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远处有人驾马过来,马蹄声将几人的视线吸引了过去,裴霁回看向来人,周身的温和散去,这是他吩咐在驿馆守着太子的人。
“有何急事?”
“大人,太子那边出了一点状况!”
他看了眼顾清宜,顾清宜点点头:“表哥先去忙吧。”
天亮了,她也该去做她该做的事了。
... ...
驿馆。
天色渐渐破晓,东面的云彩染上了破晓色,天色渐渐明晰。
裴霁回脚步沉稳却很快的走进了连廊,太子所在的院中难得的很安静,尤松身量比裴霁回矮了很多,他一步的路尤松要两步,只好脚下生风的跟上裴霁回,
气喘吁吁道:“子时的时候,上京城派来的太医已经连夜快马加鞭到了,之后太子又发了好大的火,后来下官才明白,是几位太医都说、说太子的腿没救了!”
“当时下官赶紧派人去请大人,却不知大人行踪,大人快去看看罢,如今正闹着自尽呢!”
“胡闹!”听到最后一句话,裴霁回冷眉一横。
哪怕天亮了,院中还挂着灯笼,下人都没有功夫过来撤下,都在集中在了太子的寝屋中拦人,没人管这等小事。
裴霁回上了台阶,屋里的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逐渐传来,他脚步声反而放缓了。
“殿下、殿下?您何苦想不开啊.......不过是伤了腿,何至于了结性命。”
双鬓花白的院正被其余人搀着,一连的加急赶路,加上年纪已大,现在站着都颤巍巍的。
“院正,你知道大宣的规矩,孤还活着,这皇位总会传到孤的手上,不如死了给别人让道的好,省得日后大宣多了个让人诟病四肢不健全的帝王.......”
他的声音呜咽咽的,但音色很粗,听起来有些细微的滑稽。
走到众人身后的裴霁回勾唇笑笑,出声道:“太子殿下,您当真如此为大宣国体着想,下官深感钦佩。”
冷沉的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惹得众人愣住齐齐看过来,裴霁回沾了一身湿露,显得眉眼尤为的严冷,仿佛裹带着外面冬日的寒意。
“孤......孤...”太子被裴霁回戴高帽的说法噎住。
“哎呦,都护大人,你可算来了,你主意正,快劝劝太子殿下呐”院正犹如看见救命恩人,激动上前。
“劝?”裴霁回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正对着他单脚站着的太子好像看出这笑里有些讽意。
裴长西有些心虚的低眼。
“来人,扶几位太医回去厢房休息。”
“诶?这、这这这”对于裴霁回这突如其来的安排,院正结舌。
他看向老院正,“几位太医一连几日昼夜赶路,先下去歇息。”他身后的幸樛紧接着抬手:“几位太医,请。”
裴长西嘴巴微张,这些太医可是为他治病的,就这么走了?!
眨眼间,屋中又只剩下了太子、裴霁回和尤松三人。
“殿下,请。”裴霁回抬抬手,而后气定神闲的走到了一边的官帽椅上好整以暇的坐下。
“......请什么?”裴长西不明所以。
“下官记得太子殿下方才是想自尽?下官是在说,请自尽。”
这大逆不道的话一出,太子瞪大了眼,尤松直接弹了起来,“大大大、人,您这是!”
裴霁回的神色很冷,不像开玩笑,看着同样脸色沉下来的太子:“尤大人,你担心什么,太子殿下的刀未开刃,下官只是想看看得有多大的力气才能割破手腕。”
太子脸色一变,一闪而过被拆穿的恼怒。
“啊?这.......”尤松左看看右看看,识相地安静了下来装假人。
“都护不愧是父皇最为器重之人。”裴长西扯扯嘴角,丫鬟都被赶出去了,他单脚站立,艰难的上了脚凳,姿态狼狈与对面的一身矜贵的裴霁回形成对比。
“这些日子忙着茶盐案,加之殿下在养伤,其实下官很早之前就想问问殿下,何故这么笃定就是二皇子所为?”
今日自尽一事会随着太子的病情一起飞鸽传入上京裴平手中,两个儿子中,裴平本来就偏心更与他相像的太子,见到太子如此惨状和心灰意冷,别说改立太子了,二皇子还定会受到裴平的惩处。
“怎么如今这地步,都护还觉得不是二皇子想要陷害孤?!”他冷笑,对上裴霁回漠然漆黑的眼,深吸了几口气,老实道:
“当时我们到了百里线关,见景色甚为震撼,就下了马车席地休息,可当时突然窜出一对人马,直接对着队伍砍杀,我当即被敲晕了,等再次醒来,是侧妃背着我爬上了百里线关的山林中。”
“太子殿下的意思是,你也不知道是不是二皇子派人”
“我当然知道!”他打断裴霁回的话:“孤醒来时,是侧妃告诉孤,其中一人腰上挂着二皇子府的令牌,这怎么不是?”
谁料裴霁回却笑了出来:“殿下,戒惕弗弃这四个字的道理,难道邹太傅并未跟您说?”
不等太子追问什么意思,裴霁回的笑意霎时散了干净,抬手冷声却不容拒绝吩咐:“来人!去将西偏院的张侧妃给本官拿下!”
