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臣..”江书砚的话梗在咽喉处。
她一个刚回京的将军之女,哪用得着他这外男陪同,江书砚心里着实不懂这天子之意。
他停顿一秒,思索一瞬,拧眉道:“臣认为,此行不妥,臣身为男子,陪同初回燕都的郡主,恐怕会引起...”
他未尽之语,在场的全都心里清楚。
“心中无鬼,何惧他人?我霍家听到的难听话还少?”霍真真冷冷的说出一句话。
这话一出,江书砚的眸光闪了闪,霍家近年所受弹劾不计其数,若真在乎言论恐怕霍家早就消失在燕都城里。
他抬起眼睑对上那双闪烁着光辉的星眸,拒绝的话在唇边打了个转,终是没说出来,垂眸轻声道:“臣,领旨。”
“哈哈哈...那便如此,子澈你代我送真儿出宫,待其他空闲时候舅舅再好好和你聊聊。”建成帝很是满意。
“是,父皇。”
“真儿妹妹,若现下无事,可随我去东宫玩耍,今日我无政务缠身。”他的嗓音很是热情,倒是没有一点东宫之主的架子。
但现下霍真真对身旁眉宇冷淡的男子更感兴趣,
“兄长不必如此客气,初回燕都臣妹如今还有诸多事宜,也要为明日赏花宴做些准备,今日就不叨扰兄长。”
“那...孤送你离开。”太子心底有一瞬的失落,肩膀似乎都耷拉了些。
霍真真牵起一抹浅笑,嗓音轻柔:“兄长,真儿未来有许多时间留着燕都,我们自然多的是时间叙旧,待我熟悉燕都后,清闲了便来时常叨扰你。”
“那可是说好了。”眼底的灰霾一扫而过,那双纯净如水的眼眸恢复笑意,眉眼温和。
霍真真心下感动,初入燕都就能获得东宫之主这般的情谊,便是表兄妹她心里也是极为暖和的,爹娘这些年的辛勤付出大抵是真的有被人念好。
她轻轻颔首同意,又顷身朝身侧问道:“江老师?”
“不若,同我一齐出宫,日后需你教导,本郡主刚好有些事想同你请教,老师意下如何?”
她的尾音拉的有些长,到最后带着点俏皮的意味,又掺着点诱惑。
江书砚垂在袖子里的手颤了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变得更加幽深,目光沉沉的看着身边一脸懵懂的少女。
“老师?”霍真真大着胆子又叫了一声。
江书砚扯了扯嘴角,淡声道:“臣不过是谨遵圣旨教导一些燕都常识,担不起郡主一句老师。”
“不必如此自谦,你说是吗,太子哥哥?”霍真真挑眉一笑,并不在意他的冷淡。
太子忽的察觉到一丝难以言明的诡异,浑身像浸在沾着露珠的杂草从中,忍不住总想打个寒颤。
脑海中响起警钟,此地不宜久留!
他轻咳一声,讪讪道:“确实如此,江大人不必推搡,若表妹今日不去我那东宫便有劳江大人送她出宫,孤恰巧还有些政务处理,此次便有劳江兄。”
说完便扭头准备离开。
“殿下。”江书砚语气一沉,眉心微微皱起。
“书砚,孤记得...表妹曾在信中说过,她很喜欢我送她的那一只机关鸟,不知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江书砚沉声打断:“臣送。”
他咬牙切齿。
霍真真一脸震惊的看着太子,机关鸟不是八岁那年的事情,怎么突然说起它来了?
只见他朝自己神秘的炸了眨眼,语气无辜:“那孤这就先行离去,表妹回见。”
所有目的全都达成,霍真真心情霎时愉悦起来,直接抬脚朝外走,迈出门槛之前,侧头对站在原地的人淡然道:“江大人,还不跟上?”
方才热闹的御书房现下只留下一个喜陶,他无奈摇摇头,轻声嘀咕:“恐怕以后,这燕都要热闹了。”
马车原路返回,刚出了宫门不过一息的时间,霍真真打开侧窗,伸出个脑袋,语气轻松:“江大人若是累了可以上车的,现下已然出宫,到将军府还有一段时间。”
“孤男寡女,不妥。”江书砚声音徐缓。
“我这不是怕累着老师?若你累病了,之后可怎么教导我?”
“郡主。”低沉的嗓音里此刻夹杂着一丝无法掩藏的薄怒,他的语气严肃且认真,眉心高耸。
“以后切莫开此等玩笑。”
“周平停车。”霍真真嗓音脩地冷了下来,从马车上一跃而下。“你将车牵回将军府,我走回去。”
“郡主...”周平欲言又止,目光看了又看两个冷着脸的人,默默牵着马车离开。
“江大人,觉得本郡主轻浮?”霍真真抬脚朝他靠近,微仰着头,目光灼灼。
“臣自是不敢。”
“你不看我?为何见我总是垂着眸子?”
