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花本不算名贵,名贵的是此朵金花背后代表着的“天下第一”之名,无数人为之生,为之死,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眼见群情澎湃,跃跃欲试,心诚方丈脸上不禁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阿弥陀佛,不知在座英雄,哪位第一个上台?”
“我先来!”
话音未落,便见一道黑影飞身跃至高台上,此人是个瘦骨嶙峋一身黑袍的中年男子,一只眼睛还被黑布所蒙,他干净利落摆了一个大鹏展翅之式,似笑非笑道:
“在下独眼飞狐欧阳七,哪个敢来讨教?”
他一上场,台下顿时哄堂大笑,不少人起哄道:
“独眼飞狐,你都连孔雀娘子都打不过,还敢来佛武会逞英雄?”
“老七啊,你是想把另一只眼也瞎了不成?”
此人武功平平,行事阴损,自有人看不惯他逞威风,当即有一持剑少年跳上高台,趾高气昂道:
“湖州石家石三泰前来领教!”心诚方丈走下高台,二人遂战在了一处,佛武会大比至此正式拉开序幕。
却道这佛武会擂台规矩,数十年如一日,简单明了——车轮战,不论生死,除非一人主动认输,亦或被打下高台,能撑最后之人即为胜出。
如此一来,虽有体力与运气成分在内,但大体来讲还是越靠后上场之人武功越厉害,而先上场之人不免成为炮灰垫脚石。饶是如此,仍有不少人争先恐后,这不是因为他们愚蠢,不自量力,正是因为他们太过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注定打不过真正的高手,还不如趁着无人上台之际,出出风头,若能侥幸击败几个小有名气的对手,自然能将自己的名号打出去。当然,有那狂妄之徒,学了几手三脚猫功夫就自认为天下无敌的是例外。
佛武会将持续三日,前两日里,擂台上你方唱罢我登场,齐云山白岳剑派掌门聂天磊不慎败于江陵瞿家少主瞿明光剑下,两家自此结下龃龉;铁掌无敌马老英雄之孙虽输给了飞刀门新秀,却在之前以铁掌连挫三人,不堕祖父威风......诸如此类之事,林林总总,台上精彩纷呈,台下津津乐道,一切风平浪静,无论玉箫仙还是六真宗都不见踪影。
到了第三天上午,台上守擂之人乃是黄山天都派掌门修云海。此人三十上下,使一对雌雄双剑,剑法精绝,已是连斗六人无一败绩。若论武功自是高强,但他人品低劣,贪财好色,江湖名声并不好。
裴昀与此人算是有过一面之缘,多年前他尚未当上掌门之时,曾率众强抢夺过云中帖,因此裴昀对他毫无好感。
此时此刻,修云海在台上又将一人击落,正在耀武扬威之际,但见一道倩影翩跹而来,轻盈而落,一面容清秀的白衣女子拱手道:
“小女子白练飞天常小娥,恭请修掌门赐教!”
修云海眯起眼睛从头到尾打量了常小娥一番,笑道:
“常姑娘人如其名,确有姮娥仙姿,今日能与姑娘交手,修某三生有幸。若只单单争个输赢,未免大煞风景,你我不如定个彩头如何?”
“修掌门想定什么彩头?”
“听说常姑娘双十年华,还未婚配,想必是没寻到可心之人,修某不才,一派之掌,足堪相配。今日比试,姑娘定然输在我手,不如便顺势以身相许,成就一桩良缘如何?”
话音落下,台下登时有不少好事之徒抚掌叫好,调笑道:
“此言甚是,修掌门诚心求娶,常姑娘你便嫁了吧!”
“眼下答应下来,总比输了以后难堪要强。”
常小娥闻言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她冷喝了一声“痴心妄想”,随即率先动手,杀了过来。
此女武器江湖少见,乃是两段七八尺长的白练,水火不侵,刀剑不破,平素里藏在袖中,对敌之时出其不意。长兵器本就不易使,更何况是这般柔软无骨的白练,可她既是能得“飞天”之名,必是已将这武器练得登峰造极,炉火纯青。
但见台上白练翻飞,挥打缠绕,如两条白蛇般灵活,而常小娥轻功卓绝,忽左忽右,身子曼妙,不似是比武,竟像是合着鼓点跳了一曲白练舞。
而修云海手中一长一短雌雄宝剑也不是吃素的,他虽一时无法近身常小娥,却也在白练的攻击中游刃有余,应付自如,甚至还能一边对敌,一边出言调戏,“好妹妹”“好娘子”叫个不停,气得常小娥脸色越来越黑,出招越来越狠。
裴昀在台下看到一半,便已知常小娥要输,不禁心中叹息。白练狭长,挥舞起来最重要的便是掌控节奏,如今常小娥的节奏完全被修云海带偏,随他的攻守缓急而动作,必不可能赢了。
果不其然,十招以后,常小娥不慎被自己的白练缠足,脚下一绊,虽及时翻身未曾摔倒,但到底是乱了招式,被修云海寻到破绽,一剑向胸口刺来。
常小娥以为自己在劫难逃,便要命丧当场,谁料那修云海手腕一转,这一剑没有刺下,却是划破了她的衣衫。常小娥只觉胸口一凉,身前衣衫已碎,白玉般的肌肤和鲜红的肚兜顿时露了出来,她不禁花容失色,尖叫了一声,下意识抱胸蹲下了身来。
修云海不怀好意的问道:“常姑娘,你可还要继续和修某比试下去啊?”
