦男人脸上,问:“马车里那个女子,很漂亮吗?”
精瘦男人被吓的尿了裤子,躺在地上有出气没进气儿,听萧子骋问,眼珠动了动,说:“不...不知道......”
“放屁!”萧子骋一脚踩在他手腕上,冷笑:“你们都将人给拐了,还不知道长得漂不漂亮?”
他最恨这些人贩子,当初逃亡的时候,就曾见过被这些人残害的女子和孩子。
只是那时他自身都难保,更别说救下那些妇孺了。
“当...当真不知道,就是身段儿好.......”
萧子骋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脚下用力,生生将他的手腕给踩断了。
精瘦男人想要叫喊,萧子骋却不给他机会,一脚踩在他嘴上,让他喊都喊不出来。
精瘦男人猛地睁大双眼,直接晕死过去。
萧子骋嗤笑一声,又看向一旁的络腮胡。
君上说不让杀,但是没说不让打吧?
恰在此时,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萧子骋抬头,看到不远处的来人,眉头拧起。
他握住腰间刀柄,微微眯眼,没有多想,直接拔出长刀,冷声问:“什么人?”
谢琼猛地勒紧缰绳,脸色难看到极点,冷冷看着萧子骋问:“人呢,你们把人弄到哪里去了?”
她说完,余光一瞥,看到远处被男人抱在怀里的身影,脸色一变。
“宋翘翘!”谢琼翻身下马,一剑挥开挡在身前的长刀,大步往宋初姀方向走。
萧子骋犹豫了一下,心想她应当与那个被拐的女子认识,因此没有阻拦。
宋初姀原本正闷在裴戍怀里小声啜泣,骤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耳朵一动,刚想抬头,却被裴戍按了回去。
裴戍:“继续哭。哭够了再出来。风冷,脸会冻伤。”
他话说的在理,但是听到谢琼的声音,宋初姀心思早就飞了。
她顿了顿,伸手去推男人胸膛,可是男人却好像铜墙铁壁一般,怎么都推不动。
宋初姀垂眸,语气还带着哭腔,小声说:“疼。”
“哪里疼?”裴戍下意识将放在她腰上的手松了松。
宋初姀逮到机会,微微弯腰,从他怀里挣脱,转头看到走过来的谢琼,眼眶又是一红。
她吸了吸鼻子,提着裙摆就往谢琼方向跑,完全没看到身后裴戍脸色铁青。
四周起了风,将宋初姀裙摆吹得飘逸,冷风刮在脸上,吹得她脸生疼。
她蹭了蹭脸上的灰,直接撞进谢琼怀里。
谢琼虽是女子,但是比她高半个头,极有安全感。
脸上的泥早就已经结块儿了,眼泪一流,上面的泥水也跟着往下滑,脏兮兮的。
宋初姀有所顾忌没有蹭到谢琼衣服上,双臂揽着她的脖子,委屈道:“让你担忧了。”
她长睫一眨,忍着没有哭。
谢琼拍了拍她细腰,低声道:“没事就好,你吓死我了。”
她说着,抬眸对上裴戍看过来的视线,神色微冷。
这是她第一次正面这位君上,也能察觉出他对自己的敌意。
她微微挑眉,掌心搂在怀中人的肩膀上,轻轻安抚。
裴戍无视她的目光,冷脸大步走过来,不由分说将宋初姀从谢琼身上摘下,放到马背上。
宋初姀还没反应过来,裴戍就从身后搂住她,低声道:“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