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儿抬头看他,半晌才道:“学了识字写字,也像衔蝉一样帮二爷抄掉脑袋的东西吗?也像衔蝉一样,跟二爷去京城,搏一个盛世吗?”
白栖岭静静看她,他心知衔蝉不会说与她听,机灵如她,定是探得了什么。他不准备欺瞒她,若她问什么他一定如实相告,但她什么都没问,只是对他笑笑:“二爷你知道吗?打从去年隆冬起,我身上发生了一件又一件事,身边的人快要走干净了。起初我怨你怪你,但后来我悟透了,你说得对,人各有志,各有归途。我唯一的念想就是:无论在哪,活着就好。不然往后还要扎纸人去烧。”
“我许诺你,衔蝉和阿虺,我好好带出去,好好带回来。”
“您对一个奴才许什么诺呀?”花儿歪着脖子看他,饱满的耳垂上若有一副耳坠子应当也是好看的。
白栖岭见她如此不识好歹,就不再理她。
她坐在小木凳上,低着头串珠子,琉璃珠子将日光吞了,又吐到她脸颊上,将她的脸晒得红扑扑的。白栖岭大敞十开坐在她对面饮茶,犹记得去年冬天她那皴红狼狈的脸。如今几乎所有的冻疮都消失了,露出了白嫩的面皮。像他府门口的那棵枯树,总算逢春了。出落出一点人样,比从前好看些了。
花儿手快,一颗一颗珠子在她的指尖上很是听话。白栖岭看了一会儿,又叫丫头去拿新的。所谓丫头,看起来年过不惑,是个生人。花儿很是奇怪,抬头多看了两眼,而后说道:“白二爷真是个怪人。”
“怎么怪?”
“别的老爷的丫头各个水灵好看,二爷好像就怕那些豆蔻之年的女子,好像怕被吃了一样。”
獬鹰在窗外道:“二爷怕被人爬床。那次爬床可把二爷吓到了。”白栖岭拿起一个茶杯朝窗外丢,獬鹰躲开了,哼将手快接住,埋怨獬鹰:“你倒是接一把,这可是上好的泥胚制的壶。”
“咱们二爷天不怕地不怕,偏偏怕那小丫头爬床。”花儿脑子一转,又有了坏主意。她琢磨着半夜让老管家把她放进来,绕过獬鹰,吓白栖岭一吓,看能不能在他惊恐之时把他的大家大业要过来。她也只是这样一想,想到白栖岭那吓人的样子,倒是恐怕一个甩手就将她从床上摔到地上,摔掉她半条命。
那“丫头”抱来一个小匣子,里头满满的琉璃珠子。花儿问:“这是要做什么呢?串这么多?”
“二爷说琉璃好看,串完了挂窗上。”獬鹰又道。
花儿是万万不会信白栖岭会有这等闲心的,但她为了赚些银子串就串。待人都走了,她才与他说:“这几日码头上不太清净。”
“嗯。”
“你知道啦?”
“知道了。”
花儿皱着眉头:“我看那些人很像之前刺杀你的人。但又觉得有点不一样。这些人呢,说话不生硬。还有啊,那大营换了新守军后,倒是安静了许多。照夜哥哥昨日回来,对那个新将军很是信服。”
花儿压低声音道:“那新将军临危授命,至今朝廷没下告示文书,百姓都不知来的是谁。但奴才相信二爷一定知晓了。”
“谁啊?”白栖岭故意问她。
“千里奔袭瓮中捉鳖的谷大将军!来的是谷家军!”花儿眼睛亮了:“奴才最喜欢听说书先生讲谷家军的故事,也钦佩谷大将军的为人。听说来的是他,奴才甚至想混进大营里去瞧他。”
“然后呢?”白栖岭问:“瞧完了呢?”
“就是瞧瞧啊。”花儿与他闲话家常:“您认识谷大将军吗?”
