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只是不再冷言对他,萧渡玄便禁不住先原谅她了。
小希能有什么错呢?
都是顾长风故意地蛊惑她,还刻意地给他们之间制造误会,让沈希误解了他,以为他真的还要继续选妃。
萧渡玄撑着手臂,看向沈希的面容。
这位尊贵崇高的帝王,第一回 在心中忍不住地祈祷,点个头吧,只要沈希愿意点一下头,他就愿意彻底原谅她做出的一切错事。
但沈希没有。
她像是没有听见他说的话一样,轻轻地侧过了身。
沈希轻声说道:“我困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这是她今天晚上跟萧渡玄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那个瞬间他突然就体悟到了深宅大院里女子的闺怨之情。
他的眸中晦暗,掠夺的欲念不断地涌上心头。
可最终萧渡玄什么也没做,他从后方揽住沈希的腰身,将她往怀里抱去。
沈希的怀里已经有一个软枕,于是他将那软枕给抽走,让她的手臂攀上了他的肩头。
*
但这样的隐忍是换不来任何缓和可能的。
第二日沈希苏醒,一感知到脚踝上的锁链没有再被套上,便恢复了冷脸。
昨天她被萧渡玄逼得太狠了,快连反抗的气力都被他给夺走了,如今他不再困着她,她也没有任何缘由再对他有所顾忌。
上午的朝会结束后,萧渡玄便先回了一次明光殿。
他本想着陪沈希用早膳,却没想到她又开始激烈地抗拒他:“你放开我!”
萧渡玄的耐心有限。
在被那尖锐到带刺的话语再次触痛心房后,他也没有再做任何的隐忍,冷声说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吗,沈希?”
碟中盛着许多枚冰块,原本是喝果饮的时候加进去的。
可在这时候,却成了最好的惩罚器具。
沈希的腰身倾得近乎要折断,眼泪掉得太急太狠,像是断了线的明珠。
晶莹剔透,楚楚可怜。
她颤抖着手拭去眼尾的泪水,口中的话语却越来越尖锐:“你杀了我吧!死了以后我到地下和顾长风做夫妻去。”
沈希哭叫着说道:“至于我们,以后生生世世都不必再相见了!”
她太知道什么词句能触怒萧渡玄了。
萧渡玄心底的暗怒一瞬间就涌起来了。
他的眸底尽是冰冷的戾气,深寒到了一种程度,近乎是带着些残酷的。
但萧渡玄的声音依然是轻柔的,他抚着沈希的后腰,低声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打个烙印吧,小希。”
他的语气平和,眼底却尽是阴鸷。
萧渡玄一字一句地说道:“朕倒要看看,你身上镌刻了朕的烙印后,顾长风还会不会要你?”
听到他的话语后,沈希的心底都是冰寒。
她第一次知道惧怕可以到达这种程度,更令她恐惧的是萧渡玄刚刚吩咐下去,侍从便立刻将物什呈上来了。
这说明在说这话之前,萧渡玄早就无数次地想过这件事。
并已经为之付出了一定的实践准备。
沈希突然觉得腿根血红的正字不算是什么了。
她快要彻底崩溃了,眼眶里的泪水在不断地往下滚落。
沈希发疯般地挣扎着,她的哭声沙哑,几乎是有些凄惨了,从喉间溢出的都是强烈的惊惧。
镌刻上萧渡玄烙印以后,便永远都无法消除了。
那远比锁链、脚环要可怕百倍,甚至比环扣还要恐怖太多。
但躯干被紧紧地束缚住,沈希根本没法挣脱,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掉了多少眼泪,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
她只知道在那残酷的痛楚袭来之前,她终于是无法控制地昏死过去了。
与此同时,一口鲜血顺着唇边往下流淌。
黑暗至极的恶欲突然全都消退了下去,萧渡玄一把抱起沈希,俊美的面容霎时没了血色,他高声唤道:“快传御医!”
本是想要吓她一下,让她低头,没有想到竟真的出了事。
萧渡玄满心惊慌,头一次明白何为失措。
沈希的鼻息细弱,连心房的跳动声都轻得像是快要停滞。
好在御医来得及时。
但连江院正都被深深地骇住了,他颤抖地撩起衣摆跪在地上,哑声说道:“陛下,臣定当竭力……”
从白天到黑夜,御医都没有离开明光殿一瞬。
直到夜色深黑时,沈希才略微好转,她躺在床榻上,黛眉一直蹙着,仿佛在梦魇中亦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萧渡玄的容色苍白,他捧着沈希冰凉的手,玄色的眼眸略有些空洞。
他都做了些什么?