衣衫既破,再比下去只会春光乍泄,常小娥羞愤欲死,咬牙切齿道:
“我认输。”
而后她将白练裹身,遮住肌肤,掩面飞下了高台。
有那好色之徒,还在一旁叫嚣着:
“嫦娥娘娘,怎地不比了?我等还想一饱眼福呢!”
“修掌门说话还算不算数?既然赢了,还娶不娶人家了?”
修云海哈哈大笑:“这娘们儿袒胸露乳,不守妇道,不娶了不娶了!”
“一派之长,如此下流,令人作呕,多行不义必自毙,修掌门莫要太过狂妄。”一道清朗嗓音忽而传来,打断了修云海的狂笑,众人寻声望去,但见台下最华丽的那顶软帐中,不知何时走出来了一个青衣身影,她背脊挺拔,负手而立,虽是自下而上仰视,却丝毫不显怯态。
修云海被她瞧得心中一激灵,冷哼道:
“你是什么无名小卒,不服气就与我擂台上见真章!”
裴昀不答,只侧头吩咐了身边侍卫几句。侍卫遂捧着一件华贵衣衫来到那常小娥面前,朗声道:
“胜负乃兵家常事,不必记挂在心,裴侯爷欣赏常女侠英姿飒爽,特将此衣相赠,望女侠收下。”
此话一出,满场哗然,大江南北谁不认识这位鼎鼎大名的小裴侯爷,却不想那帐中贵人竟是他!
常小娥又是惊讶又是感激,刹那间泪盈于睫,双手接过衣衫,批在身上,对着裴昀的方向遥遥下拜:
“多谢侯爷赠衣。”
裴昀微微颔首,随即又对心诚方丈道:
“佛武会大比虽以武功决天下第一,却也不该让乱七八糟的人扰乱佛门清净之地,大师以为如何?”
大光明寺居中裁判,对擂台之事极少干涉,但裴昀既然开口,心诚自然也不能拂其颜面,遂开口道:
“阿弥陀佛,修施主还请慎言慎行。”
“大师教训得是,修某一时忘形了。”
修云海被下了面子,却只能忍气吞声的应了下来,大光明寺他不敢反驳,小裴侯爷也不是他能得罪之人,当下将全部怒火转移到了擂台上,大喝道:
“还有何人敢应战?!”
第185章 第拾五章
时至现今,在场中人该出手的多半已出手,没出手的要么武功低微,要么自持身份,不少人看那修云海不顺眼,想将其击败,却又没有把握。
僵持片刻,自前排软帐中传来一女声:
“我来!”