“不认识。”
“骗人。”
花儿停下手中的活计,认真看着白栖岭:“照夜哥说谷家军用了一种弩,能射百尺开外,还说他们每人身上都有一个镖,那镖,与您给我的一样。”花儿顿了顿:“他们用的兵器就是当日从霍灵山上夺回的那一批。二爷,尽管您什么都不说,但这批兵器的去处,奴才敬佩您。”
她真是聪明。平日里嬉笑顽劣,可那些细枝末节总能被她想透,她想透,但很少点破,若非他们之间几经生死,又曾推心置腹,恐怕今日这番话她会咽进肚子里,一辈子不说出来。
她头低下头串琉璃珠子,却还兀自说着:“霍言山曾说:那宫中的太子是吃人的东西,路过的小太监都要被他按着亵玩,不敬天地不敬神明,更不敬百姓。从前奴才有过担忧二爷是否是太子的人,如今奴才不怕了,二爷不是。奴才想,二爷为人狠毒,但二爷心中也有一盏灯的。二爷对什么事都清楚,二爷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的。”
“是以,主仆一场,好听的话不能让二爷说尽。花儿也要说几句:花儿信您。不管往后在哪里,听到什么,哪怕二爷因谋反上了断头台,被人唾骂,花儿也觉得二爷不是十恶不赦之人。”
这话说的很是丧气,还要关断头台的事。白栖岭要她闭嘴安心穿她的琉璃珠子,再多说一句就滚蛋。花儿一边串珠子一边嘿嘿笑。外头獬鹰对哼将撇嘴,对里头主仆情深的二人不屑一顾。
后来白栖岭问她:“鞑靼还来饭馆吃饭吗?”
“吃的。”
“还有别的怪事吗?”
“怪事很多,接连发生。”
“你要保重。”
“二爷也是。”
花儿将串好的琉璃珠子一根根挂起来,若要将上头编起来,在夏日做个门帘,风一吹,珠子相撞叮叮当当响,满屋都是琉璃光,那定是极美。
“那么,今日就当作与二爷作别啦!”花儿粲然一笑,学有规矩的丫头捏着裙摆对白栖岭欠身。白栖岭哼一声,扭向窗外不看她。他向来厌恶儿女情长婆婆妈妈,大丈夫当顶天立地,走就走留就留,要这无用的送别做什么!
背对着她道:“若看上谁,不用怕。让柳公帮你写封信给我,抢我也把你心上人抢来。若谁也看不上,也不必怕,好好跟着柳公,他日做北地富贾,要北地有你的名号。”
“那奴才谢过二爷。”
花儿扯着裙摆出白府,路都走不利索。此生第一回 穿这样的衣裙,风一吹,裙摆舞动,便幻想自己是天仙,可驭风而行。
走几步,又回头站定,看着那森严的府门许久,才缓缓离开。
她想起说书先生的本子有这样一句:这人呐,见一面则少一面。分别之际从不道来日方长。江湖路远,没有来日,不道方长。听闻生死之信,谈笑处之,其余皆是罢了!罢了!
她学说书先生摇头:罢了!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燕琢成之春(六)
白栖岭去京城那一天天气不错, 燕琢城里的人站在路边看热闹。白二爷回燕琢城闹了这许久,大小商贾死的死伤的伤,自此这燕琢城姓了白。
他仍像从前一样坐在他镶着宝石的马车上招摇过市, 听到有人唾他, 探出头去,阴森森看一眼。冬日寂寥, 三月春潮,他的目光被春暖融了几分, 看到了那站在灰墙前的人, 穿着白府新发的衣裙, 跳着脚跟他作别。
阿虺的马车赶的慢了些, 母亲扯着小阿宋追车,小阿宋大声喊着:“哥哥!哥哥!”阿虺没有离家过, 不敢回头,怕回头会落泪。
花儿快跑几步到他身边,跟着那马车走。她说:“阿虺哥哥,明年我生辰你会回来给我做一碗面吗?”
