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上京城的人人都在纳罕,怎么花天酒地混账至极的郡王,膝下三个儿子,各个都是有出息的好料子,当真是歹笋里面长出好笋了。
“三表哥能取得如此好成绩,当真是好事一件。”
“......说来,清宜你不问问解元是谁么?”
“我连这些世家公子都认不全,哪还知道这些考生。”顾清宜站在床边解了披风,有些不以为然的说,她里面就穿了件浅蓝色的交领小袄,此时也不顾及裴汐看不看着她,伸手便解了衣裳。
衣裳轻褪,露出白皙细腻的身子,屋中炭火烧得足,她只穿了一件素色的小衣,身形线条流畅,起伏有致,玉肌生香当真是用来形容这等美人的。
她正要伸手拿架子上的寝衣,榻间的裴汐呛咳了一声,顾清宜看向她,她视线却有些躲闪:
“这解元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更不是别人,是那许二公子许知谨。”裴汐移开眼连忙说。
顾清宜指间一顿,旋即神色如常的穿上了中衣,走到了床榻边:“许二公子才识好,自小就跟在太傅边学习,取得这好名次也是应当的。”
裴汐视线多看了两眼她的脸色,面色平静,甚至带着笑意说着恭喜的话,看来当真是放下了。
如此也好,这些时日长公主可还为许知谨找人相看,她还怕顾清宜知道了心底有些怅然。
“这些日子可把母亲忙坏了,母亲看三哥哥取得好名次,媒人都陆续上门了,可大哥哥又迟迟没有定亲,母亲退而盯上了二哥,可一天天的为二哥哥的婚事忙来忙去。”
听到说到裴霖章,顾清宜倒是想远了些,先前没回安州的时候不知道,她现在可知道了裴霖章的占队,他占的可是二皇子,若是太子的腿没有伤到,他这占队可真有些胆大冒险,稍有不慎可真会惹得满门倾覆。
好在现在太子的腿......
两人三月不见,躺在一张榻上像是有说不完的话一样,从安州趣事说到上京姑娘的家长里短,等到了子时过半才渐渐的熄了声。
半夜,幸栖进了溪萸阁,正遇到起夜的半冬,半冬连忙拉住她:“幸栖姐姐,四姑娘在里面呢,两人说了一夜的话,现在才睡下。”
幸栖脚步顿住,往日顾清宜睡眠不好,可能现在还醒着,但这时既然熟睡了,那这消息明日再告诉她也来得及。
... ...
冬日的天亮的晚,到了辰时,天色才刚刚蒙蒙亮,顾清宜翻了个身却扑了个空,她茫然睁眼,不知什么时候,只剩她一个人。
“......半秋。”
“吱呀——”半秋进来连忙将门阖上,生怕冷风灌进来,“姑娘,您醒了,现在是辰时了。”
“辰时......表姐是什么时候走的?”
“天还黑乎乎的时候就走了,并且叮嘱奴婢们,今日姑娘不用去问安了,姑娘赶了一夜的路,这两日就好好休息休息,调养一下身子。”
她扫了眼屋外的天,也没了睡意:“嗯,伺候我起身罢。”
半冬上前将床帐拉了起来,犹豫道:“昨夜,幸栖姑娘来过了,说是给姑娘送一份信。”
“送信?”
