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时辰还早,不到曲水流觞、泼水修禊的时辰,裴汐拉着顾清宜去了后山桃花林中一处僻静的亭子。
“表姐何出此言,是那许大公子对表姐不够体贴,还是长公主对表姐苛刻?”
顾清宜对于裴汐这红着脸,又欲言又止的模样没看懂。
“这......”裴汐脸上的绯红未消,她吞吞吐吐的:“在外面是够体贴的,就是在房中......”
她反应过来,看向顾清宜强调道:“这话羞人,但表妹你可也防备些,我瞧着我哥那模样淡漠疏冷,估计比许知节那厮还不会体贴人。”
过了良久,顾清宜才明白过来裴汐话里的意思,脸色瞬间爆红:“表姐,你、你在说什么啊......”
见顾清宜也跟着视线躲闪了,裴汐反而脸色镇定了下来,她坐到顾清宜一侧的美人靠上,装作一副过来人老沉的样子:
“你可别不信,今日就当做咱们闺中密语,再过三月你可就与我大哥成亲了,我成亲之前母亲给了我一箱笼的避火图,我等你成亲的前一日我拿给你好好翻翻,多学些,才不会受罪。”
其实裴汐这话也没错,自来都是女儿家的娘家人和母亲嘱咐这些事,顾清宜到时候成亲,对于这方面的认知都没有,李娥有心也不好插手到儿子的房中事上。
“表姐,你可别说了,现在还早着呢。”顾清宜尴尬得厉害,细声打断。
“羞什么?”裴汐忘记自己脸上的红霞还没褪去,转而教起顾清宜来了:“你别觉得早,现在都三月了,等六月底立秋,你们可就要成亲了,这些该听还是要听听。”
话音一顿,裴汐的视线从顾清宜身上划过,顾清宜身形遗传顾阑,算是女子中比较高挑的,手脚纤长,所以如今即便坐着,也能看出那被绡纱衣裙裹着的笔直修长的双腿。
她向来纤瘦,如今系了一根碧山色的宫绦,将纤细的腰肢也轻描淡写的勾勒了出来,那交领衣裳下的胸脯,也鼓鼓囊囊的,上天倒真是偏爱的,不仅给了她好相貌,还顺带给了她好的身形。
裴汐抿唇,目光在她前胸划过,神色更严肃了:“那许知节最开始就没有通房丫鬟,才......才那般粗蛮,我瞧瞧我哥更是,本就是不体贴的,那要是到了你让他为所欲为的时候,那指不定怎么折腾人,你可得留心些,该说不的时候就说不......”
裴汐想起什么说什么,但却让顾清宜这未出阁的姑娘越听越不够好意思,听见什么都囫囵点头,视线躲闪。
突然,顾清宜的视线被远处那小溪边拉扯的男女吸引住,裴汐见她一时没回话,顺着顾清宜的视线望过去,了然道:
“那是邹安一和二皇子。”裴汐的目光看向溪边的二人。
邹安一穿了一身粉色绣芙蓉的衣裙,头上带了对白玉步摇,瞧着清丽无双,只是如今的脸色有些细微的不好看。
对比情绪激动的邹安挽,倒是一旁的裴次端显得有些冷硬,仿佛什么都不入心。
裴汐:“长公主和圣上姐弟二人的关系亲密,我也是听长公主说了几句。”
“说了几句什么?”顾清宜问。
“皇后有心为二皇子寻门亲事,估计日后就是二皇子妃了。”裴汐看向溪边的二人,轻叹道。
“邹家只出皇后,如今的皇后娘娘虽然是邹太傅的旁支,可也姓邹,原本以为只有邹安挽一人会入皇家,可如今太子身死,邹安挽这太子妃早已可有可无,这皇位对二皇子来说,就如探囊取物。
邹家自然要派一个新的姑娘和二皇子联姻了。”
顾清宜微微皱眉:“可后位都让邹家人来坐,圣上能同意,各大世家能同意?”
“论权势,高不过王家,论门生,越不过邹家,对比之下,邹家才是最好的助力。”
裴汐视线从溪边二人身上移开,她倒是很庆幸,她和许知节是彼此牵挂而结亲,不是任何政治的牺牲。
见裴次端走开,顾清宜正要移开眼,就见邹安一叫住了另一侧身形熟悉的男子,她神色顿住,目光也跟着一眨不眨。
“裴大人。”邹安一出声叫住前面鹅卵小道上走过的男子。
裴霁回脚步顿住,转身看向走来的邹安一,神色淡漠得有些不近人情,“邹姑娘。”
邹安一听见这疏离的称呼,嘴角有些僵硬,“我要与二皇子结亲了,我三哥跟我说,你会支持二皇子是吗?”