“!!”二人齐齐一惊!
“裴霁回,你放肆!家月是孤的侧妃!”
“殿下,罪臣之女,不堪为东宫侧妃。”裴霁回沉沉的眼对上裴长西。
“......你你什么意思”
尤松也忍不住轻声问:“大人......那张侧妃的父亲,可是然州的张刺史......”
“现在不是,很快便是了,臣请殿下放心,霁之会还殿下,以及枉死的太孙一个交代。”
提到当初在行宫流了的孩子,太子也有些坐不住了,但腿伤在身,只得定定的坐在榻上,双目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可裴霁回却起身:“届时,殿下会明白的。”
说完,他带着尤松拱手告辞。
出了门,尤松头脑转的快,凑近裴霁回道:“大人,您的意思是,那晚刺杀下官的,是张家?!”
他的语气十分惊诧,这张家那可是八竿子打不着啊!
“正是。”
当初为了引出是谁偷了都护司的印章为顾阑的假派令盖印,他来安州也将人手调出都护司,最后再让尤松来了安州,那晚当真是引来了张家的行刺,所以,那日方萂才突然找上了幼安。
因为,他们、或者说裴九竹,不得不将张家作为一步废棋了。
只是裴霁回没想到,张刺史竟然是宣安王的手下。
像是想到什么,他眸光一黑,看向尤松:“尤大人,你的奏章能直接上达天听,我需要你帮我办一件事。”
“大人尽管吩咐!”
... ...
“姑娘,龄安来了。”
“嗯,让他进来罢。”
顾清宜站在轩窗前,看着六角棱窗外的景色,这里是刺史府的西园,读书学武,孩童作伴,一个个身影如同剪影一般闪现,又被初冬凛冽的风刮走,不见丝毫踪影。
身后门口传来清晰的脚步声,人未至,声先至:“幼安姐姐,怎么突然约我来西园见面。”
顾龄安看见她清瘦的身影站在当风口,冷风将她身上的浅云色的小袄吹得勾勒出纤瘦身形,皮肤很苍白,“姐姐这是怎么什么,快过来,别的又吹生病了。”
少年颦眉,琥珀色的眼眸里满是关切和担忧。
“.......我想起一句诗,折花门前剧,两小无嫌猜,可惜......”她的声音突然传来。
顾龄安顿住脚步,在距离她只有两步的距离,“幼......幼安姐姐这是怎么了。”
“你不累吗?”
“什么?”明明很轻的声音,顾龄安却好像被铁拳重重锤在原地,这两步的距离不敢动分毫。
心底升起忐忑和什么东西再也抓不住的恐慌。
“我只想问你,你将我父亲囚禁在哪了?”
顾清宜转身,眼眸冰冷,陌生的看向前面惊慌失措的少年。
“我、我不明白幼安姐姐在说什么......”
“不明白吗?龄安,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姐姐你在说什么.......什么最后一次,我是从小跟你一起长大的龄安,你怎么不要我了。”他眼底有些仓皇的恐慌,想笑,脸色却比哭难看。
他脚尖犹豫很久,上前一步,伸手拉住了少女的胳膊,下一瞬却被狠狠的甩开,伴随而来的是顾清宜突然失控的情绪和声音——
“因为你根本不是顾龄安!”
“你是裴九安!”
顾清宜第一次这么失控厉声喊,泪水糊了眼眶。
“呵,好玩吗,这样将我一家人耍的团团转,你和你哥哥裴九竹,就这样看着!望着!这几月我被你哄的到处找我父亲,我到处拜托你调查,我急得睡不好!吃不下!而你却早已将我父亲囚禁起来,你看我这样是不是很开心?”
泪水再次从眼眶滚落,她的视线恢复了瞬间的清明,她看清了对面的少年慌张的摇着头,喃喃说着不是,脸上是再也隐藏不住的惊慌茫然。
顾清宜扯扯嘴皮,轻声道:“我真的恨透你了。”
第90章 回上京城
她的话里流露出失望, 犹如一盆寒冰兜头浇在他的头上,冻得他的身体都僵硬起来,血液也好像凝固了。
“......幼安姐姐, 你不能说这种话”
“不能?我还不能恨你吗?不该恨你吗?为什么, 你究竟是为什么要囚禁我父亲,当年的百里线关, 是不是你将行军图给了悍匪, 昨日, 黄嬷嬷给我的书信到了, 她说顾均叔叔一家灭门的时候,你借口伤病不上工, 她担心你去了你租赁的屋中看, 毫无人影, 同时, 幸栖查到你出现在了安州, 还有凶案现场的香囊, 裴九安, 你是有多冷硬的心肠!连收养你的顾均叔叔一家都能下毒手!”
顾清宜泪水滚落, 语气里是撕心裂肺的质问。
顾龄安向前一步:“我不是裴九安, 我从来都不想做裴九安, 我......我只想做顾龄安”
“你不是, 从你将刀口对准我们的时候, 顾龄安已经死了......”
字字轻声, 却让他身形晃跌。
... ...
日头渐上,裴霁回回到了刺史府。
这时幸栖凑了过来, 神色紧张:“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