“......是龄、裴九安的。”她改口道,顺便将袖口的信递给了她。
“幸栖姑娘说,大公子的意思是姑娘少与裴九安接触,若是老爷的事,有他和裴九安合作,什么事都交给幸栖就好了。”
“那是我父亲。”事关她父亲,她信任裴霁回是一回事,她理应亲力亲为又是一回事,怎么让她不管不看的交给别人,哪怕这人是裴霁回也不行。
三两下拆了信笺,顾清宜扫了两眼,“去帮我备身外出的衣裳,我出去一趟。”
“是。”
吉昌街茶楼在城西,顾清宜换了身小袄,披了件兔毛斗篷就低调的出了门。
幸栖抱着一柄剑,走在顾清宜身侧:“公子写信,再有一月就能回来了,一定赶回来过年。”
“嗯,估计到时候天气更冷了。”
说话间,主街突然一阵挤乱,幸栖一把将顾清宜拉到一侧。
“让让——让让!”一人黑甲卫打扮,跨马开路,正是早市的时间,人多拥挤,但众人一看那黑甲卫的打扮,纷纷迅速的挤到了街边避让。
“太子半鸾回宫——太子半鸾回宫——”
话音才落,正前面的开路的两列上骑兵齐齐的手握长枪,驾马而来,紧跟着的就是储君规制的半幅銮驾,顾清宜跟着屈膝见礼,隐在人群之中。
没想到太子这么早就回来了,看来裴霁回那里当真快了。
“诶,听说了吗......”
“你是说太子断腿的事?”顾清宜身后的几位百姓悄声议论。
“嘘!”另一人连忙拍拍他:“说这么大声,你不要命了!”
“嗳,谁还没听说啊,圣上是当真宠太子,连二皇子这无辜之人的都被罚奉半年呢......”
顾清宜微微垂眼,耳朵仔细听着。
当初太子摔了腿,就在朝中大臣以为二皇子熬出头了,谁知裴平却以二皇子这弟弟没有规劝住太子,致使太子受人蒙骗去了安州断了腿为由,罚了二皇子。
这理由乍一听,可真是让人发笑。
可裴平这一理由,让朝中想让裴平另立太子的声浪歇了下来。
“幸栖姐姐,我们走吧。”
顾清宜移开眼,这朝中瞬息万变,其实与她毫无关系,她只要能与父亲团聚就够了。
不等走两步,身后传来陌生又有些熟悉的声音:“......顾表妹。”
她脚步停住,转身望过去,是裴霄言。
他像是才从书院回来,身边的书童手上还抱着一沓书籍,他自己也拿着几卷画,要说读书学子气质最浓的,还属裴霄言。
清俊,内敛,沉静间又有勃发的力量,就像这次秋闱,默默无闻却一击长空取得亚元。
“三表哥,许久不见了。”她轻笑:“这时才从书院回来?”
“嗯,我......听说你昨日回府了,当时没在府上,倒是失礼了。”他唇角也染上了淡淡的笑意。
所以昨夜一听她回来,就连忙从书院搬回了府中,不想在路上就遇到了。
“怎会,表哥学业繁忙,我岂敢劳烦你这举人老爷,”她开玩笑的眨眨眼,疏冷消散了不少,“还没恭喜三表哥,中了亚元,当真是件好事。”
裴霄言看着她的笑眼微微呆愣住,眼底闪过几丝悸动,耳尖微红,“如此就多谢表妹了。”
“幼安姐姐。”少年的声音在身后陡然响起。
顾清宜原本放松的脸色瞬间僵硬起来。
裴霄言不知道对面的顾龄安是谁,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身量和他差不多,但估计年纪还小,脸上还有些少年的稚气,可会说话的眼睛却阴沉不像话。
他在这视线里,看到了占有和对于他的出现而产生的不满,都是男子,裴霄言很快反应过来这眼神代表着什么,他和他有一样的心思。
裴霄言不避不让,对上了顾龄安的视线,瞬间无形的火光四溅,“表妹,这位是......”