邹寓是裴霁回的好友,他做些的什么决定,邹寓或多或少都明白。
他没有正面回答,只淡淡出声:“二皇子有才干,恭喜你与他喜结连理。”
邹安一脊背一僵,面前的公子,脸还是那冷俊的脸,气质依旧是高巅上的皑雪一般,没有丝毫的软化,好像她所有的苦涩都是自作多情。
“......当初皇后姑姑和郡王妃为我们二人的婚事做打算的时候,你说对我只是友人之妹的细微关切,我当时挺后悔听了你的话,和姑姑拒绝这门婚事。”
裴霁回冷冷出声:“邹姑娘,”
“等我说完!”邹安一打断,她笑意恢复如常,
“我发现,其实你与二皇子对我来说,都只能算得上陌生人,既然都要和不喜欢自己的人成亲,我自然要做母仪天下之人,尤其我三哥告诉我你支持二皇子,那我的后位更是十拿九稳了,我现在是无比庆幸,非常高兴我当初没与你定亲。”
如果顾清宜是比她还差的人,她自然心有不甘,可顾清宜没比她差在哪,她也不必顾清宜差,她输的心服口服。
只是人各有命,她邹家的姑娘,还是做皇后才是更好的选择。
“今日拦住你,就当我为年幼时跟在你身后的少女爱慕做个了结罢,裴大人,祝你与顾姑娘百年好合。”她洒脱一笑。
裴霁回听了她这推心置腹的话,依旧神色淡淡,嗯了一声,眼神就往缓坡上看,“邹姑娘,告辞。”
缓坡上的顾清宜早已下了凉亭,斜倚在亭柱边,目光一直看着裴霁回,没啃声。
裴汐见兄长走了过来,识趣道:“方才知书还说有事找我呢,我这就过去瞧瞧。”
一眨眼,溜了。
第117章 平安离祟
“瞧多久了?”男子的温沉的嗓音里带着些笑意。
与方才和邹安一说话的沉冷判若两人, 走到小道上的邹安一听到了这嗓音,脚步一顿,却也没有回头, 径直离开了。
“什么瞧多久, 说的好像我故意偷瞄似的,我一早就和汐表姐在这坐着了。”顾清宜的语气控制不住的有些微呛。
裴霁回眼底的笑意渐浓, 他拾级上了上石板阶, 眨眼就到了小亭边, 顾清宜察觉到他气息有些危险, 又软了下来,不等她说话, 裴霁回凑近:“若是故意看, 我会很开心。”
一句话让顾清宜一时没转过来, 过了几息, 她抿唇看了眼裴霁回, 轻哼一声。
澈明的眼眸微嗔, 眼波流转间, 多了些娇媚。
裴霁回将她的神态收入眼底, 喉结微动:“我对邹姑娘从来都只因为她是邹寓的亲妹妹, 并没有多余的任何想法。”
“当时你们可差点就说了亲事呢......”这话实在有些拈酸吃醋, 连顾清宜自己说出来都微微愣住, 她也没想到这酸话能从她嘴里说出来。
“幼安, 别人不知道, 但那时我已经让人在渚白居种了昙花小园,请人为你打一只白玉昙手镯, 你还没明白吗?”
“你”顾清宜顿住,感觉腕间带着的白玉昙手镯实在烫人, 那时候是在行宫罢,才哪到哪,他就对她有那心思了?
小亭的位置在桃林的缓坡上,一阵山风吹来,让顾清宜冷静了一些,她抿唇,神色有些郑重,“......其实,我一直想问表哥,为什么当初视线中就有了我呢?”
明明她没有那么特别,甚至在郡王府谨小慎微,存在感极低,是再寻常不过的世家姑娘中的一个。
裴霁回的眼眸漆如点墨,一错不错的看着她,下一瞬突然俯身凑近,冷香和沉稳的气息骤近,顾清宜呼吸一滞,温润的吻落在她的额间。
伴随着一句似是而非的回答:“幼安,你对自己有些一无所知。”
她不知道前有许知谨这名正言顺的未婚夫,有顾龄安那自幼相伴的情谊,后又有裴霄言默默的守候在侧,他这半路而出的表哥,只能徐徐图之,步步为营,才让她将心交付给他。
与其说他在这角逐中赢得胜利,他更想说,幸好幼安看到的是他,幸好他的步步为营没有错步。
顾清宜眨眨眼,有些没明白裴霁回的话,却又被这珍惜一般的吻吻住了,一时耳尖发红,想问什么都忘了。
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裴汐看向亭边亲密的二人,硬着头皮过去,“大哥,清宜,曲水流觞宴快开始了,时辰也不早了。”
顾清宜连忙往后一个撤步,两人之间的距离变成安全距离,她有些害羞不敢看向裴霁回,转身快步走向裴汐:“来了来了,表姐等等我。”
瞧着那脚步匆匆的倩影,裴霁回有些哑然失笑,提步缓缓跟了上去。
... ...
