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响在耳畔,温热的气息吹在宋初姀耳垂上,她一怔,乖乖没有动。
裴戍看向萧子骋:“你先回去,将谢将军安顿好。”
他说完,勒紧缰绳,带着人往树林深处走去。
谢琼细眉微蹙,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最终还是没有跟上去。
——
树林深处有条小溪,是邺城护城河分出来一支,里面的水清冷透彻,偶尔还有几条游鱼。
周围只有风声与流水声,宋初姀蹲在溪水边,看着里面游动的鱼,一直悬着的心缓缓放下来。
裴戍将投好的布料拧干,俯身为她擦脸。
他鲜少做这种细致的活,因此动作有些生疏,反复了几遍,方才将她脸上的泥擦干净。
宋初姀乖乖任由他擦,眼睛直勾勾看着他的脸,久久出神。
等到那张芙蓉面重新露出来,裴戍想到萧子骋对她的形容,低笑道:“果然是个邋遢的小娘子。”
听到他说自己邋遢,宋初姀回神,辩解道:“谢琼说那里很乱,这样能让我们更安全些。”
虽然最后还是被人贩子给盯上了,但是她觉得不无道理。
她继续道:“谢琼还说——”
话没说完,未尽之言就被男人堵了回去。
裴戍在她唇上浅尝辄止,问:“张口谢琼闭口谢琼,她就那么好?还不是把你弄丢了。”
宋初姀红唇还带着水光,偏头道:“可是她带我来邺城找你啊,我被人掳走,也不怪她,她一直很用心保护我。”
她说着,低落道:“若是兄长还在,她应当是我嫂子的。”
听她提起宋桓,裴戍垂眸,掌心扣在她墨发上,轻轻安抚。
宋初姀揪着他的衣角,似是想起来一路上的不易,眸中泛起水光:“我们一路走来,很不容易。如果没有谢琼,我到不了邺城的。”
她一哭,裴戍就没辙。
指腹按在她眼尾,裴戍将她溢出来的泪揩走,生硬道:“谢琼好,别哭了,要哭也在我怀里哭。”
顿了顿,他又道:“她好是好,但是下次别在她怀里哭。”
“为什么?”宋初姀仰头,面露不解。
“因为我醋了。”
裴戍将人抱进怀里,半点不开玩笑的说:“即便她是女子,但是一想到你们同乘一骑走了十来日,我就在想,为什么那个人不能是我?”
“可是这样想,实在是没道理。”宋初姀喃喃。
裴戍轻笑一声,将人抱进怀里,不让她看到自己眼中偏执的占有欲。
她若是知道他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肯定会害怕的。
第58章
大梁营地驻扎在护城河以南, 此处水源丰裕,背靠群山,是处风水宝地。
然而此时, 这处风水宝地气氛却十分古怪。
谢琼坐在篝火旁, 面无表情开了一坛酒。酒水在晃动间飞溅到火中,轰地一下, 火势就变大了。
火光照在谢琼脸上,将她五官衬的分明。
冯奔被冯娇和萧子骋架在一旁,脸色铁青地看着自斟自饮的谢琼,握在刀柄上的手微微发抖。
“你给我解释一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冯奔看向萧子骋,那张常年和气的脸罕见地带上暴怒。
冯娇疯狂给他使眼色, 低声道:“你还是赶紧解释一下吧,我哥打会稽的时候在谢将军手上吃了不少苦头, 要不是有人拖后腿, 我们现在都不一定能把会稽打下来!”
“放屁, 没人拖后腿也能打下来!”冯奔情绪激动,挣扎的力度更大了。
不远处谢琼嗤笑一声,晃了晃手中酒坛, 面露不屑。
这一笑可把冯奔惹毛了,指着她道:“她不是早就被押送回建康了吗,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刚刚得知谢琼身份的萧子骋轻咳一声, 在冯奔耳畔低语了几句。
原本怒气冲冲的冯奔一顿,转头震惊看他:“当真?君上藏在建康的那个小娘子?”
萧子骋讳莫如深地点了点头, 冯奔却更加不冷静:“谢琼是君上藏在建康的小娘子?她也能被叫做小娘子?”
萧子骋:......
你耳朵不好使就直说啊!他何时说谢琼是那个小娘子了!
谢琼闻言似笑非笑看过来, 遥遥举起酒坛冲他晃了晃,仿佛与他干杯一样。
这简直就是挑衅!
冯奔脑子一阵一阵的发懵, 却听冯娇道:“哥,你就别逞强了,输给谢将军不丢人!”
