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氏夫人点了点头。
“难怪呢。”乔翎彻底明白了:“所以婆婆你,最后还是选择了那条路。”
梁氏夫人不假思索的道:“那是我姐姐呀!”
乔翎看着面前梁氏夫人的脸,倏然间想起了先前初见时候武安大长公主说过的话来。
“琦英这个人,有点笨拙的聪明,有些骄纵,但是人并不坏……”
也难免的明白了前不久入宫时候,在千秋宫里,太后和唐红打的那个赌。
彼时,唐红说,时移世易,可梁娘子对待看重的人,仍旧怀有少年时候的真挚和热忱啊。
当初肯为了姐姐牺牲掉“梁琦华”,如今也仍旧愿意在风向不明的时候,固执的保护着与她其实并无关系的乔翎。
乔翎也明白了向来目无下尘的梁氏夫人,为何会以一种颇为客气的态度对待姜迈的姨母小罗氏。
其实,那并不是出于继室夫人对待原配夫人妹妹的敬而远之和名分上的忌惮。
而是小罗氏出于对早逝姐姐的爱屋及乌而怜爱姜迈,也触动了梁氏夫人的情肠吧。
乔翎心下微觉戚然,转而问起正事来:“那个【牵魂引】……”
不曾想,梁氏夫人听后,却奇道:“什么是【牵魂引】?”
乔翎着实一怔:“你不知道?”
梁氏夫人同样一怔:“我该知道什么?”
那只狸花猫忽的在梁氏夫人膝上站起身来,朝乔翎哈了口气。
乔翎有点委屈:“你凶什么?”
梁氏夫人倒是有些会意了。
她微露一点惧色,摇头道:“我哥哥不肯告诉我那些,也要我发誓,一定不许私下里打听这件事——他再三告诫我,知道的越少,就越安全,姐姐的死牵涉甚多,异常危险,我要是知道了某些细节,很容易就会丢掉性命!”
乔翎明白了:“难怪呢,那个无赖随便一诓,你就出去了,因为你什么都不知道……”
梁氏夫人不由得道:“那个无赖原来也同此事有关?!”
乔翎笑眯眯的说:“舅舅不肯告诉你,一定是为了你好,我当然也不能告诉你了!”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勃然大怒:“那就干脆一丁点都别叫我知道啊!告诉我一个开头,却不告诉我结尾——你们这些说话只说一半的人真是王八蛋!”
乔翎闷声失笑,笑完摸着腮帮子思忖一会儿,倒是很认真的同梁氏夫人商量起来:“婆婆,我并不觉得隐瞒是一件正确的事情——就像之前对待姜裕一样,在他有足够的心智去分辨事情的前提下,再去隐瞒他真相,就是自以为是的善意和居高临下的傲慢了。我可以开诚布公的跟你谈谈这一次的事情。”
梁氏夫脸色微缓,半信半疑的看着她。
乔翎又说:“不过呢,我们就事论事,这个世界上的确存在一些寻常人不了解、却又异常危险的事情——舅舅是你的同胞哥哥,他总归是不会害你的——我们虽然谈这一次的事情,但是并不细谈涉及小姨母相关的那些,好不好?”
梁氏夫人神色略微有些复杂,深深的看着她,终于点了点头。
乔翎便构思了一下该当如何开口,继而将能说的那些都讲给梁氏夫人听了,最后不无唏嘘的说:“老实说,我只见过张家那个小娘子两回,对她的印象不说是坏,但也说不上有多好,可她忽然间横遭不幸,我心里边也有些不是滋味。”
“至于阮氏夫人,就更加可怜了,没过过几天好日子,最后落得这么个下场!”
梁氏夫人从前同那二人皆没什么交际,只是听闻之后,也难免恻然,良久之后,才道:“这事儿真是郑兰干的?阮氏夫人,那是他的生母啊!”
“就算不是他做的,他也一定冷眼旁观了整件事。”
乔翎彼时身在局中,颇有些浮云遮眼的意思,现下回过头来再想,却是恍然大悟:“婆婆,你还记得小姜氏吗?”
梁氏夫人面露厌烦,大喊一声:“别提她,我的肝也是肝!”
乔翎听得忍俊不禁,转而神色稍稍肃穆起来:“我头一回去李家,就打断了李家人三条腿,李文和是咎由自取,那两兄弟难道就不是?眼见着母亲受苦,却冷眼旁观,这种儿子,还有什么好指望的?”
“只是李家那两个纨绔没什么出息,而郑兰向有才名罢了,可仔细想想——郑兰跟李家二子难道不是一种人?!”
梁氏夫人微露悚然,继而不由得颔首:“确实!”
阮氏夫人为丈夫欺凌打骂,决计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郑兰难道没有听见,没有撞见过?
可是这个为人称颂的郑家芝兰,又为母亲说过什么,做过什么呢?!
梁氏夫人豁然道:“此人虽然年少,却心如豺狼,同其父是一般货色!”
乔翎目露冷色:“卢元显一家就擒,并未走脱,倒是这个郑兰逃之夭夭,不见了踪迹,我同阮氏夫人好歹有些交际,张家的玉珍小娘子虽然讨厌了一点,但也罪不至死吧。”
梁氏夫人果断道:“找人弄他!”
