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徐淑怔在当场,恍若失神,几瞬之后,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出来。
半晌之后,她很用力的摇头:“不,不是的!”
那张原本苍白的脸孔这时候终于恢复了血色,徐淑涨红着脸,竭力同福宁郡主分辩:“我阿娘是很疼爱我的,阿耶也是,我……”
福宁郡主觑着她的神色,轻轻摇了摇头,没再继续那个话题,而是道:“这事儿你还跟别人提过吗?我是说唐家向嘉定侯府索取五十万两礼金这事儿。”
徐淑不由得面露难色。
福宁郡主明白了:“那这桩婚事八成就成不了了。”
她说:“唐家的女儿又不愁嫁,何必非得许给嘉定侯府呢,索取五十万两的礼金,嘉定侯府难道不明白这本身就是一种委婉的推拒?倘若上门提亲的是曾元直,唐家只怕一个子儿都不会要,早就高高兴兴的把女儿给嫁过去了!”
“本就不太情愿同嘉定侯府结亲,现下为了这五十万两,又惹得你们府上牢骚满天,人家先前就算是肯,现在必然也不肯了……”
福宁郡主这话还没有说完,那边四公主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什么,迟疑着放轻脚步走到对面那从花木后边去往里一瞧,登时生气起来:“你们怎么在这儿偷听别人说话啊!”
徐淑捂着脸惊叫一声,又羞又急。
乔翎同毛丛丛对视一眼,都不免有些窘迫,起身见礼,隔着一排花木,歉然道:“我们原本是想走的,只是那会儿你们已经开始说了……”
四公主同毛丛丛倒是没什么纠葛,只是同乔翎有些旧怨,此时仇人见面,难免要发作出来:“我们已经开始说了,你们就能理直气壮的偷听?好没由来!”
倒是福宁郡主探头过来,说了句公道话:“四姐姐,是人家先来的呀。”
她指了指花木那边的路径,说:“只能从这边过去,两位夫人要是晚来的,我们必然能够瞧见,既没见到,可见是人家先到的,反倒是我们搅扰了人家的谈话呢。”
四公主好容易抓住仇人的一根小辫子,没成想还被堂妹给松开了,再想到先前福宁郡主大人似的说的那一席话,是她这个堂姐绝对说不出来的,心下不快愈发重了起来:“福宁,你是不是故意想跟我作对?怎么我说什么你都要反对一下!”
福宁郡主可不怕她,听完就把眼睛一瞪:“四姐姐,你是想吵架吗?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四公主:“……”
四公主脸上不由得流露出憋屈又气愤的神色来。
怎么吵?
没法吵。
论口齿,她比不过福宁。
论身份——公主的身份也只有在面对臣女的时候才顶用,面对福宁郡主这个嫡亲的堂妹可是一点用都没有!
齐王是当今的胞弟,福宁郡主又是齐王唯一的孩子,自家骨肉吵闹起来,别管是闹到大公主面前,还是闹到圣上面前,被骂的一定是四公主!
当姐姐的怎么能欺负妹妹?
尤其你这个姐姐还不占理!
太后娘娘还在,那圣上跟齐王就算是还没分家的兄弟俩,堂姐妹吵了嘴,四公主难道还敢大喊一声“我是公主,你只是个郡主,你马上给我跪下”?
四公主只能憋屈的认了。
她没说话,只是额外恶狠狠的瞪了乔翎一眼。
乔翎:“……”
乔翎有点委屈的挠了挠脸,小声说:“你瞪我干什么?跟你呛声的是福宁郡主,你瞪她呀。”
四公主:“……”
毛丛丛:“……”
福宁郡主:“……”
福宁郡主脸上一黑:“喂,我说越国公夫人,我还在这儿呢!”
乔翎看了看她,于是又小声说:“我知道你在这儿,我看见了,只是我也没胡说八道啊,先前难道不是郡主在跟四公主呛声吗。”
四公主:“……”
毛丛丛:“……”
福宁郡主:“……”
四公主气坏了,反倒要站在福宁郡主那边去,当下气势汹汹道:“先前福宁可是在帮你说话的,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
乔翎更委屈了:“我现在这个态度还不好吗?我既没有大声说话,也没有瞪人,更没有犯下什么了不得的大错,我只是巧合之下听了几句不该听的私隐之言,这也是无心的呀……”
四公主见她如此,更生气了:“喂!姓乔的!你——”
乔翎好声好气的说了几句,见她死追着不放,也不由得生气起来,眼睛一瞪,气势汹汹道:“干什么,你铁了心想吵架是不是?差不多就得了!别人怕你,我可不怕!”
四公主:“……”
毛丛丛:“……”
福宁郡主:“……”
平心而论,四公主真想跟她大吵一场,转而想到上回自己的落败,想到这毕竟涉及到徐淑的私事,甚至于今天是长姐大公主的生辰……
她又一次憋屈的认了命,狠狠跺一下脚,转过头去,不看乔翎了:“你们赶紧走吧。”
毛丛丛冲对面三个女孩挤出来个笑,同乔翎一起朝徐淑致了个歉,便一处快步离开了。
走出去好远一段路,回头也瞧不见那三个女孩子的身影了。
乔翎才悄悄问了出来:“她们说的唐家是哪一家?”