“花儿妹妹, 就算我不回来,你也会有生日面。我与饭庄的账房说好了, 我给他留了一百文, 每年你生辰都有一碗加蛋加肉的面,够你吃十年。”
花儿闻言笑了, 大声说道:“阿虺哥哥, 你不用怕白二爷!白二爷不过虚张声势罢了!”
车里头白栖岭咳了声,花儿对阿虺吐吐舌头, 又道:“若是白二爷迁怒于你, 你尽管低头, 白二爷吃软不吃硬!”
獬鹰在一边捂嘴笑,二爷都要走了,她还故意气二爷。果然,白栖岭一把推开车窗,探出头来狠狠瞪她。花儿嬉笑着瞪回去,随手丢了一个东西进车里。白栖岭拿起来看,一个破锦囊,上头歪歪扭扭绣着“平安”二字,她这大字不识半个的显然尽力了。顺手揣进衣襟里,再探出头看她。她已停下追车跑回王婶身边,等着送衔蝉。
别人远行,可是把她忙坏了。白栖岭的目光追到后面去,看到她的衣裙被春风吹贴到身上,细瘦的身板一览无遗。他临行前要柳公把她喂好点,原话是:吃百家饭跌跌撞撞长到今日不容易,我从山里带出的野猫尚能吃好,也不差她这活人一口吃的。要她长高些、长胖些、长开些,我白府的脸面不能是小耗子样!
直至脖子酸了才坐回去,獬鹰坐在马上替他回头,笑道:“她正跟旁人说,白二爷虽然走了,但家业交给老管家和她了。往后还望大家多提点照顾!”
白栖岭哧一声笑了,果然是一个贪财鬼。
衔蝉跟墨师傅坐在最后一辆小车上,看着坐在石头上晒太阳的母亲,清早她出门前为母亲净了脸重新梳了发髻,要她看起来是一个神志清明的妇人。花儿看到衔蝉,跑上前去,抓住她的手,眼泪簌簌落下。
“衔蝉!衔蝉!”她说:“不要想家!到了京城尽管做你想做的事!王婶还有我!”
衔蝉哭着点头,用力抓着她的手,哽咽道:“花儿,我对不起你,你等我回来!”
“别说这样的话!”花儿用另一手拍她手,连哭带笑道:“衔蝉,我等你做女状元那一天,我等你回来带我去京城玩。到那时京城的男子可着我心意挑,行不行?”
衔蝉点头:“我有的都捧给你。”说罢手握更紧,轻声对她说道:“花儿,等你看到照夜哥哥,替我告诉他:只要额远河还在,我的心就不变。”她说完擦掉眼里的泪,又捏捏花儿的脸。
花儿点头放开衔蝉的手。车队越走越远,她童年的玩伴就这样散了。打记事起,他们几人从未分开过,如今一个一个走了,都说要去奔赴前程,可前程究竟是何模样,没人见过。花儿不想在人前哭,一手搀扶王婶、一手扯着小阿宋,回了柳条巷。
从前的柳条巷只是破败,但还有人,如今人也不剩几个了。花儿把王婶带进家中,在阿婆床上给她安了个枕头,这往后阿婆能日夜看着王婶,她也好放心去做活计。如今她不算太缺银子,从白栖岭那里赚得的钱够她们过活好一阵子。
她不必在饭庄端盘子了,打这一日起她就是柳公的门生了。安顿好后就去白府找柳公,到的时候老头正在看舆图。花儿问他看这个做什么,柳公说:你得先知天下多大,才知你欲前往何处。花儿半懂不懂,头凑过去跟柳公一起看。
