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稍有些惊奇的看着乔翎腰间悬挂的那柄长剑:“这是哪儿来的?”
乔翎笑眯眯道:“太后娘娘赏赐给我的呀!”
梁氏夫人于是知道,原来这就是那把引起了乔霸天与二公主那场大战的罪魁祸首。
她问了乔翎一句,将那把剑从剑鞘中抽了出来,细细端详几眼,不由得道:“好生古怪,剑身上居然还有山脉的纹路?”
乔翎附和地点点头:“是很奇怪呢!”
略说几句,便一道出了门,往神都城北二十里路的四方客栈去了。
那也是周七娘子联络到掳走玉映之人的地方。
乔翎佩剑,梁氏夫人负刀,二人并不曾佩戴帷帽,骑马到了四方客栈门外。
两人稳步入内,原先嘈杂的客栈大堂为之一默,寂然几瞬之后,才重又响起了低语声,不多时,再度热闹起来。
神都城外是有官家驿站的,官宦、豪商乃至于有些身份的人,多半借宿于官家驿馆,亦或者鼓一口气进入神都城内歇脚,是以会在这四方客栈里盘桓的,多半都是三教九流的底层人物,亦或者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暧昧人物。
如乔翎和梁氏夫人这样的美人,在这里是很少见的。
走江湖的人往往都有眼力,看不清楚乔翎的根底,倒是能察觉梁氏夫人出身非凡,养尊处优,谨慎些的便将头顶兜帽往下一拉,张狂些的反而要紧盯着她们,目光上下在两位娇客身上打转。
还有人不怀好意的吹了声口哨。
乔翎并不在意大堂里那些形形色色的眼光,协同梁氏夫人一处到了柜台伙计那儿:“要一间客房。”
伙计视线飞速在她们身上扫了一圈儿,歉然笑道:“娘子容禀,我们家倒是还有地方,只是这价钱嘛……”
他搓了搓手指。
梁氏夫人用手帕掩住鼻子,稍有些嫌弃的打量着周遭:“有钱还怕没地方住?我出双倍的价钱!”
说着,将一锭银拍在柜台上。
四下里投来的目光由是愈发密集起来。
那伙计眼睛微微一亮,麻利的去摸那锭银,同时口中清脆叫道:“地字号房一间——”
他摸了个空。
因为那锭银子先一步叫乔翎摸走了。
伙计脸上笑意顿住,转目去看乔翎,倒还是好声好气的:“这位娘子,您这可不像是来住店的呀……”
乔翎从袖子里取出那张杭佐的帝国最高级别通缉令拍在柜台上,板着脸,硬邦邦的问:“江湖有江湖的规矩,看我朋友的面子,能便宜点不能?!”
伙计垂下眼睑来瞄了一眼,后背冷汗涔涔,马上换了一副热情洋溢的脸孔出来:“天字号房一间,贵客两位!”
压根没说钱的事儿。
旋即便有伙计近前来,弓着腰,领着她们上楼去寻客房。
虽说是天字号客房,可落到梁氏夫人眼里,也是毫无异议的陋室。
进门去瞧了一眼,她眉毛就蹙起来了,很娇气地同乔翎抱怨:“看起来好脏,干不干净呀?!”
乔翎说:“先将就着住吧。”
又丢了块碎银子给伙计:“沏壶茶,再送点吃的过来。”
伙计满脸堆笑的应了,冲两人行个礼,背对房门退了出去,这才将门合上。
他前边一走,后边梁氏夫人提着的那口气就松了下去,怕叫人听见,只悄悄问乔翎:“怎么样,会有人上钩吗?”
乔翎忍俊不禁道:“要是我一个人在嘛,未必会有人信,但再加上婆婆你……一定会有人忍不住想来宰一刀的!”
江湖人有侠义肝胆之辈,也有鸡鸣狗盗之徒。
乔翎一看就不好惹。
她脸没那么白,身量结识,手上薄薄的包着一层茧子,很懂江湖黑话。
但梁氏夫人不一样。
看那挥金如土的气魄,看那娇生惯养的习性,谁不知道这是头肥羊?
总会有人饿急了眼,想来啃一口的。
乔翎不是神都这方水土之下孕育出来的人,也不识得本地的三教九流,只是她不认识,总有别人认识嘛!
伙计很快送了茶和几样简单的饭食过来,梁氏夫人敬谢不敏,并不肯用,只坐在旁边削铅笔,乔翎低头嗅了嗅,倒是吃了一些。
如是一路到了晚间,二人吹灯歇下。
……
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张玉映不觉轻松,一颗心反倒提的更高了。
因为这说明,她马上就要直面新的敌人,亦或者更直接的面对他们对于自己的处理了。
车帘掀开,出现在她面前的仍旧是先前那个杀掉车夫,继而钻进车厢的苍白女人。
她手持一把锋利短刀,面无表情地将张玉映脚腕上的绳索割开,继而毫不留情的将她从车上推了下去。
张玉映两腿被束缚了一路,血脉不通,早已经酸软发麻,哪里还站得住?
