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借机将淮安侯府抽空,同时自己也偷偷截留下了一部分,最后被截留下来的这笔钱大概率会落到淮安侯夫人独女的手里,留给她那个庶子的,只会是一个空壳般的侯府,还有一个淮安侯夫人有心无力的烂摊子。
只是同时,乔翎也忍不住想,淮安侯夫人的做法,那个组织真的没有察觉吗?
一个隐藏在暗处,希望通过掌控高皇帝功臣后代来获取某些特定权力的组织——他们对于背叛的报复,真的只局限于敲诈勒索吗?
……
包府。
包大娘子正在房里温书,准备下个月的入学考试。
这时候外边门被人扣了几下,紧接着是小包娘子的声音:“姐姐,我能进来不能?”
包大娘子将手里的笔搁下:“进来吧。”
门扉吱呀一声,小包娘子端着一盘切好了的果子从外边进来,小心的将果切送到书案前,终于舒了口气,嘟起嘴巴来:“阿娘不许我来呢,说会搅扰你!”
包大娘子觑她一眼,说:“是有点搅扰呢。”
小包娘子长长的“哎——”了一声。
包大娘子见状,自是忍俊不禁,伸手摸了摸妹妹头顶的小揪揪,温柔道:“没什么,往年的试卷我都看过,不算难。”
小包娘子听了,一双眼睛便笑成月牙了,正准备言语,外头却又有人来报,语气迟疑:“娘子,裴家那位来了……”
姐妹二人齐齐一怔。
小包娘子的拳头立马就捏起来了:“裴家的谁来了?”
婢女踯躅几瞬之后,回道:“是裴三郎来了。”
包大娘子回到包府的当日,便告知父母,往英国公府处送了和离书,且再三确认,那和离书已经送到了裴三郎手里。
只是在家等了两日,却都没有回音,想着英国公府刚刚发生了一场巨变,自然也就无谓在这时候上赶着催促了。
哪成想今时今日,裴三郎居然登门来了。
她叫妹妹暂且回去:“我跟他说会儿话。”
小包娘子却不肯走:“他要是欺负你,可怎么办呀?”
包大娘子轻轻摇头:“他做不出死缠烂打的事情。”叫了侍女过来,领着那忧心忡忡的小揪揪出去了。
而她自己则往厅中去见来客。
现下说来,裴三郎其实仍旧是她的丈夫。
他是个身形挺拔的青年,脊背挺直,隐约可见高门出身的矜雅,往脸上看,的确生得一副好相貌,只是下颌上隐约透出来一点深青色的胡渣,眉宇间微含倦色。
今次相见,谁都没有急着开口,而裴三郎在定定瞧了妻子半晌之后,似乎几不可闻的出了口气。
他说:“你的气色比之前好多了,真宁。”
真宁,是包大娘子的名字。
她听了不免要笑一笑,说:“是呢。”
却没讲别的。
又是长久的默然。
裴三郎嘴唇动了几下,想说什么,然而几次挣扎,却都没有出口,如是过了会儿,他终于说:“我们搬出去住吧,真宁。”
“离开英国公府,别居也好,外放也好,只有我们两个人,不去想上上下下的许多事情,好吗?”
包大娘子看着他,神情微有感伤:“如果在这之前你这么说,那该有多好,但现在再说,就太晚了。”
她顿了顿,又重复了一遍:“真的太晚了。”
裴三郎眸子里透露出几分错愕来。
他失了分寸,近乎焦急的解释道:“真宁,这次的事情,我并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我母亲落得这个下场,其实同你并没有多大的干系,你不要为了这件事而拒我于千里之外……”
包大娘子说:“那是因为这件事情本来就跟我无关。”
祖氏夫人落得如此境地,是因为祖氏夫人自己,凭什么要怪到她头上来呢?
包大娘子说:“先前你母亲接了人到家里小住,你为什么一声不吭?”
裴三郎没想到她这时候会提起此事来,怔然之后,不由得道:“你难道是为了林氏在生我的气?”
他有些不悦,又实在委屈:“我倘若真的对她有意,当初便娶她了,怎么会有今日之事?你难道连这点小事都信不过我吗?”
包大娘子道:“你母亲接了一个守寡的表侄女过去,明里暗里说你们曾经议过婚事,她还专程熬汤给你,你跟我说是我多想了,你们俩什么都没有吗?”
裴三郎解释道:“那汤是母亲使人送过去的,我起初并不知道是林氏熬的!”
包大娘子不由自主的抬高了一点声音:“你不会说话吗?你是哑巴吗?婆子丫鬟们私底下在议论什么,你一句都没听见?你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不喜欢她,不能请母亲将那位表姑娘安置到别处去吗?”