柳公所言非虚,天下之大,超出花儿所知。她识字不多,但山川河流能看懂。指着一个地方说道:“我知道,这是燕琢城,这是额远河,河对岸是鞑靼。”说完又去找:“这里是霍灵山,我的飞奴哥哥在山上做山匪,柳公一定知道。”又指着一个地方:“白二爷的仇家霍言山在这里,如果他讲的是实情的话。”最后指到京城:“白二爷、阿虺和衔蝉,最后会在这里落脚。”
她像一个顽皮小儿,把自己的念头都在谈笑间说了。柳公知她心中悲凉,却并不对她多加安慰。小东西自己会想通,会向前走的。
这一日什么都不做,柳公只带她认图,给她讲别处的人情风貌,何为海、何为山、何为天尽头。一边讲一边把那些字写到纸上,花儿听痴了,连带着字也认了几个。柳公赞她聪敏,她有些羞赧。在吃食上,柳公也做了安顿,一午一晚两顿,有鱼有肉有汤。花儿说自己来学徒不能吃这样好,柳公则让她安心受着,不要拂二爷的好意。柳公年岁大,帮不了二爷几年,这往后还是要靠她,帮二爷把这里的家业顾好。
花儿想,若日子就这样向前奔,那亦是好的。
傍晚她回家,路过码头发觉比平常安静,她走过去,看到石阶下卧着一个人。她以为是那人喝醉了,上前探看,看到那人脖子上的血,是从前与她一起打更的衙役!花儿不像从前那样惊慌,试他鼻息,发觉他人已断了气。转身跑去报官。
这一折腾就到了深夜,回到家中阿婆和王婶已睡下,她浑身酸痛,坐在石凳上歇着。想起那小衙役偶尔与她闲谈,到后来也与她讲过几句真心话。怎么就死了呢?知县派人去看,说那小衙役的脖子被割了,那刀痕比一般的要粗。小衙役前几日刚与她说知县要他查那一日饭庄和孙府的屠杀,过一天就死了。想来是他查到了什么。
花儿联想起这几日的码头,外邦人比从前多,还有人根本不像经商的。她心中有隐约惶恐,总觉得这燕琢城太过平静,反倒像有大事发生。生生睁眼到天亮,忙去驿站给照夜送信,把小衙役和城内的事与他说了,要他在大营多加小心。
柳公亦发觉一些端倪,安排人给白栖岭送了一封信。而路上的白栖岭,除了这封外,还收到一封密信。那封密信由京城送来,跑死了三匹马,片刻没有停歇,最终到了白栖岭手中。他意识到不一般,打开来看,对方只写给他几个字:燕琢城将破,速返营救。
白栖岭猛地想起那一日,他在码头边的饭庄上遇袭,他提前报官,只为全身而退。而孙家却被灭门。孙家灭门不是因他而起,却被旁人灭了口。那时他们猜测他们偷运高手进城是为内外围剿歼灭谷家军,砍断七皇子的翅膀。他们万万没有猜到,他们是要彻底舍掉一座城。
白栖岭手上青筋暴起,哀其不争,为一个皇位,竟是要做下这等事!他命人送信给知县和柳公,要他们做好万全准备。而他则即刻赶回燕琢。
从他所处的松江府外四百里到燕琢城、要两天两夜。
这两天两夜,白栖岭带着人片刻不歇,他们穿过森林密谷、险境奇滩,从未觉得燕琢城离他这么远过。
又偏遭这一年第一场春雨、暴雨如注,路上泥泞不堪,马困人乏,在他们途经良清之时,看到派出送信的二人被陈尸在镖局外的旗架之上,面目全非死状凄惨,白栖岭突然意识到此刻的燕琢城成了一个死瓮,别人进不去,城内人出不来。
这局,是早早做下的。是那些人联合鞑靼、山匪,内外勾结做下的!为了消灭谷家军,他们将燕琢城拱手让给了鞑靼!