她很义薄云天的同乔翎说:“需要钱就说话,我贼有钱!”
乔翎环顾左右,见四下无人,却向梁氏夫人靠近一些,悄声道:“婆婆,你知不知道在北阙那边有一座望楼,两人及以上、有着行动纲领的组织就可以去挂牌啊?要干就干票大的!”
梁氏夫人神色一动,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乔翎朝她伸出手去,同时眨一下眼。
梁氏夫人干咳一声,姿态傲然的把手放到了她的手背上。
乔翎趁机撸走了梁氏夫人手上的翡翠戒指。
梁氏夫人被气笑了:“天杀的——”
关键时刻,那只狸花猫猛地向前一伸爪子,极迅猛的按住了乔翎的手!
乔翎反手握住了它的白爪爪,同时扶额苦笑:“真是拿你没办法,好吧,你也加入!”
梁氏夫人神情茫然:“啊???”
狸花猫目瞪口呆:“喵!!!”
乔翎说:“我们两人一猫一起组团,好不好?”
狸花猫愤怒的朝着梁氏夫人喵喵叫唤起来。
梁氏夫人迟疑着说:“它不想跟你玩呢……”
乔翎就当是没听见,将手里那枚翡翠戒指往空中一弹,继而准确的将其接到手里,神气十足道:“我们组织的名字,就叫做猫猫侠!”
狸花猫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叫骂的嘴停住,尾巴在半空中停滞几瞬,继而重又摇晃起来。
它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转而朝着乔翎甜甜的叫了起来。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微觉嫌弃:“什么猫猫侠啊,这也太怪了点吧!”
狸花猫愤怒的朝她大叫起来,那叫声嘶哑的像只鸭子,都不夹了。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无力的点了点头:“啊,好的,好的。你可爱,你说了算,那就猫猫侠吧……”
第73章
从梁氏夫人处离开,乔翎却没有回正院去,而是稍加思忖,骑马往西市去了。
那家当铺的生意仍然红火,客人络绎不绝。
乔翎没有在外边挤来挤去,径直往账房先生所在的房间去了。
账房先生大概早猜到她有话要问,见到来人之后,便找了个管事过来顶替自己的位置,转而领着她往内室去了。
乔翎神色平和地跟着进去,神色平和地掩上门,继而面容扭曲着破防大骂:“京一语他有病啊!”
“我跟他无冤无仇的,凭什么没完没了地来害我?起初叫小姜氏把我的婚宴搅和了,我还没找他算账呢,这回又想拉我下空海——”
账房先生很耐心的同她解释:“可能是因为你是高皇帝最重要的后继之人,而元城京氏又被高皇帝族灭了吧。”
乔翎:“……”
乔翎理直气壮道:“高皇帝族灭他们,一定有高皇帝自己的原因,元城京氏没事儿多自己反省一下不行吗?为什么高皇帝不族灭别人,偏偏族灭他们?”
“再说,这不还留下他这个毒苗子在这儿兴风作浪吗,也没族灭完啊,凭什么说元城京氏被高皇帝给族灭了!”
愤愤说完,又忍不住问了出来:“他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他也好,那个同行的傀儡师也好,都不太像是当世的传统门路……”
账房先生很耐心地同她解释:“那是本朝,同时也是南北两派共同的敌人之一。”
乔翎听得微怔,迟疑着道:“我听老师你的意思,好像我们有很多敌人似的……”
账房先生看着她,笑了。
乔翎被他笑的莫名其妙:“怎么了,有什么不对的吗?”
账房先生便问她:“你在神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交际的也该都是高门大户,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乔翎迷糊了,不明所以:“什么不对劲的?”
账房先生脸上笑意愈发深了:“史官家有二王三恪之说,追尊前朝皇室,确定本朝正统,你到神都之后,有见过前朝后人吗?”
乔翎怔住了。
没有!
一个都没有!
账房先生又问:“你看前朝史书,想来也多见‘世家’二字,到神都这么久,又见过几个世家后人?”
乔翎又一次怔住了!
她脑海中倏然间浮现出张玉映当初对元城京氏的描述来。
“元城京氏的先祖乃是先古时期的一位王子,因为被封在京地,所以后代以此作为姓氏……”
而除了元城京氏之外,在神都的这段时间,她没有听到任何人用任何类似的言辞来形容当代的勋贵门庭,亦或者是官宦门庭!
一个都没有!
如今的高门显贵,无一例外,最早也就是追溯到高皇帝,从没有听说过有人搬出高皇帝之前的显赫家史来炫耀门楣!
乔翎稍觉悚然地会意过来:“这也就是说……”
“对,”账房先生神色自然地告诉她:“既能够被封圣,岂会是浪得虚名?高皇帝彻底砸烂了本朝之前的所有秩序,元城京氏只是被族灭的一家而已——当代的人或许会觉得新的勋贵势力正在不可避免的形成,但是再如何形成发展,也不会比高皇帝之前更冷酷、更残忍的驭使世间生灵了。”
乔翎不由得道:“那京一语之流……”
账房先生微微颔首:“那都是他们的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