“...”江书砚不语。
“睁眼,看我,这是本郡主的命令。”霍真真的嗓音也带上一丝薄怒。
她不喜欢他沉默不语的垂着眸子的样子,像是这个世界都与他无关,随时都能像一阵风一样飘散去。
让人捉摸不透,无法触碰。
低垂的眼睑蓦然掀起,那双本就漆黑的眸子像是个无底的深渊,要将人卷进那无边无际的暗潮,一同沉沦。
霍真真心底一颤,攥紧衣角,嗓音亮了几分:“本郡主是豺狼虎豹?你怎么总躲着我?”
明亮的眸子满是不解和疑惑,她质问的语气像是在熟人跟前受了委屈一般,娇蛮、可爱,叫人升不起半点厌烦。
都是这么同人撒娇?
江书砚眸光微暗,眼底染上一抹她看不懂的神色,嗓音极为冰冷:“那郡主呢?郡主又是透过我在看谁?你当真对我这个从未见过的人有如此大的兴趣?”
每说一句话,他便朝她靠近一分,直到他们之间,只要一个人顷身,便能靠在一起。
宽大的身材几乎要将娇小的那个笼罩起来,男人身体自带的热意似乎要快要烫到她了。
霍真真向后小撤,后背一片冰凉,三月的燕都青石砖墙凉意犹存。
方才为了谈话,故意让周平走了条小路,到如今自己却被禁锢在角落,叫天天不应。
她被逼的梗着脖子,整个腰背都挺直起来,浑身紧绷,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低声呢喃:“你...莫要靠我这么近。”
“郡主在怕什么?不是你方才在问臣为何不看你,现在郡主又是为何不敢看微臣?”他的嗓音凉薄而低柔,让人有一瞬的恍惚,仿佛是情人间的亲昵诱哄的声音。
骨节分明的手,一把覆在她背后的墙逼,宽大的衣袖将她眼前的光亮遮掩个一干二净,眼前只剩那一袭绯色。
霍真真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像是用尽全力一般伸出手,指尖刚碰触到那坚实的胸膛,眼前便一片明亮。
力道过大,脚下重心不稳,整个人朝地面扑去。
男人神色一滞,宽大的手掌将人一把搂住。
霍真真收紧的腰腹瞬间变得柔软,严严实实的让自己躺在这人的怀里,眼底覆上一层薄雾,喃喃道:“江大人这是如何?本郡主初到燕都,人生地不熟,江大人为何要如此残忍的对待我?我...我...”
她的声音窸窸窣窣,眼角一滴泪水滑过脸颊,浸湿了绯红的官服。
江书砚波澜无惊的双眸难得染上一丝诧异,不动声色的想要将手收回。
还未用力,怀里的人直接自己站直身子,朝外迈了一步。
忽然有股难以言明的躁意从心底升起,到底是谁在教训谁?
他喉结上下滚动:“郡主,你若再玩闹,莫怪臣冒犯了...”
霍真真氤氲的眼神瞬间清明,眼底的泪意一扫而光,嗓音甜美,语气颇为无辜:“江大人!”
“若郡主无其他吩咐,臣便先告退了。”
“你不送我?”
“想必郡主自己能够安全回府。”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霍真真亦感觉试探的目的已经达到,来日方长,还是莫将人彻底惹恼。
只是最后,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江大人当真从未去过荆州?”
“郡主何必一再追究?臣自是从未去过,更不必把我当做他人。”
他生气了?
罢了,不问便是。
霍真真拍拍衣裙,按了按眼角,眨眨眼,笑道:“那我明日便在府上等江大人哦,咱们明日见。”
“不必送,本郡主自己回去,江老师~”
她潇潇洒洒的离开,徒留站在原地的江书砚。
他良久的站在原地不动,视线看着霍真真离去的方向,心底那抹怅然若失的感觉消散不去,有股难以言明的躁意在心底四窜。
尘封许久的记忆似乎松动了些,江书砚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眼底又如同古井一般毫无波动。
第9章 笨笨小猫咪
裕园不起眼的一角。
“郡主,为何让人传信叫江大人不必陪同?”
阳光明媚,溪水穿过甲山缓缓流入池塘,淙淙潺潺。霍真真懒散的窝在梨木躺椅上,身上盖着云绫锦制成的披风,闭着眼睛假寐。
“郡主?”春兰按捺不住又问了一遍。
分明昨晚还满心欢喜的打算好好逗弄江大人一番,怎得一夜过后突然冷静下来让下人传信说裕园她可独自前去,不劳烦江大人陪同。
这不是他们郡主的性子。
春兰心底难免担心。
霍真真嗤笑一声,缓缓睁开眼,看着天边一望无际,像是用精致的颜料被人一点点渲染出来,是那种治愈人心的湛蓝。
叽叽喳喳的小鸟,成群结队的飞过,似嬉戏打闹,似比拼谁飞的更加勇猛。
真自由啊。
霍真真发出一声喟叹。
“郡主...可是想念荆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