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驭君_分节阅读_第98节
小说作者:坠欢可拾   小说类别:历史架空   内容大小:1001 KB   上传时间:2024-06-06 21:06:47

  街坊四邻见他回来,都是一惊,同时又有种幸灾乐祸之感——他们并不眼红邬家越过越好,但是不希望邬家一飞冲天,成为他们看不到、摸不着的人上人。

  在一众招呼声中,邬瑾一一还礼,邬母从饼铺飞奔回来,从人群中将邬瑾抢了出来,推着他回了家。

  关上门,邬母已经将满心酸楚和失望都压了下去,高兴地打量儿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阿娘,”邬瑾垂首,“儿子对不住您和阿爹。”

  “什么对的住对不住的,这谁都不知道的事,那王知州家中的少爷,还病了呢,不要紧,下次咱们再考,只要咱们有真才实学,就什么都不怕!”

  邬母刻意不多提春闱一事,以免邬瑾伤心,从他手中接过鹤氅:“先去换衣裳,我这就去烧水,给你煮碗热汤面,晚上再好好洗个澡。”

  邬瑾卸下肩头沉重的箱笼,先拿帕子擦了头脸,洗干净双手,走回屋中,就见邬意的衣裳搭在椅子上,絮窝似的垒了好几件,两只鞋子不知闹了什么意见,分了家。

  他将衣裳和鞋子收拾好,自己换了一身干净的短褐,开始收拾自己带回来的行李。

  将竹箱笼里的书册等物取出来放在桌上,又掏出来四份蜜饯——一份给莫聆风,一份给程廷、一份给邬意、一份给父母。

  拿出来两包,他去了厨房,将蜜饯放在矮橱里:“阿娘,不要全给老二吃了,都是京都时兴的果子,您和爹也尝一尝。”

  邬母把面挑进汤碗里,笑道:“好,晚上我跟你爹一块儿吃。”

  她转身去拿筷子,把面碗放到桌上,刚要让邬瑾赶紧吃,就见邬瑾取出一叠整整齐齐的银票和一串铜钱来:“阿娘,您给我二百两,我花了五十两,剩下这些您收着。”

  “怎么剩这么多?”邬母擦了擦两只手,把银票拿了,“铜钱你自己留着花,不是说京都住的尤其贵吗,那道观……你怎么……怎么没花多少?”

  “道长人好,没收我的银子。”

  “那吃……你不还得吃饭,京都那地方,什么都贵……”

  她打量邬瑾,眼圈一红:“你这孩子,看你瘦的。”

  她怕邬瑾瞧见眼泪,赶紧把眼珠子往上转了一圈,又转过背去抹了抹眼睛:“烟熏火燎的。”

  邬瑾只做没看见,坐下来,笑道:“出门在外,哪有不瘦的。”

  邬母收了眼泪,忍住心痛,回去放好银票,又走了回来:“过年的时候,莫府送来了年礼,也太多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全收起来了,回头你自己看着办,不管你还去不去莫府当差,咱们都得给人家备礼还上。”

  邬瑾点头。

  邬母拿一块抹布在儿子身边擦来抹去,见儿子吃完,连忙去收拾碗筷。

  邬瑾起身帮忙:“程三爷送的什么?”

  “你不说我都忘了,他送的是一筐烟花,就是老二放过的那个,地老鼠。”

  说到程廷,她就又叹又笑:“听说程三爷把百来个地老鼠放在篓子里一起放,结果烧了房子,还把他爹吓着了。”

  “我明天去看他。”邬瑾万万没想到程廷如此能祸祸,这回恐怕挨了顿毒打。

  “家里都好吗?”

  “都好,”邬母不让他帮忙,“你坐着,好好歇一歇,你头一回不在家里过年,家里都跟着冷清不少。”

  一边收拾,她一边道:“老二倒是懂事了不少,没有淘气,去年蝗灾闹的,到处都不太平,咱们家都进了贼。”

  邬瑾连忙问道:“有没有伤着人?”