裴三郎见她眼眶已然微微泛红,便将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神色歉然,窘迫道:“我那段时间太忙了,你也知道的,为了工部那边的……”
包大娘子笑了起来,眼底的泪光消逝在了夏末秋初的轻风里。
她说:“你其实没有什么恶劣的过错,当然,我也一样。只是我们真的不合适。”
“三郎,你有太多太多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那些很重要的事情比我更重要。但我就是很小气,很短视,我想找一个把我看得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包大娘子释然道:“三郎,你成你的大业去吧,愿你功不唐捐——我也要去追寻我自己的理想了,我们好聚好散,就此别过。”
第55章
一月一度的刘家吃席盛会就要开始了——因为他们家又死人了嘛!
上回是买一赠一,老承恩公死了,附赠一个刘七郎,这回来的更加实惠,买一赠二,一次性死了三个。
弘文馆那边,早早地就有人通过姜裕,去打探葬爱老祖的动向。
“这回承恩侯府的丧事,乔太太会去致奠吗?”
姜裕仍旧摇头:“不去。”
又有人问:“你们家谁都不去?”
姜裕给出了肯定的答案:“谁都不去。”
有人领头,承恩侯府宾客寥落,便也就是预想之中的事情了。
只是刀剑都分两面,更何况是人呢。
也难免有人议论:“先前老承恩公那回,还算是为着韩相公,这回又算是为了什么?俗话说死者为大,接连两回扫人家的丧事,未免就有些过了吧?”
正巧赶上靖海侯府已故太夫人的忌日,侯府里聚集了不少亲眷故旧,席间难免要议论起此事来。
夏侯夫人就说:“这回要是再有人故意不去,这可就是要标新立异,上赶着博出头了!”
转而又跟在席的刘四郎道:“别的人不管,我们家是一定要去的,只是门第微薄,四郎不要嫌弃就是了。”
刘四郎之妻太叔氏是靖海侯之女,今次是嫡亲祖母的忌日,刘四郎作为侯府的孙女婿,即便家里的丧事儿千头万缕,也没理由不来的。
而夏侯夫人是皇长子的舅母,这回出头,也是存了几分试探的意思。
试探谁?
当然是越国公夫人!
皇长子日前得了消息,朱皇后当年诞下的那个孩子,其实并不是一个死胎——他忖度着,那个孩子很可能就是越国公夫人!
如果这是真的,那可就是嫡出的皇嗣,别管是他,还是大公主,都得靠边站了!
这可不是外边流传的当今与韩少游生女这样的桃色绯闻,这是相当要紧的政治问题!
如果越国公夫人真的是嫡出的皇女,那她实际上就拥有着超越其余皇嗣的地位,是排名第一的皇位继承人!
皇长子不敢去父亲面前问,也没法问,他只能鼓动手下的人小心翼翼的伸出脚去试探一下,再试探一下……
这才有了今日夏侯夫人的出头。
这话落了地,那边厢,刘四郎听后只是微笑:“哪有拒绝客人登门的道理?夫人若肯莅临,我们自然是欢迎的。”
夏侯夫人自觉得计,不免环视周遭,等待附和,然而四下里虽也有人交头接耳,彼此低语,却没人主动冒头,接她话茬儿。
她暗暗皱眉,心想,难道是因为我的分量不够?
她有些气不过,却也不得不去搜寻一个强有力的人物替自己站台,左顾右盼之后,终于意味深长的选定了目标出来。
“定国公夫人!”
夏侯夫人笑吟吟道:“您说,我说的有道理没有?”
众人听得惊愕,着实没想到夏侯夫人居然会主动去寻定国公夫人的话茬!
因为夏侯夫人是大皇子的舅母,宫里德妃娘娘的弟妹,而众所周知——德妃的父亲之所以亡故,就是因为女儿的过错,而被朱皇后下令跪在宫门前诵读《礼记》整整五个时辰,最后大失颜面,一病不起!
而定国公夫人,可是朱皇后的母亲啊!
两家实际上是有仇的!
靖海侯夫人皱起眉来。
今天是府上太夫人的忌日,夏侯夫人却在这时候专程点越国公夫人的鬼火,继而又煽动起了定国公夫人,这事实在叫她不快!
只是定国公夫人那边……
靖海侯夫人知晓前者的脾气,不免有些头疼,觑一眼夏侯夫人,又有点微妙的幸灾乐祸。
定国公夫人神色平静的听夏侯夫人将话说完,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她只是轻轻抬手,示意身后婢女将酒壶递给她。
婢女从令而行。
继而定国公夫人看向刘四郎,徐徐道:“我这个人不喜欢说那些虚伪的话,今日夏侯夫人既然问了,我也不妨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跟越国公夫人没有什么来往,但是跟她一样看不起府上的做派,今次的丧仪,我也不会去。不是没有时间,就是不想去。”
刘四郎脸上火辣辣的,难堪极了,可也不得不应了声:“……是。”
他在心里把夏侯夫人骂了个狗血淋头。
王八蛋,你要生事,倒是叫我丢人现眼!
定国公夫人根本不在意他的窘迫,自顾自站起身来,素手提着那只酒壶,往夏侯夫人面前去:“你知道府上太夫人是我的姑母吧?”
夏侯夫人微觉悚然,不由得缩了缩脖子:“……是。”
定国公夫人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又问:“你知道今日是我姑母的忌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