如是被推一把,结结实实落在地上,手掌蹭在地上,为砂石所伤,当时便破了一层皮,流出血来。
那苍白女人浑不在意,很不耐烦的踢了她一脚:“起来,往里走!敢逃跑,我马上杀了你!”
张玉映并不反抗,艰难地站起身来,活动酸软的两腿,手扶着路边那排树,不露痕迹地蹭了几蹭,默不作声地走进了面前的那家客栈。
没有人知道,因为方才那一摔,先前她手上自己划破的那个伤口,也随之被泯灭掉了。
那苍白女人瞟了一眼,见树干上没有留下血迹,也不在意,在后边推着她一路向前,直奔后院,到某一堵墙前请按一下,墙面翻转,继而又将她推了进去。
里边有几个男人把守,领头的上下扫了张玉映一眼,将目光落在了她还在流血的手上,神色为之一凛。
他脸色凝重起来,警惕地问那苍白女人:“怎么回事?仔细落了痕迹!”
苍白女人冷笑了一下:“方才下车的时候摔的,不打紧。”
男人微松口气,但还是说:“叫个人出去,把她蹭到地上的血铲了。”
旁边人说:“没必要这么小心吧?”
男人冷冷觑他一眼:“小心无大错!”
那苍白女人倒是没说什么,转而押着人往囚牢去了。
……
客栈那边,前半夜倒是风平浪静。
临近子时,人最困倦的时候,窗外却响起了一阵极轻微的窸窸窣窣声。
如若此时有人身在客栈之外,正对着二人住宿的那间屋子,此时必然是要吓一跳的。
一个身量矮小短促的男人像蝙蝠一样倒挂在屋檐上,夜色之中,模糊成一团黑漆漆的影子。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破窗纸,取出一条细竹管将其探入屋里,暗吸口气,就要去吹。
也是在这时候,屋里边乔翎伸出一根手指堵住了那个竹孔……
那矮子猝不及防,一口气没喘上来,倒吸了几口进肚!
他暗叫不好,心知自己这回怕是要栽,意识昏迷之前,他强行凝聚起最后一点精神,便要吹一声口哨,向同伙儿求救。
只是那迷药效力本来就强,即便他是原主人,也不例外。
眼前隐隐发黑,恰在这时,乔翎一拳自屋内击出,生生将那扇本就不算结实的窗户打碎,同时拎住他前襟,极其粗暴的将人提了进来!
那矮子不惊反喜!
做这种勾当的,往往都是几人合伙儿,他虽失了手,却还有同伴在,只两个女人罢了,没由得对付不了!
窗户被打破的动静何其之大,还怕同伙们不晓得事情有变不成?
那矮子几乎是心满意足的晕了过去。
乔翎随手将他丢到地上,看也不看那破开的窗户,取出火折子来点了蜡烛,而后向梁氏夫人道:“婆婆,画吧。不必有多精细,能分辨出是他就成。”
先前在越国公府的时候,乔翎便知道梁氏夫人会画画,且画的还不错,尤其擅长建筑绘图,这回再出门的时候,便提醒她带了纸张和炭笔,此时正是得用。
铅笔早在白天就已经削好了,梁氏夫人坐在凳子上,画板却铺在两膝之间,在那矮子脸上寻了几个要紧的特征,提笔迅速勾勒起来。
铅笔落在纸上,刷刷作响。
窗外夜风瑟瑟,间歇传来树叶的摩擦声。
乔翎从桌上的盘子里抓了把蚕豆,嘎嘣嘎嘣的咀嚼起来。
也就在这夜晚的几重奏当中,一条影子宛若游魂一般浮起,直奔那扇洞开的窗扉而来——
乔翎看也不看,脚尖勾起来一把凳子,途径过洞开的窗户,径直砸了过去!
“咚”的一声重响,旋即便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乔翎一手托着所剩无几的那几颗蚕豆,另一只手扶住窗框,敏捷如猫一般从窗台处跃了下去。
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却是个瘦高个儿。
乔翎伸腿踢了踢他,见没什么反应,便单手将他后脖领子提住,提溜着往正客栈门处去了。
虽是午夜时分,客栈的大堂里却还零星的散布着几个人。
守夜的柜台伙计,还有几个聚在一起喝酒的客人。
乔翎一脚把门踹开,单手提着那瘦高个儿,另一只手还不忘往嘴巴里送颗蚕豆,嘎嘣作响的同时,旁若无人的拖着那瘦高个儿往楼上房间里走。
木质的楼梯虽然年代久远,倒还坚硬,那瘦高个儿被拖拽成很长一截,咣当咣当,不间断的撞击着。
厅内鸦雀无言。
那伙计低头打着瞌睡,好像什么都没瞧见似的。
几个客人一路注视着乔翎将瘦高个儿拖上楼去,也不做声。
梁氏夫人已经迅速将那矮子的画像绘制出来,见她又拖了个人回来,无需言语,便会意地抽了张新纸出来,对着瘦高个儿端详几眼,重又开始勾画。
乔翎盘算着寻个什么东西将那矮子弄醒,视线落在梁氏夫人发间的金钗上停留几秒,又觉得实在不该这么糟践好东西。
屋里边点着两支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