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畔儿。”他叫她。
“怎么了?”
他踟蹰半晌,说不出个子丑寅卯。
“二爷好生休息,我下去了。”
他气馁,区区一句你还卖不卖怎么就是问不出口。
林畔儿回到下处休息,忽见六饼鬼头鬼脑地拉开门栓出去,林畔儿追出去叫住他,“三更半夜,出去干嘛?”
“就是三更半夜才出去,门房上坐更的婆子赌钱玩,我去凑凑热闹。”说着拉上林畔儿,“畔儿姐姐去不去?”
林畔儿没见过赌钱,思虑一瞬也跟去了。
第11章 .蛇女篇(十一)查抄
第二日裴缜照例去大理寺当值,才进院门便看见空地上站着两排整装待发的兵士。又暼见沈浊蹲在朱漆廊柱下吃笼饼,上前询问:“这些人做甚?”
“房少卿从京兆府借来的,准备查收崔陆两家的字画。”
“你昨天跟他说了什么?”
“娉柳说的那些,谁知房少卿贼得很,跟杜正卿回禀说这里面恐怕有文章,要去两家搜查字画,今早顺道把人手也带来了。只等杜正卿的搜查令签下来。”
裴缜道:“搜搜也好,崔郁与陆龟年的关系过于怪异,我总觉得里面有文章。”
“机灵鬼似的,咱们累死累活,他坐收渔翁之利。下次在他面前我是什么也不敢说了。”沈浊咽下最后一口笼饼,将包笼饼的油纸随手塞进砖缝里。
“他是你上司,向他回禀原是应该的。至于渔利,有没有还两说。”
谈话间,房少卿捏着搜查令出来,命裴缜沈浊去搜查陆府,他去搜查崔府。
丫鬟仆从皆被从房中驱赶出来,在院中站成一排,垂眉低目,不敢做声。
沈浊自带着府兵去幽春阁及书房搜查。裴缜在庭中踱步,目光自然而然落到邹玉盈身上。她立于人群之外,身旁除了兄长邹子禄外仅有两个丫头跟着,眉尖微微若簇,似有苦相。
裴缜走上前去:“能否问陆夫人一个问题?”
邹玉盈目光低垂望着地面,“裴寺丞请问。”
“陆龟年死了,夫人心情如何?”
听到这个问题,邹玉盈身子微微一颤,未等表态,邹子禄先行一步,一把揪住裴缜衣领:“什么狗屁问题,你小子找揍是不是?”
守卫在旁的府兵见状,刀柄架在邹子禄脖子上,邹子禄不敢乱来,骂骂咧咧松开手。
裴缜盯在邹玉盈身上的目光一刻未曾放松,进一步逼问:“是开心还是伤心?”
邹玉盈眼皮略掀,终于肯正眼看裴缜了,“裴寺丞为何这样问?谁的死了夫君会开心。”
裴缜目光沉下去:“夫人没有正面回答我,而且面对我如此无礼的问题,夫人好像并不生气。”
邹玉盈目光中闪过一丝慌乱,紧接着低下头,如水般沉静着。
邹子禄则愤愤道:“不生气是我妹妹教养好,你别不识好歹。”
裴缜微默,突然话锋一转,“冒昧去夫人卧房查看,相烦指个丫鬟引路。”
“红玉。”邹玉盈叫出一个丫鬟。
路上,裴缜问红玉,“在夫人身边伺候多久了?”
“回官爷,半个月了。”
裴缜刹住脚步:“半个月?”
“是,我上月二十五被买入府里,到今天整好半个月。”
“夫人身边几个人服侍?”
“哟,那可多了,里里外外加起来十来个人呢。”
“服侍夫人最久的是谁?”
“夫人身边都是新来的,没见着有老人。”
裴缜默默寻思,上月二十五……即是说在戚行光遇害第二天陆龟年便换掉了邹玉盈身边的丫鬟婆子,如此不符合情理的举动,究竟意图掩盖什么?
“夫人脾气如何?”
“夫人知书达礼,安安静静,可好服侍了,从不为难我们做下人的。”
说话间,邹玉盈的房间到了,红玉引他进去。室内布置馨雅,房间萦绕着不浓不淡的香气,裴缜闻着那股香气,声音陡然拔高:“哪来的香气?”
“想是月见草的香气还没散。”红玉笑着说,“夫人爱闻月见草的花香,说那气味晚上助眠,让晚上开花时搬进来,第二天花谢再搬出去。”
“夫人一直有这个习惯吗?”想起问了也是白问,“算了,不用回答。”
裴缜打开邹玉盈的梳妆匣检查,匣中摆的不过首饰细软,没有特别之物。目光逡巡一圈,忽然落到西窗前的陶俑上,陶俑陶泥烧制,呈跳舞小人状,上刷三色釉彩,精美绝伦。
裴缜拿起来把玩,“夫人喜欢这种玩意儿?”
“谈不上喜欢,拿来做摆设的,前些日子被风吹落窗外摔碎了几个,也没见夫人在意。”
裴缜见再没有什么好看的,退出房间。
回到庭院,邹玉盈面前:“我见夫人屋里摆有月见草,此等乡野小花,何以得夫人垂青?”
