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锦慢慢醒悟过来,恍惚中扭脸,对阿畴道:“我把我之前赚的银子捐出去,购置赈灾物资吧。”
阿畴有些意外:“你竟舍得?”
希锦:“没办法,我现在当了皇后,很有些母仪天下的觉悟了,那都是我们的子民嘛!”
阿畴抿唇,难得笑了下,道:“难为你有这份心,不过目前还不用,有需要再说吧。”
而接下来的一切,都是希锦从未经历过的。
先是阿畴下了罪己诏,并下令减免租赋,之后便紧锣密鼓地开始赈灾。
最初先是由民户向官府上诉灾情,官府进行批诉,这其中,各地消息陆续传来,那灾情听着让人不忍细读。
而并州和怀州一带山河水入城,以至于两城囤军出城避走,军粮几乎消耗殆尽。
希锦还有一个月就要生了,但看着这情景,也每每想哭。
谁想到他们才第一年当皇帝皇后就遇上这种事,太不顺心了!
不过好在大昭如今国库充盈,于是官府快速进行灾情核实并根据情况放税,阿畴调拨了好大一笔款项,由各地官府检放,并责令各州府衙门抄扎,对灾情登记造册,以备贩灾救济。
阿畴连下几道诏令,燕京城往南一带,平仓、都仓、均惠仓、丰惠仓和惠民仓等,尽数开仓放粮。
这其间自然也有意外,让希锦没想到的是,她又听到了霍二的消息。
去岁时,自从那个字谜纸条之后,阿畴是再也不醋那霍二郎,不过却将霍二郎放到了地方任知县。
如今希锦听到的消息,便是说霍二郎竟然自行开仓赈济,于是有人便参了霍二郎一本,认为他弄权做私。
希锦为这事自然提心着,不过很快得到消息,那霍二郎倒是坦坦荡荡,说是见百姓困急,不敢坐视不理,是以自行开仓赈济,所有专辄之罪,谨自劾以闻。
对此,阿畴并没说什么,反而详细问起来,赐金牌,着令霍二郎带旨前往并州一代,分行检灾并对受灾百姓进行抄札登记,若有所需,及时汇报。
最后阿畴叮嘱道:“事可自专,一切以赈灾为先。”
霍二郎恭敬领旨,即刻出发前去赈灾。
希锦听到这消息,不免眼眶泛潮,心中感动。
她想,她曾经喜欢过霍二郎,没错的,可霍二郎也确实值得喜欢啊。
他确实是顶天立地的好郎君,如今当了官,也是一个爱民如子大公无私的好官。
之后,便陆续有好消息传来,说是除了各州府军下辖县的粮仓,民间义仓也都纷纷解囊,救济灾民。
对于这些,希锦只是听阿畴偶尔提起,知道一个大概,不过她听了后,竟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会有种血液沸腾激昂的感慨。
天下如此之大,百姓熙熙攘攘,都是图一个利字,但是如今水患扰民,那些民间义仓竟也都慷慨拿出囤积的粮食来实施贩济,这怎么不让人感动。
她略想了想,便召来了宁四郎,说起这赈灾一事,宁四郎却道:“我等正有此意,我们宁家也算有些家业,如今大昭遭遇水患,生灵涂炭,自然当仁不让,愿意开出家中义仓赈灾。”
希锦自然高兴:“你能这么想,倒是长进许多!”
她也想起自己往日对宁四郎的种种不满,曾经也是有过口角的,不过如今关键时候,他竟能有这种念头,她便开始觉得,自己往日倒是错看了这堂兄。
如今朝廷已经下旨调遣,州府安抚司节制殿前司和侍卫步军司两司,各自派出万人以备调遣。
同时百司官吏,全都整顿队伍,急行奔驰,尽快救助灾民,一时更有宰执、帅漕二司长官,全都亲自到场指挥扑救,甚至连修内司搭材等兵级,也同和宫中内侍一起分头抢救财物,并安抚百姓。
一时不只官家花了银子来购置粮食,那些城中富室豪户也都舍钱助役。
凡是在救灾中尽力的,全都犒赏,若有伤者,则派医生诊治,凡是重伤或者就此丧命者,所属官司派人察看其伤情,安抚家眷,支给钱财。
同时朝廷也设立了粥场,煮糜粥,让那些饥民可以果腹,并补助那些因水灾而徙他处者,每人五斗米,除此之外,因洪涝灾难而丧命者,给父母妻子赐钱三千。
这么一番下来,局面这才算稳住。
不过局面稳住后,却又生出许多枝节来,比如赈灾过程中有那贪了赈灾银两的,比如灾后百姓的安抚救助等,这些都不知道要操多少心。
但到底已经熬过去了,洪灾过去,百姓也逐渐恢复了平稳。
这时候,希锦肚子越发大起来,眼看就要生了。
为了这生产,内廷自是早做了不知多少筹备,每日那太医院并六尚局诸司使都会过来凤鸾宫,会观察肚形,也会切脉问诊。
希锦的膳食都是要经医官过目,连其中用的佐料都要仔细看过的,每日还会有乳医为希锦推拿按摩,纠正胎位,并陪着希锦在园中活动。
越是临近生产,那些乳医越发用心,处处谨慎周全,希锦甚至感觉,她们比自己还紧张。
这时候也难免想起自己昔年看过的那什么话本,关于偷梁换柱的,也关于妃嫔之间如此下毒害了对方的,总之就是那些勾心斗角。
她想,那都是胡说吧!
就算自己不是皇后,宫中其它女子但凡怀了龙脉,各路医官以及诸司人员至少有二十个,每天都要画那方位图并撰写记录的。
就这么围着盯着,不懂医术的其它妃嫔能下毒害别人子嗣?