  邬母摇头:“没有。”

  邬瑾松了口气:“钱财损失了不要紧,等报去官府,让官府去查,人没事就好。”

  “多亏我把银子藏的好,那贼没有找到,就跑到你屋子里去了,把箱子里的东西翻的到处都是。”

  邬瑾手上动作一顿,手上柴火掉地上,他慌忙弯腰去捡。

  邬母未曾看见他的失态,继续道:“做贼的不识字,见了你写的日录,还以为是值钱的东西,连搂带抱的,老二醒的凑巧,抓着就往回抢,又大声喊我们,把那贼吓跑了,只是你写的日录让他撕破了好多张。”

  “日录......”

  “还收在箱子里,就是都乱了,老二也没整,说等你回来自己弄。”

  邬瑾心头一跳,两侧太阳穴也跟着跳,手忙脚乱放下柴火,同手同脚走去屋中,打开箱子,低头去看里面日录。

  日录是从元章十八年开始写,到如今已有八年,除了少数烧掉之外,其他都存在这箱子里,已经存了大半箱,此时堆放的杂乱无章,让人无从下手。

  邬瑾随手取过一张,看着字迹便知道是元章二十年前所写,将其放在一侧,再伸手取一张,慢慢归置。

  一年接一年的放,他放的快而急,一张一张,然而数量太多,堆积如山,若是要找出来丢失了哪一张,恐怕要费几日的功夫。

  他干脆先将完好日录放在一旁,去拼凑撕碎的那些。

  碎的多,他一张张拼起来,其中一张只剩了个日子——元章二十二年五月初一。

  他捏着残片坐在地上,在心里翻江倒海,试图找出那一日发生了什么。

  时至今日,已将近四年,他细细思索,想起这日子临近端午,正是他和莫聆风、程廷,在马场跑马遇到生羌,随后在莫府题葵榴画扇的那一日。

  只因那一日给王运生提了那一句“似火榴山崩青云”,在济州馆驿惨案后,他曾翻出来这张日录看过,所以记得。

  日录中,应是没写机密要紧之事。

  他松了口气,决心将这些日录重理一次,凡事涉及到莫府的事,无论写的是什么,全都拿出来烧掉。



第174章 程氏父子

  “哥!你回来了!”

  外面响起邬意的叫声,邬瑾揉了揉发麻的腿脚,打开门:“回来了。”

  邬意一边脱衣裳,一边往屋子里钻:“哥,这次没考上不要紧,蒙学的先生说,五十少进士呢,再考就是了。”

  “是。”

  “哥,京都的糖真好吃,你还买了吗?”

  “买了,在厨房,一次少吃些。”

  “知道,”邬意坐到床边,曲起一条腿蹬在床边脱袜子:“哥,今晚我跟你睡好吗?”

  邬瑾擦拭湿漉漉的头发:“好,去洗漱。”

  “这就去。”邬意趿拉着鞋,拿起袜子出去了。

  邬瑾将书册收在桌上,又将莫聆风写给他的一封回信展平,细看一遍。

  莫聆风的字里行间,总是带着硝烟,而且越看越有一种令人心惊的冷漠,她身在其中,却像一个旁观者,高高在上,俯身观看这一场似乎永难止休的战争。

  邬瑾看信时,脑海中总能浮现出莫家兄妹牵手踏过雄山寺外泥泞小道时的情形。

  莫千澜潜移默化,莫聆风耳濡目染,她身上正在显露他那一种对世人的无情和厌倦——自我之下,皆为蝼蚁。

  他将信收好,写好日录,又将散乱的日录整理出来一小部分,烧掉几张,收入箱中。

  邬意不知何时回来了,躺的横七竖八,微张着嘴巴,睡了个昏天黑地,邬瑾脱去衣裳搭放好,伸出双手,将弟弟推至床里,这才上床睡去。

  翌日清早,天还未亮,邬瑾便起来了。

  他梳头穿戴,邬意揉着眼睛坐起来,呆呆地看了哥哥两眼,又倒了下去。

  邬瑾收拾好自己,起身出去洗漱,才发现外面下着雨。

  春雨无声,下的屋瓦黑沉,地面濡湿,墙角缝隙,生了一簇锦苗,雨水浸润的叶片油亮,花发枝上,未曾绽放。

  层云压顶,早风扑面,仍带三分寒意,他捅开灶膛,烧火,泡茶,就着灶火,看了一篇太学博士所破春闱文章。

  邬母起来,走到门边,见儿子聚精会神看书,便没打扰,轻手轻脚去将邬意叫了起来,把邬父收拾妥当,才走了进厨房去。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早饭,邬意拿着个窝头:“哥,这次考......”

