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他但凡有精神,就不会错过沿路的美景,她便也看得出来,他对山水即便不是向往,也是喜欢的。
瀑布谷与官道连着一条小路,许是常有人在此观景,泥巴路上铺了些鹅卵石,边上还插着一排木栅栏。
风景虽美,但也伴随着危险。
小路不算太窄,可容两个人并行,柳襄朝下头看了眼,底下虽一片青葱,但深不见底,加上临近瀑布地面有些潮湿,虽然路边有栅栏,但她还是有些害怕,硬是挤上去跟谢蘅并肩而行。
谢蘅:“……”
他停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看着柳襄。
她把他当三岁小孩么,这么大条路他除非不想活了,否则还能越过栅栏掉下去?
柳襄抬头跟他对视,并不退让。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哪根栅栏松了呢,他滚下去就没命了。
二人对峙半晌,谢蘅率先挪开了视线。
她此举是为护他周全,他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并行就并行吧。
后方,宋长策将这一幕收入眼底,眸色又沉了几分。
乔祐年走在他身后,恰好被挡住视线,并没有看见前头发生了什么,加上正好探头朝下望,不防宋长策突然停下,直起身子回头时便一头撞在他后脑勺上。
“嘶……”
乔祐年捂着额头,没好气道:“做什么呢?”
宋长策回神,摸了摸后脑勺,眼底带着几分哀怨:“……没事。”
谢蘅有那么脆弱?这么大条路还容不下他?
转过一个弯,便能看到瀑布了。
谢蘅停下脚步抬头望去。
巨大的水流从高空落下,犹如从半空开了一道银河,击在石头上溅起层层白色的水花,底下潭水幽深,两岸青绿盎然,美丽而壮观。
柳襄看的入了神,好半晌后闭上眼长长深吸了一口,在心里快速筛选美好的词藻,而后道:“好漂亮。”
谢蘅本以为她这般动作应是有感而发,就算不是一首诗,也能念出一句词。
没想到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柳襄转头对上谢蘅的视线,不知是不是合作过一段时日培养出了些默契,她竟看懂了他眼中的未尽之言,顿觉有些羞愧,有些不自然的解释道:“我没读过什么诗。”
本以为谢蘅会奚落几句,没想到他只是面色淡淡的转过了头,继续往前走。
柳襄赶紧跟了上去。
越靠近瀑布越凉,甚至隐约有水花溅过来,柳襄下意识想替他挡着,但碍于身高不够,还是有些许溅到了谢蘅的脸上。
柳襄便道:“世子,就到这里吧。”
谢蘅停住了脚步,但没有回头的意思。
他四下望了眼,将目光放在了离瀑布很近的一块大石头上,柳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暗道不好,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谢蘅便先她出了声:“我想去那里。”
谢蘅说这话时转头看着她,语气平和到甚至有几分温柔。
柳襄一肚子拒绝的话顿时就咽了回去。
不能怪她没出息,试问谁能对着这张脸,这样的语气说出拒绝的话?
柳襄垂目看了眼手中的斗篷,心一横:“行。”
“得罪了。”
柳襄伸手揽住谢蘅,提气一跃而起,足尖点在木栅栏上,飞向那块两人高的大石。
乔祐年宋长策刚转过弯就看到这一幕。
巨大的瀑布在那一双人影的衬托下仿若成了背景。
“不是,疯了吗,他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知道,离那么近淋了水受了风寒又得好一阵折腾!”乔祐年怔愣过后,气道。
宋长策的视线则停留在了柳襄手中的斗篷上。
原来她是给谢蘅准备的。
落到石块上,确定谢蘅坐稳后,柳襄才展开斗篷披在他肩上,然后挨着他坐下。
不得不说,这地确实是极好的观景点。
谢蘅微微一怔,偏头看了眼红色斗篷。
原来是给他带的。
但……
“柳襄。”
柳襄正欣赏着美景,加上瀑布声大,她只隐约听见他好像叫了她,遂转头道:“怎么了?”
谢蘅捏着斗篷:“……这是女孩子穿的。”
柳襄见他要取下来,忙一把按住他的手,解释道:“我也没有男子穿的斗篷啊。”
手背上突然传来一阵温热,让谢蘅不由一怔。
“此处极凉,世子还是要注意些,万一感染了风寒就不好了。”
柳襄怕他取下来,干脆倾身过去给他系上,且为了防止谢蘅解开,打的是军中特有的结:“世子放心,这里没人看见,待会儿出去便取下来。”
温热蓦地散去,手背愈显冰凉。
谢蘅垂目看着被打了个他看不懂的结,不得不放弃解开的念头。
她真是……
不可理喻!
哪有强迫男子穿女孩子斗篷的。
“世子你看,那里有条鱼。”
谢蘅还没来得及发作,柳襄便欢喜的指着下方潭水中道。
谢蘅顺着她的手指望去。
果然见谭中有鱼游过。
不同于池中观赏的锦鲤,它并不漂亮,但似乎格外的活泼自由。
他突然,就想吃鱼了。
最好是加麻加辣,他吃不吃得不重要,主要是见不得它这么欢快。
而经过这么一打岔,谢蘅就忘了斗篷这事。
远远地,乔祐年若有所思的看着这一幕。
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
不应该啊,他一直觉得昭昭表妹和宋长策才是最相配的,可眼下怎么瞧着……
乔祐年猛地晃了晃脑袋。
不不不,昭昭表妹跟谁配都不会跟这个小气鬼配!
昭昭表妹对他多有关照,只是为了顾全大局。
毕竟这小气鬼若受了风寒,会耽搁他们的行程。
突然,乔祐年猛地想到了什么,飞快看向身侧的宋长策。
他该不会吃醋……
这个念头还未落下就被掐断了。
因为宋成策正盯着潭水里的鱼在发呆,全然不像吃醋的样子。
乔祐年:“……”
这是还没开窍呢,还是对昭昭表妹当真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而他却不知是因他的耳力不比宋长策,宋长策听见了柳襄那句谭中有鱼,而他只听到了瀑布的声音。
柳襄浑然不知谢蘅对谭中的鱼起了杀心,看了半晌后,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道:“对了世子,陛下这次为何会派我们去溯阳?”
谭中的鱼好似感受到生命受到了威胁,往深水中一钻,顿时不见了踪影。
谢蘅这才挪开目光,道:“我求的。”
柳襄一怔,而后想想倒也是。
陛下向来对谢蘅恩宠有加,明知他身体羸弱,不该会派他远行才是,若是他自己求来的,倒也说的通了。
“为何?”
谢蘅下巴微仰:“出来看看,不虚此行。”
柳襄又是一怔。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竟从他这话中听出了些感伤。
“待将来世子身子好些,有的是机会,也不急于这一时。”
谢蘅眼睑微垂。
父王总是这么告诉他的,他也曾抱有过希冀,直到一年前他才明白,他的身子不会再更好了,即便有各种名贵药材养着,也会一日不会一日。
一年前,父王生辰那天,他揣着礼物不让下人禀报,寻到父王的书房。
‘雪山神医还没有下落吗’
‘回王爷,已经动用了所有能用的人力,皆无神医行踪’
‘若是……寻不到神医踪迹,蘅儿……还能撑多久?’
‘最好的情况,也不过而立’
“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