但见那属于潇湘阁的软帐中走出了一行七八人,皆是年轻女子,为首之女一袭水蓝衣裙,腰佩长剑,眉宇间英气十足,正是潇湘阁阁主丁墨兰。
七年前潇湘阁上任阁主丁云潇身死云中血宴,传位于小弟子丁墨兰,阁中众人多有不服,有人出走叛离,有人谋权篡位,潇湘阁一度元气大伤,险些没落。然而丁墨兰用了整整五年时间,勤学苦练,整顿束下,清理门户,这才将师门堪堪保住,又用了两年时间招兵买马,使得潇湘阁再一次壮大,终不负其师临终所托。
眼下的丁墨兰身手气度,早已今非昔比,她在阁中弟子簇拥之下,轻身一跃,立在了擂台之上,长剑出鞘,随意挽了一个剑花,清清冷冷道:
“修掌门请——”
修云海见丁墨兰貌美,色心又起,可前车之鉴,再不敢放肆,只阴沉着脸色,提起双剑攻了上来。
裴昀既已露面,索性直接在帐外坐了下来观战。因卓菁之故,她对潇湘阁武功也略知一二,潇湘阁独门绝技乃是三十六式潇湘剑法,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刚柔并济,精妙非凡。丁墨兰这些年来应是下了苦功夫钻研,虽达不到绝顶高手的地步,却也足以和那修云海打个有来有回,不分胜负了。
正在她凝神观望台上战况之时,身边突然走来一男一女,男子手摇折扇,风度翩翩,女子碧玉年华,秀美清丽。裴昀恍然觉得此情此景颇为眼熟,直到那男子开口道:
“在下姑苏谢岚,见过小裴侯爷,这位是舍妹谢心书。”
原来是姑苏谢家二公子谢岚,只不过数年过去,围在他身后转的小姑娘从三小姐变了六小姐。
当年一面之缘,裴昀不知他有没有认出自己,只矜持道
“谢公子、谢姑娘,久仰大名,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却是在下有一事想要请教侯爷。”
谢岚压低声音道,“听闻侯爷与我大哥相交已久,不知我大哥现下可好?”
谢岚的大哥,自然便是谢岑了。
当年谢岑与谢家彻底断绝关系,谢家对外所称是大公子在云中血宴与其他武林中人一同遇害,以此洗刷谢家与逍遥楼的干系,但谢家内部多少还是有人清楚真相,尤其是这位谢二公子。大公子离去之后,二公子自然顺理成章上位,谢岚不仅完全取代了谢岑在谢家的地位,甚至还娶了曾经谢岑的未婚妻琅玡王家小姐王阮芷,前年谢若絮退位,颐养天年,如今的谢岚已正式成为了姑苏谢家的家主。
故而此时此刻,他有此一问,裴昀不得不心生警惕。
“谢公子的大哥不是已在多年前亡故了吗?在下却是无缘识得那位大公子的。”裴昀不冷不淡道。
“或许是在下记错了,”谢岚微微一笑,“那不知朝中那位曾经的副相参知政事谢岑大人,如今可好?”
“谢大人一切安好,劳谢公子费心了。”
“这便好。”谢岚意味不明的笑了笑,也不知是冷嘲热讽,还是真心挂念。
裴昀本以为他问完便会离开,谁料他直接命谢家仆从搬了两张软榻放在了裴昀身边,两兄妹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坐下来。
“此处视野甚好,侯爷不介意我和哥哥陪你一同观看吧?”谢心书满脸天真地问道。
裴昀无话可说,只得点头应允。
三人并排又看了片刻,谢岚开口道:
“丁阁主与修掌门这一战,不知侯爷更看好谁获胜?”
此时擂台上战况越发激烈,裴昀看得全神贯注,双目一错也不错道:“丁阁主必胜。”
“为何?”
“论武功,二人旗鼓相当,但修云海连斗七人,已是体力不支,他本该见好就收,却偏偏还要硬撑。而丁阁主的剑法,意在一个韧字,她一定会比修云海坚持得更久。”
“英雄所见略同,在下也是这般认为的。”谢岚抚掌而笑,“早听闻小裴侯爷文武双全,战无不胜,不知今日佛武会上侯爷可有兴致下场一试?侯爷若有意,那金花定然是侯爷囊中之物。”
这话说得,好像她以势压人,强逼大光明寺低头一样。
对付谢岑,裴昀或许还差点功夫,但对付他弟,她实在是手到擒来,当下她瞥了谢岚一眼,似笑非笑道:
“‘天下第一’的殊荣,乃朝廷封赏大光明寺,今次我奉官家旨意而来,若费力将那金花再赢回去,岂不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谢岚一噎,不以为忤,反而意味深长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放心了。”
话音落下,台上胜负已分,在丁墨兰锲而不舍的缠斗之下,修云海终是支撑不住,被其逼下了高台,临了临了还被长剑划了十几口伤口,一袭外衫如破布条一样挂在身上,狼狈不堪。丁墨兰此举,显然是为了常小娥打抱不平。
天都派的弟子七手八脚扶起修云海,一行人灰溜溜的退下了。
成王败寇,丁墨兰站在高台之上,拱手接受八方喝彩,台下潇湘阁弟子亦昂首挺胸,与有荣焉。潇湘阁中皆是女子,素来被江湖人不怀好意低看一等,如今阁主终于在佛武会上扬眉吐气,日后哪个登徒子再敢对潇湘阁弟子心怀不轨,少不得心中都要掂量三分。
谢岚将这一幕看见眼中,不由冷笑了一声:“潇湘阁的风头今日也该出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