白栖岭心痛不已,此刻他忽然意识到,他此生不爱不念的燕琢城,是他永生割不断的根。无论他去到哪里,他的根都在那里。燕琢城破,他的根亦会腐烂发臭,从此他将是这飘摇世道之中的一缕游魂。
他的马在大雨中飞奔,雨珠子落在他脸上,砸得他生疼。燕琢城每一条街巷都在他脑海中闪过,那漫长冬日里被雪覆盖的土灰的房子、那码头上熙来攘往的叫卖声,茶馆里络绎不绝的人和说书先生嘴下的江湖,他从未觉得燕琢城是他的故乡,他从不爱燕琢城,从来都不爱!
而此刻,他在马上想起这些,竟红了眼!
隆冬下雪的时候,花儿抱着一个水盆站在他屋檐下给他铲薄薄一层雪,对他说:听闻京城的老爷们融雪煮茶,今儿奴才也委屈委屈给您融点雪罢!他为何会想起那天的雪呢?为何会想起她头上细细的湿发呢?
还有他利用她的每一次,她全身而退站在他面前朝他索银子,她说:命换来的,您得多给些!
他想,他得快点,不然他的奴才此生再也不会给他融雪了!他答应给她寻个好人家还没做到,答应让她管的铺子还没过给她呢!
白栖岭又想到,他在那一个下雪的冬日里坐在马车上,看到外头灰头土脸的人,心想:总该让他们吃饱饭罢!总该不让他们挨饿罢!而那靠在墙角站着的小小人,快要饿死了!
白栖岭一生没有报复,均在自保自救在权利的浪遏中浮沉,他心狠手辣、心硬如石,他不为任何人如此千里迢迢赶路!
白栖岭不肯停,燕琢城破他从此就没有家了,哪怕那是他万分嫌弃的燕琢城。
此刻燕琢城也下起了雨,花儿趴在窗前听雨。外面依稀有马蹄声,还有不知从哪条街巷传来的一声呼救声。她伸着脖子听,只觉得这次的雨不似往常平静,满耳的嘈杂。她开始没由来心慌,撑了一把破伞出门去。阿婆问她去哪,她说她想去看看。
她对燕琢城再熟悉不过,在她拼命谋生的这些年里,风里来雨里去,穿梭在燕琢城的大街小巷,她知晓哪一家种了花哪一家爱打架,哪一家的丈夫赌输了全部身家。先抄近路去府衙,想看看那小衙役的案子查的如何了,然而素来紧闭的府衙大门虚掩着,她想去推,却下意识收住手,透过门缝向里看,里面空无一人,就连一直坐在长桌前读状子的老先生都不见了。
这诡异的安静攫取了她的呼吸,她轻轻后退,终于跑出了这个地界。因着下雨,街上几乎没有人,她又去了码头,码头还在热闹着,这一日不知哪家的货船到了,在一箱一箱的搬东西,搬很沉的东西。
紧接着去城门,发觉守城的士兵换了一批人,从前瘦骨嶙峋的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批人高马大的。他们手中紧握一把出鞘利刃,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无人进城,出城的人被挡回去。
不对,这不对。花儿抬腿往白府跑,她想去问问柳公是否出了什么事,然而有几人从远处跑来,她吓得跑进巷子躲着。她听到他们的鞋履踩在水上发出整齐的声响,而这些人她都没见过。
花儿终于意识到,燕琢城出事了。她撒腿就往柳条巷跑,路上遇到人,她就拖住那人急急说道:“回家!告诉你见到的每一个人躲起来!躲到安全的地方去!”别人以为她疯了,她却无从解释。
燕琢城里哪里有安全的地方!哪里有!她跑回柳条巷,挨家挨户敲门,要大家躲起来。她说:“很危险,我们很危险,我们需要立刻马上躲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去!”
别人不信她,巷人信她。在照夜和衔蝉亲热的那间破屋里,有当年祖宗挖的窖,已经许多年无人用了,他们都挤进窖中,不敢发出声响。
而大营那头雨下得更大,守军刚刚抵挡鞑靼的一次冲击,眼下雨势大了,额远河的水迅速涨了起来,守军不得不退回对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