近乎骇然的后悔和恐惧在疯狂地翻涌,萧渡玄竭尽全力地控制着情绪,掌心里还是溢出了冰冷的血,但此刻他一点都觉察不到疼痛。
难以言说的后怕在不断地侵袭着。
那个被妒意所支配行事疯狂的男人,真的是他吗?
萧渡玄的眼底一片深红,沈希只不过是在说气话,他竟真的那般发疯,那般地伤害她。
他现下比知悉沈希坠落寒江时,还要更加地恐惧。
前所未有的悔意将萧渡玄的胸腔快要淹没,他颤抖着手抚上沈希的胸口,听到她的心房仍然在跳动着,那股强烈的心悸感才缓和了许多。
她还没有将他给拖下水,是不可以去死的。
但萧渡玄没能陪在沈希身边太久,侍从便匆匆来报说越国公沈庆臣已经到了明光殿前,请求觐见陛下。
之前沈希坠江的事闹得并不大。
除却知悉内情的人,并没有太多人知晓。
沈希的弟弟沈宣亦是属于被完全瞒过去的人,他全然不知道这些天姐姐经历了什么,只是常常送来信笺,问询沈希何时有空能一起出去。
但沈庆臣就不一样了。
即便沈希没有告诉他一个字,他也可以将来龙去脉给弄清楚。
就是前阵子沈庆臣去了江左,消息不够通畅,方才没有如何。
但萧渡玄也没有想到,眼下沈庆臣刚刚回京,连脚都还没有歇歇,竟就直接闹到了他的跟前。
十年前的时候,萧渡玄就知道沈希这个父亲很不尽责。
只管生孩子,却不管养孩子,放纵继室肆意非为,若不是事情闹大了,沈希差点被毒死,估计沈庆臣还会想到要保住崔氏。
但哪怕在和继室和离以后,沈庆臣依然没有把事情做好。
七岁的女儿被送进宫阁,七岁的儿子被送去云中,原本是双生子的姐弟自此十年分隔,也全都是因为沈庆臣。
萧渡玄本就不喜沈庆臣,后来由于沈希,更加不喜沈庆臣了。
这人是他一手养大的,衣食住行是他供养的,如今沈希大了,沈庆臣倒是来施展父爱了,当初他带着沈希叛逃燕地的时候,就已经将萧渡玄给完全惹恼了。
但更让萧渡玄愠怒的是,沈希竟然真的跟着沈庆臣走了。
他养了她八年,便只是因为跟她没有血缘,就被她给完全背弃了。
所以即便这个时候,萧渡玄依然不想见沈庆臣,他对沈庆臣有一种近乎本能的危机,而沈庆臣也确实印证了这一点。
无论是妄图夺走他的江山,还是意欲抢走他的人。
但沈庆臣的容色远比萧渡玄要难看得多。
沈庆臣的脸上再没有半分为臣子该有的谦逊和恭敬,他风流的眉眼都微微扭曲。
他低声说道:“小希人呢?”
“沈卿请回吧,”萧渡玄淡漠地说道,“小希已经睡下了。”
两个人的个子都很高,虽然是君臣,但视线相撞的时候有一种强烈的针锋相对之感。
“今天整整一日,御医都没有出殿。”沈庆臣的眼底都是桀骜的戾气,“陛下,不知我家姑娘到底是何处招惹到了您,才让您这般记恨——”
他抬声说道:“您是非要将她摧折到死,才肯满意吗?”
黑暗之中,沈庆臣的眼里像是有火在灼烧。
“朕不记恨她,”萧渡玄轻声说道,“这十年来,朕疼她、怜她还来不及,无论她犯下什么错事,朕也全都原谅她了。”
他继续说道:“在她险些出事的时候,亦是朕一次次救她于水火。”
萧渡玄长身玉立,眸里却冷的出奇。
他抬起眼帘,说道:“倒是沈卿,从小希出生后便没有管顾过她,如今是有什么脸来跟朕说这话的?”
但沈庆臣不是来跟萧渡玄做辩驳的。
他侧过脸,带着讽刺之意说道:“陛下,您若是想做小希的父亲,不若就将她封为公主。”
“如此以来,你们父女情深便无人不知了,”沈庆臣继续说道,“将来也不会有人怪罪我女儿,是为祸宫廷、致使叔侄不睦的祸水。”
在说到“父女”二字时,他的咬字很重。
然未等萧渡玄的容色冷下来,沈庆臣便话锋一转:“但是陛下,今日无论如何,臣都要带她回家。”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内殿的门。
珠帘之后,就是他那被百般摧折的独女。
过往的那些年,沈庆臣已经欠沈希太多了,在这最绝望的关头,他不能再眼看着她被萧渡玄拽入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