只能说那写话本的根本不知道内廷的规矩吧!
如今阿畴上完早朝后,也都会回来陪着希锦。
最近朝中顺遂,没什么恼人的大事,阿畴虽然也还是忙,但奏章可以拿过来批改,便是略有些不符合规矩,不过没关系,反正皇帝最大,皇后最大,怀着孕的皇后更是比天大。
到了即将临产那几日,希锦越发谨慎,阿畴又请来了一位八十有余的乳医,姓陈,大家都叫她陈嬷嬷的,那陈嬷嬷经验丰富,早已经不管事了,不过这次还是被宣过来为希锦切脉。
老人家到底不一般,她切脉过后,便道:“后日便能生了。”
阿畴听着,忙道:“胎位可正?”
陈嬷嬷:“请陛下回避,老奴为娘娘细查。”
阿畴便先回避去了偏殿,宫娥们很快为希锦铺上了软纱薄垫,并放下了帷幄。
在四个宫娥的扶持下,那陈嬷嬷为希锦做了检查。
检查的过程并不舒服,好在也不疼,希锦只能闭着眼蹙着眉忍着。
片刻后,检查过了,宫娥们为希锦擦拭清洗,并重新更换了软纱薄垫,扶着希锦坐定了。
阿畴这才回来。
那陈嬷嬷笑着禀报道:“陛下不必过虑,娘娘这胎位正,且胎儿并不算大,如今以老奴算着,胎儿约莫五筋有半,娘娘必能顺利生产,又因近日乳医以膳食调理,娘娘宫门柔软,所以老奴猜着,娘娘并不会遭受许多苦楚。”
希锦躺在那里,听这话,似懂非懂,不过大概明白,就是好生。
阿畴又详细问了一番,这才放心。
接下来两日,整个凤鸾宫上下都严阵以待,处处谨慎,不敢有丝毫大意,医官更是准备了诸般药材,各样用具,以及乳娘乳医等,一应齐全,随时待命。
朝中也有官员上奏,提起皇后娘娘待产一事,并开始长篇大论。
希锦越发有些紧张,她也是生过孩子的,但是如今这阵仗,让人实在是怕,总觉得全天下人都在盯着她生孩子的感觉。
阿畴也看出来了,便每每陪着,陪着她在宫中散步,也陪着她温习生产中的种种。
乳医是教了一套吐纳之法的,据说生产时按照此法吐纳,可以减缓许多痛楚。
阿畴便拿了一条手巾来,牢系在高处,之后让希锦用手攀着这手巾。
希锦如今心中烦躁,也有些委屈:“总让我拉着这个,我也累啊!”
阿畴从旁揽着她的腰:“你再忍忍,等生了就好了。”
希锦想想还是觉得委屈:“以后再也不生了!”
阿畴连忙答应:“好。”
希锦越发有气,想踢他一脚,奈何并没力气,也不方便,只好忍耐。
晚间时候,她被阿畴亲自服侍着用了些圆子,之后便早早歇下。
这一夜睡得也是累,一直到了二更时分,突然觉得腹痛起来,那腹痛连着腰,就这么牵引起阵痛。
她便低叫了声,阿畴很快醒了,看她蹙眉吃痛,连忙喊人。
那御医乳医哪里敢睡,都彻底熬着呢,唯恐有什么不周。
如今听得这声响,一个个都起来了,至于宫娥们更是打着灯笼,将那殿外照了一个灯火通明。
一时便有女医进来,搀扶着希锦,在殿内缓慢行走,又让她抓着高高吊起的白巾。
其他人等却开始布置殿内,准备了催生丹,催生符,药材以及诸般用品,并围上了帷幔,落下了屏风,将这殿内围得密不透风。
至于阿畴,则被请了出去。
如此走了几步,腹痛越发频繁了,殿内早已经布置起来,希锦此时已经疼得要哭了,她哭着问旁边的女官:“什么时候生出来……”
女官豆大的汗珠往下流:“娘娘,娘娘不要怕,马上就能生了。”
希锦越发想哭,但又觉得应该节省一些力气,这时候阵痛越发频繁,她被喂了催生丹,勉强走了几步后,便被扶坐在褥上。
坐在那里,她正想着问问什么时辰了,谁知道这时,突然间,有什么瞬间涌出。
……
婴儿的哇哇啼哭声稚嫩响亮,打破了夜空,这时候三更的鼓声响起来了。
门外,阿畴忙问:“生了是吗?娘娘呢,娘娘呢?”
一时便有医官出去向阿畴回禀:“启禀陛下,娘娘生了,是一位小公主,母女平安。”
阿畴大喜:“好!赏,重重有赏!”
说完,他就要进去。
却被医官拦下,之后殿内稍做安置后,他总算被允许进去。
此时的殿内弥漫着一些淡淡的血腥味,阿畴缓慢走过去,来到了榻旁。
希锦躺在那里,看上去闷闷的,又好像有些委屈。
她看到阿畴进来了,便哼了声:“你看你,你总是能图现成的,平白擎受一小公主呢!你自己都不用卖力气生!”
阿畴听她声气还挺足的,有些想笑,不过到底没笑,抱住她:“对,我占了大便宜,多亏了你,你辛苦了,你遭了这么多罪,才能生出这么好的小公主。”
希锦听着这话,才觉得舒服一些。
不过她很快又问:“我们的小公主有多好,长什么样?你看到了?”
阿畴神情微顿:“还没。”
希锦:“那你怎么说好?”
阿畴一个眼神过去,当下早有医官抱了那小公主过来。
因是夏日,这小公主是用了刺绣薄纱被包住的,那薄纱被包裹得倒严实,只露出小娃儿的稚嫩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