他们虽然将会稽打下来了,但是却并非是赢了谢琼。只因她那个贪生怕死的太守夫君,直接开了城门投降。
这话直接将冯奔说沉默了,他冷静下来,挥开两人的手,抱着刀坐在一旁,十分寂寥。
——
裴戍带着宋初姀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了。
宋初姀双手抓着缰绳,伸着脖子往前看,动作间露出白皙的脖颈,上面又多了许多痕迹。
裴戍不动声色将她衣领往上拽了拽,又翻身下马,将人横抱着往寝帐走。
此时冯娇正在火上烤肉,她撕下一只羊腿递给谢琼,正要问她吃不吃,余光一瞥,却看到君上怀中露出来的湖绿色裙摆。
她动作一顿,有些傻眼。
怎么又多出一个小娘子,兄长不是说君上藏在建康的人是谢琼吗?
她下意识看向一旁的谢琼,却见谢琼喝了口酒,开口:“宋翘翘!”
宋初姀原本窝在裴戍怀里四处张望,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眸子一亮,从男人肩膀处探出头,果然看到坐在篝火旁的谢琼。
“谢琼!”她叫她,素手攀在男人肩膀上,有些费力气,却将努力探头,想要看清不远处的谢琼。
裴戍抱在她腰间的手一紧,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直接带着人钻进了帐子。
那抹湖绿消失在视线里,谢琼收回目光,嗤笑一声看向冯娇:“你们君上,可真是个小气鬼!”
要不是宋翘翘喜欢他,光是凭他留下的那些痕迹,她早就与他拼个你死我活了。
听到她的声音,冯娇缓缓回神,想到刚刚看到的女郎,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你们建康的女郎,都长得那么好看吗?”
她与兄长相依为命,后来征战天下,她留在兄长这里当军医,也随着他们路过了许多城池。
在徐州的时候,世家为君上献美,那时她看到那些女子就已经觉得美到极致,想不到还有这般好看的。
“只有宋翘翘长得好看。”谢琼微微眯眼,想到什么,补充道:“她像她兄长。”
冯娇回过味儿来:“原来,你不是君上藏在建康的小娘子啊。我就说嘛,你和君上怎么看起来都不搭,更像是会打架那种。”
谢琼脸色不好,嘲讽地扯了扯嘴角,接过她手中的羊腿,咬了一口。
——
寝帐没有烧火,没了日光的照射,比外面还要冷几分。
宋初姀被冻地打了个颤,下意识想要往裴戍怀里缩,却猝不及防放到了床榻上。
身下垫子又软又暖,宋初姀指腹在上面摸了摸,一低头,看到身下那张虎皮,当即愣住了。
“害怕?”
宋初姀摇了摇头:“不害怕。”
若是活物她兴许会害怕,身下的是个死物,也没有什么可害怕的。
裴戍轻笑一声,蹭了蹭她额头,道:“等我一会儿,马上就回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偌大的帐子里又剩下她一个人。
宋初姀蹙眉,缓缓躺下去,缩进那张虎皮里。
十多日的奔波,又刚刚出了那样的事,她已经疲惫到极点。身下是男人熟悉的气息,她长睫微颤,便觉得一阵困意袭来。
蹭了蹭软枕,宋初姀很快睡着了。
裴戍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红日与山头相接,像是上好的风景画。
他站在帐外看了一会儿,一直等到身上那股血腥气淡了些,方才挥开军帐走进去。
帐内没有点灯,内里一片昏暗,只能隐约看到床榻之上躺着一个女子。
眼前的景象仿佛与梦中重合了,裴戍呼吸急促,将长刀卸下,走了过去。
宋初姀是被疼醒的,她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靠在裴戍怀中,两只手被他握着,正小心的在上面撒药。
白色的药粉落在她指尖,带起钻心的疼。她下意识想要缩回来,却被男人死死抓在手中。
她指尖的伤口是拆珠钗的时候指甲崩坏导致的,一开始疼得受不了,后来被吓坏了,她竟忘记了这些伤口。
“疼......”她开口,指尖动了动,药粉往下落了些。
裴戍神情严肃,粗粝的指腹在她葱白的玉指上轻轻一按,让她动弹不得。
宋初姀抿唇,只好忍着疼痛,默默看白色药粉铺满自己的指尖。
用纱布将伤口处涂抹好,裴戍盯着她指尖看了一会儿,不知从哪儿拿出那只玉冠,在她头上比划了一下。
帐内点了油灯,宋初姀看着熟悉的玉冠微微一怔,喃喃道:“你怎么拿回来了?”
“你的东西,那些人不配碰。”
裴戍声音冷极,想到那两个人溅在自己身上的污血,眸中划过一丝戾气。
他将玉冠放在手上,低声道:“你若是不想要了,我帮你丢出去,换个新的来。”
宋初姀下意识抬头,她盯着男人的眸子,低低道:“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