三月初三上巳节向来得到大宣的重视,即便朝会也休沐二日用来庆贺上巳节。
这日除了踏青赏春,更重要的是在溪边折兰草沐浴,兰汤沐浴以驱邪避祟,是民间流传而上的习俗,但世家子弟自然不会结伴溪边沐浴,因此慢慢的也演变成了兰草点水等风雅一些的习俗。
“原本还说今日没什么大人物过来,我方才去听了几嘴,听说今日皇后娘娘都来了,看来,当真是为二皇子的婚事上心了。”裴汐边走边凑近顾清宜,低声道。
除了准准的二皇子妃邹安一,另外还要选侧妃二人,今日上巳节世家姑娘来的齐全,邹筝既要选让自己满意的儿媳,更要选与邹安一能好好相处的侧妃。
沿着花林中的小路没走多久,就渐渐的热闹起来,穿着锦衣圆领袍的公子和身着各色春衫裙的姑娘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说着闲话,绕过一株粗壮的海棠花树,就到了更为开阔的桃花林。
这西园中种的都是晚开的重瓣桃花,如今靡靡灼灼,香气清幽。一条弯曲的清溪穿过桃林,水流平缓,矮草绿油,此时溪边早已依次摆了竹编织锦的坐席。
“皇后娘娘应该在那,雯乐公主和长公主都在她身边呢。”
顾清宜听言顺势看过去,今日邹筝穿的不似在宫中那般华丽高调,也许是太子去世尚未过百日,她穿了件浅黄色的交领绣凤栖梧桐宫装,头上的珠翠也少了不少。
顾清宜和裴汐才走近,就听见皇后娘娘身边的嬷嬷安排众人就座,至于皇后娘娘一左一右的身侧,坐着雯乐公主和长公主,雯乐公主下面坐着的就是邹安一,邹安一下面才是昔日的太子妃邹安挽。
她的视线从一脸恹恹的邹安挽身上划过,虽然她如今还是太子妃的头衔,可明眼人都知道不过夕阳余晖,比不过邹安一这准二皇妃的朝阳。
“这上京城处处繁华,看人下菜碟的也不少,你瞧瞧太子妃现在好歹还是有名号的东宫女主人,邹安一再怎么也只是邹府的姑娘,位子安排就在她前面了。”
裴汐低声喃喃道。
顾清宜倒是新奇的看了眼裴汐,只见她微微撇这嘴,像是不赞同的模样,她倒是觉得,裴汐成亲之后,恣意了几分,不想往日那闺阁礼教中长出个人的模样。
当然,这估计就有许知节的纵容的缘故了。
“看我作甚?我跟你说悄悄话呢。”裴汐看向她。
她回神:“表姐说的不错,不过,也许有皇后娘娘授意之故。”
她看向最上面的几人,皇后娘娘岂能不知道这是逾矩之过,但自从她和裴汐坐下来,只见皇后和邹安一说笑得开心,也从未见邹筝和太子妃说过一句话,可见宫人们这么大胆妄为,也有皇后的授意。
溪水对面的走来熟悉的身影,顾清宜的目光看向和邹寓并行的裴霁回,邹寓扇了扇竹扇,“呦,这是顾姑娘,好个清冷出尘,月前你与裴霁回这厮定了婚事,我尚未当面恭喜呢,今日在这就住二位喜结连理,日后可别忘了多给我两杯喜酒哈哈哈”
邹寓向来放荡不羁,这话实在让顾清宜有些羞窘不知怎么接话。
“给你两缸,还坐不坐了?”裴霁回在他身后冷冷出声。
邹寓脊背一冷,笑哈哈道:“坐、坐、这不是你妹子面前的位子应该是知节的吗,我来另一边......”
这下连裴汐面色也微僵了。
顾清宜眼底有几丝笑意,邹寓是有让所有人都哑言的本事的。
一个小小的插曲,众人已经一次落座,顾清宜一抬眼就对上对面的裴霁回,他垂着眸,双唇微抿,正抬手从丫鬟端来的托盘中取出兰草,在顾清宜手中还长长的兰草,到了裴霁回那骨节明晰的手中,要小了很多。
兰草沾水,互相轻点代表着辟邪祝福,这也是溪岸相对的位子这么被看重的原因。
“暮春者,春服即成,冠者五十余人,浴水乎西园,春风乎舞林。”皇后娘娘身侧的太监扬声道:“点水——”
顾清宜捏着兰草,面前的溪水不过半丈宽,裴霁回的长臂轻而易举的伸到溪上,她拿着兰草点了点溪中的水,目光放在这修长带有薄茧的手中,将水点在了他的掌心,掌心一凉,伴着少女清泠泠的嗓音——
“平安离祟。”
裴霁回眸光注视着她,转而这还在下的手掌蓦地抓住顾清宜没来得及抽回去的手——
“!”顾清宜一惊,她手没有裴霁回的长,这样拉着她,她只能微微起身离开地垫,“表哥,你......”她以为她会一个不稳跌入溪中,可才发现裴霁回握的很稳,就是让她不好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