“哦,这只是我老家的一个侍卫罢了。”顾清宜看了眼顾龄安就移开视线。
她这视线也避之不及的模样,让顾龄安眼底闪过几丝失落和受伤。
“原来只是侍卫,不知找你是有什么事,如今天寒地冻的,不如请上府中一叙。”
顾清宜却眼眸一闪,转身看向裴霄言:“不必了,我与他就说两句话,三表哥,你先回去罢,我等会儿再回。”
裴霄言看了眼顾清宜,她的脸色很僵硬,看来对于这侍卫的出现很不自在,他扫了眼身后跟着幸栖,放心的点点头:“那好,我便先告辞了,表妹万事小心。”
“嗯。”
裴霄言拱拱手,带着书童转身走远了。
顾龄安冷脸看着那身影走远,急不可耐的上前一步,却被幸栖横剑拦下,幸栖唇角冷冷一勾:“裴公子,注意些距离。”
顾清宜没有看他一眼,率先提步拐进了吉昌街,吉昌街的茶馆根本就是朱科和他的地盘,可怜她上次就在这里将都护司的名册交给了他,那时真是愚不可及。
幸栖走在两人之间,始终将他和顾清宜隔开。
到了熟悉的雅间,顾清宜坐下,才算真正的抬眼望向他,眼底却微微一颤,不知什么时候,他竟瘦了这么多,明亮的眸子里满是红血丝,明明是十七岁的少年,倒是多了些颓唐。
她移开眼:“说罢,今日你让人来找我,想跟我说什么,你知道的,除了我父亲的下落,其余的我根本不想关心。”
“我知道.....”他坐在了顾清宜对面的案桌上,“我要先跟幼安姐姐保证,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伯父,我更不知道宣安王会让赵效秘密将伯父带出去。”
他说话间一直看向顾清宜,眼神炽热真挚,更有浓浓的占有欲,好像要一直将她整个人都框进眼中,让她再也逃不了,即便是迟钝如幸栖,一直盯着他的眼神也明白过来,心底一震,紧了紧手上握着的剑,他对表姑娘竟有这样的心思!
偏偏只有侧开脸的顾清宜神色冷淡,没看见对面少年的眼神。
“我一路快马加鞭,提前两日到达了上京城,一路跟踪宣安王的副将,最后知道了伯父的囚身之所......”
顾清宜手指瞬时攥紧,可对面的顾龄安却噤了声。
她抬眼看过去,只见他沉默的望着她。
“你不想说?”她冷声问。
“没有,我只是想让幼安姐姐看我一眼罢了......”他话音一变,脸上又换上了带点天真的笑意:“我最后只想问一个问题,幼安姐姐和那裴霄言什么关系?说什么了,笑得那么开心?”
可她就是越开心,听见他的声音后就显得越发僵硬冷淡,真是让他嫉妒得发狂呢。
“与你有关吗?”
“呵,与我无关,可幼安姐姐,你别忘了我之前说的话,一定要离姓裴的远一点,你答应了的。”
他的话里有些细微的委屈,好像这些日子什么也没发生,还想以前一样对她这样的语气。
“嗤——”顾清宜忍不住轻声冷笑了:“裴九安,你当真要与我说这话吗,你不姓裴吗?”
“我......我不是,我姓顾......”他一怔,解释道。
但她对面的顾清宜再次移开眼,沉默无声。
良久对峙。
他哑声道:“京郊的别落山庄,但重兵把守,依山而势,易守难攻。”
... ...
黑夜沉沉,顾清宜开了轩窗,看着夜外的雪景发呆。
半冬端着安神汤走了进来,目光放在了榻桌上摆着的一身男子冬装,“呀,姑娘绣好了吗这身衣裳,奴婢看着针脚细密,快赶上外面的绣娘绣的了。”
榻桌上摆着的衣裳叠放整齐,是她在安州时就为父亲绣的衣裳,到今日才做好,也不知道他如今是瘦了还是胖了,身形合不合适,她只是按照三年前父亲的身形裁的。
“姑娘还在担忧营救老爷一事?”见她久久不接话,半冬轻声问。
“确实是在担忧,希望明日一切顺利罢。”龄安说明日宣安王裴儒要和圣上一起看冰嬉,趁着别落山庄松懈之际,幸栖带着人进去和顾龄安里应外合。
“姑娘放心,一定会顺利的,只是......”半冬皱眉,“奴婢不明白,为什么姑娘和大公子不向圣上检举宣安王,到时候官府带兵围剿,岂不是简单多了。”
顾清宜轻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