毛丛丛以一种了然的语气开口道:“就是大理寺卿唐家呀。”
乔翎上一次听说大理寺卿,还是从卢梦卿口中听见的,三司共同为刘七郎议罪,御史台跟刑部都还算是维持了律令的尊严,只有大理寺完全跪舔,给出了一个相当王八蛋的最终结果。
更晦气的是,圣上选取了大理寺提出的议案。
这会儿她终于明白这是为什么了:“原来大理寺卿是当今圣上的宠臣?”
乔翎将卢梦卿说的那些讲了出来。
“不错,”毛丛丛显然对此早有了解,闻言便颔首道:“如今在位的这个大理寺卿,其实没有太大的能力,人也庸碌,只有一桩好处,那就是对圣上忠心耿耿——不过对于圣上来说,或许这就已经够了。”
又说:“庾言私底下同我说过,或许也是为了叫他占住大理寺卿的位置,来日退了,好名正言顺的扶曾元直上去呢!”
乔翎知道——那位大名鼎鼎的曾元直如今正为大理寺少卿,听婆婆说,还很有希望可以承继颍川侯府的爵位,不曾想这边居然还有个大理寺卿的位置等着留给他?
她总算是明白了梁氏夫人说“圣上很喜欢曾元直”是怎么个意思了,这哪是喜欢,简直就是掏心掏肺的给他铺路啊!
鲁王这个亲儿子都没这个待遇!
又想起方才福宁郡主说的,倘若曾元直去提亲,只怕唐家什么都不要就会许婚,不禁觉得稀奇:“曾元直还没有成亲吗?”
毛丛丛神色自然道:“没有呢。”
乔翎觑着她的脸色,心下古怪:“可是他很有名啊,应该也有二十多岁了吧?怎么还没有成家?”
难道那么喜欢他的圣上居然没有帮着张罗?
毛丛丛反倒觉得她的奇怪十分奇怪:“神都城内,不成婚的人不算少呀!”
她一个个数给乔翎听:“卢相公,这位你总该知道吧?”
乔翎点头:“这个我知道。”
毛丛丛又说:“‘大王’王元珍,户部尚书,你知道吧?”
乔翎微吃一惊:“大王也没有成婚吗?”
毛丛丛先是点头,点完之后又补充一句:“但是有很多妾!”
乔翎心想,大王不是个女人吗?
有很多妾?
乔翎忍不住再问了句:“男妾女妾啊?”
本以为她问的就很炸裂了,没想到毛丛丛回答的更炸裂。
她说:“都有。”
乔翎神情木然,大受震撼。
毛丛丛见状,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笑完又说:“定国公世子,也就是国舅,你知道吧?他是庾言的顶头上司呢。”
乔翎对美人格外的有印象,是以这会儿也格外的吃惊:“啊?!国舅居然也没有成家吗?他该有三十岁了吧?!”
毛丛丛告诉她:“有三十多岁了,但是没有成家。”
乔翎忍不住问了句:“他有妾没有?”
“没有。”毛丛丛轻轻摇头,声音压低:“你知不知道每一代定国公少年时都会去游历天下,结交一心人?”
“我知道呀!”乔翎说:“玉映同我讲过的!”
毛丛丛小声告诉她:“我是听庾言讲的,国舅有个心爱之人,也曾经与那女子结为夫妻,只是红颜薄命,难以相守,国舅立誓永不再娶了。”
乔翎不由得“啊!”了一声。
过了会儿,又问:“定国公夫妇怎么说?”
毛丛丛道:“什么都不说,随国舅去。”
乔翎奇道:“难道这些年都没有替儿子张罗过?”
毛丛丛摇头:“没有。定国公夫人是出了名的不管闲事,外人的不管,儿子的也不管。”
要不是因为两人这会儿正站着说话,乔翎必然是要拍一下大腿了:“定国公夫人真是个妙人!哪一日得了空,我得去会会她!”
毛丛丛一连数出来好几个没成家的,容貌顶好,家世顶好,品行上好像也没什么大的问题,再去看曾元直此时的单身,果然就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了。
乔翎又听了好几个八卦,终于心满意足起来,最后问:“还有一个问题——福宁郡主所说的‘曾经权倾朝野的唐红’是谁?”
毛丛丛这回是真的吃惊了:“你居然不知道?!”
乔翎被她的态度所慑,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很不好意思的说:“我不知道!”
毛丛丛告诉她:“唐红,那可是本朝第一位女首相啊!”
乔翎肃然起敬:“这么厉害的吗!”
想起大理寺卿也姓唐,便明白了:“原来现在的大理寺卿是唐红的儿子?这可真是娘是英雄儿狗熊了!”
“噢,那倒不是,”毛丛丛说:“现任的大理寺卿原本不姓唐,他是跟妻子姓的——唐夫人是唐红的外孙女,他是唐红的外孙女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