“裴寺丞办事真仔细,连个花花草草也不放过。我们家花园子有上千种花,你要不要一一去认识认识?”邹子禄不忿地嘲讽。
裴缜不理睬他,只盯着邹玉盈。
邹玉盈道:“喜欢它的香气,夜晚闻着安神助眠。”
“夫人有这个习惯多久了?”
“大概两个月。”
裴缜思忖道:“我听闻夫人身边的人都是新来的,缘何不见老人,纵是他们有什么错,也不可能一起犯错罢?”
邹玉盈嘴角抽动,第一次出现了不自然的表情,语气也变得生硬不耐烦,“换几个丫鬟婆子需要什么理由,不喜欢就换掉了。裴寺丞还有事吗,没事我想回房休息了。”
裴缜没拦她,“夫人请便。”
邹玉盈走后,裴缜又询问了几个婆子,幸得府里也是有些老人的,虽不在跟前伺候,多多少少知道些什么。据一个年长的婆子交待,邹玉盈在娘家时受过刺激,精神不大好,有时候疯病上来夜半哀嚎,别提多瘆人了。每当发生这种事,夫人房里的人都要重新换过。
“这话是谁说的?”
“哎哟,当然是老爷说的,我们哪里敢编排主子。”
“谁给夫人找来的月见草?”
“这事是我做的。”某个小厮站出来,“大概一个月前吧,管事的说小姐要月见草,问谁知道这种花,我说我知道,乡下到处都是,乡亲们都叫它夜来香。管事的说甭管叫什么,弄来一盆。”
裴缜道:“你确定是一个月前?”
“端午节过后的事,到今个儿,顶多一个月。”
裴缜心下狐疑。
沈浊搜罗一堆字画带回来,此外,他还在幽春阁的角落里发现了一副草稿,鬼画符似的,看不出所以然。裴缜拿过来看,也没看懂。沈浊问裴缜有没有收获,裴缜说了月见草的事。
沈浊直呼离奇:“又是月见草,这是怎么了,活了二十几年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忽然间它就家喻户晓了。”
“而且邹玉盈所说的时间和小厮说的时间对不上,这种事她完全没有必要撒谎……”
“说起来陆龟年的尸体旁边就没有闻到月见草的香气。”
“足足三天,有香气也散了,纵算不散,也被浓重的尸气味掩。闻到了才是怪事。”
“你说,还会有下一起吗?”沈浊道,“算算时间,距离陆龟年遇害已经过去六天了,以凶手的作案速度来看,间隔够长了,会不会明天又出现新的遇害者?”
“戚行光到崔郁间隔三天,崔郁到陆龟年间隔四天,这次的间隔确实够长。然而还是不能定论……”
房少卿那头远不及他们顺利,崔公子率家奴拦在门口,死活不让他们进去,最后还是崔母出面,好说歹说,在再三保证一定会归还的情况下让把画取回来了。
崔陆两家加一起,字画达千幅之多。房少卿召集起大理寺所有人手,足足翻看了两个时辰,把上千幅画从头到尾过了一遍。遗憾的是,毫无线索可言。
裴缜到家时已近子夜。脱下衣服,直接躺床上挺尸。林畔儿进来,见他手搭在额头上,以为他的心疼病又犯了,问用不用揉按。
裴缜说揉按揉按也好。
林畔儿上前解开中衣,掌缘处贴在裴缜胸上,慢慢往外推揉。揉按久了,气力不济,鼻腔里传出细细喘息声,裴缜本来闭着眼睛,闻声睁开,从上到下地打量林畔儿。
忽然,他双手扣在她腰侧,掐着她的腰颠倒位置。明明满身疲惫,却不知哪来的欲望。对着她的嘴巴正欲亲。林畔儿突然横胳膊挡住。
“要付钱。”
裴缜原以为她不同意,见只是要钱,答应给她,谁知还是不让碰。
“先付。”
裴缜无奈,伸胳膊够下衣架上的衣服,取出里面的荷包塞林畔手里,林畔儿这才顺从地任他施为。
不同于上次被春药控制,这次是实实在在的欲望,他摆弄各种姿势要她,恨不得将压抑了两年的感情全部发泄出来,像只野兽在她的身体里横冲直撞,不顾她的身体承受不承受得住,以至完事后,林畔儿软在床上,好久动弹不得。
裴缜过意不去,拿衣袖擦拭她脸上细汗:“怎么不叫停我?”
“我叫了,二爷你没听见。”
裴缜尴尬万分:“抱歉。”他从地上捡起衣服,扯下腰带上的玉鹅,“这个你也拿着。”
林畔儿举起来看小鹅作回首贴颈状,肥状可掬:“值多少钱?”
“我也不清楚。一二百两总是有的。”问林畔儿,“你很缺钱吗?”
“嗯。”
“要钱做什么?莫不是家中有急用?”
“赌着玩。”
“什么?”
“坐更的婆子们闲着无聊赌钱玩,我和她们玩,从没赢过。”
裴缜不可思议道:“你卖身就为了赌钱玩?”
“嗯。”
裴缜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几次欲言又止。他活这么大,第一次遇见令他无语的女人。趿来鞋下地,“你今晚睡这,我到外间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