  邬母在桌子底下踩他一脚,他立刻截住了话头,邬父岔开话:“这咸菜好。”

  “是,老大,我托了宅务店的邹亲事官给咱们看屋子,看的差不多了,就等你回来定下,今天我再去找他。”

  “娘,不急。”

  “你不急,我们急,哪有为了读书耽搁成家的!”

  邬父邬母怕邬瑾难受,绝口不提春闱一事,生怕触痛了他,越是如此,邬瑾心头越是沉重,愧疚难当,更不敢叫父母担心,也做出一副风轻云淡模样,仿佛是对此事并不看重。

  吃过早饭,邬父邬母拎走邬意,去饼铺开店,邬瑾拿上两包蜜饯,先去程府,打算给程廷送一包去,再去莫府。

  刚到程府角门外,就听到那门“砰”的一声,叫人踹开了,门扇打在石墙上,又弹回去,把踹门的人“啪”一下拍倒在地。

  “一扇破门,也敢欺负小爷!”程廷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衣裳皱巴巴的,到处是灰,后背还破了一处,狼狈至极。

  他手里拎着个硕大无朋的包袱,把这扇门狠狠锤上两下,“早晚换了你!”

  抬起脚,他又踢在狗屁股上,把狗也踢了出来:“没出息的东西,这个家有什么值得留恋的,还死赖着不走,跟小爷走!”

  大黄狗耷拉着一张老脸,懒洋洋走了出来,抬头一见邬瑾,又一屁股坐在邬瑾脚边。

  程廷这才看见了邬瑾:“你回来了!”

  他走到邬瑾身边,抬手就是一拳,砸在邬瑾肩膀上:“没用的东西,一张卷子都护不好!考的还不如小爷!要你何用?”

  邬瑾让他骂的心头一松,笑道:“天有不测风云。”

  “放屁!”程廷一只手拽着他,一只手拖着包袱,愤愤地往外走,“本以为你去考个状元,我能多个靠山,结果你光溜溜回来了,我连说话都不硬气。”

  他扭头看大黄狗跃跃欲试往家里走,立刻大喊:“程泰山!过来!”

  大黄狗还未反应,门里就传来程泰山的狮子吼:“逆子!今天不打的你屁股开花,你就不知道你老子从前是干什么的!”

  不等程廷开跑,程泰山已经气势汹汹冲了出来,手里拎着一根大马鞭,跃跃欲试就要把这孽障抽死。

  程廷暗道不好,往邬瑾身后一蹿,伸出脑袋,一根手指在脑袋上指指点点:“往这儿打,您请动手!打死我算了!”

  程知府让亲儿子气了个一佛出世二佛升天,有心想把儿子吊起来从头抽到脚,但是程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一口气憋的几乎吐血。

  邬瑾夹在两个人高马大的程家人中间,左右为难,拱手行礼:“伯父。”

  程知府收起马鞭,决定看在邬瑾的面子上,暂时放过儿子:“好孩子,辛苦你了,老三跟着你,我放心。”

  他将手一挥:“去吧,他再杵在这里,我怕会忍不住大义灭亲。”

  邬瑾连忙拱手告辞,捡起地上那硕大的包袱,挂在肩上,连拖带拽,将程廷弄走。

  程知府往回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见邬瑾脚步沉着,步步稳重,无论程廷如何歪七扭八,他都不变形状。

  他的家境、他身边的人,都试图将他推入淤泥之中,然而他以顽强的意志抵抗住了种种诱惑,对自己的灵魂千锤百炼,锻造出真金碧玉,再无人能摧毁。

  程知府满意的一点头,把三儿子彻底的抛给了邬瑾,扭头回去对付程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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