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知道,公孙姨母提出来的两个办法,上一个要去寻求的,可是北尊啊!
她实在觉得惊讶:“宁国公府?他们怎么会跟此事扯上关系?”
公孙姨母反问她:“你也该知道,高皇帝功臣的前四位,各自戍守一方吧?”
“我知道呀,”乔翎略一思忖,便给出了答案:“宁国公府杨氏,戍守南方。”
公孙姨母略微放低了一点声音:“四位国公戍守的其实并不是广义上的一个方位,而是一个独特的领域。宁国公府杨氏实际上负责戍守的地方,唤作【小酆都】。”
酆都?
乔翎心下为之一凛:“那不就是地府的别称?”
公孙姨母颔首道:“不错。”
乔翎又问:“酆都就酆都,为什么要叫‘小酆都’,难道还有一个‘大酆都’不成?”
公孙姨母失笑道:“这我就有所不知了,只知道有文字记载以来,都管那儿叫小酆都。”
笑完之后,她神色肃然几分,叮嘱乔翎:“这两条路,就只是纯粹的路,能否走通,犹未可知,你最好不要抱太大的希望。”
“我私心觉得,第一条路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至于第二条,希望其实非常渺茫……”
公孙姨母并不乐观:“四柱家族负责戍守的地方,都是昔年高皇帝钦定的,或许与他们的家族传承有些干系。”
“我并不清楚杨氏一族的私隐,只是觉得,他们既负责戍守小酆都,家族传承或许与魂魄和阴灵有关,至于究竟是与不是,就都只是猜测了。”
乔翎今晚听到的秘密足够多,得出的结论也足够多。
她摩拳擦掌,忍不住再问一句:“宁国公府世代戍守着【小酆都】,那另外三家呢?他们负责戍守的那个领域,又唤作什么?”
她想起先前梁氏夫人同她说过的话来:“安国公府梁氏一族,又有着什么家族传承?”
乔翎噼里啪啦丢了许多问题出去,继而近乎自言自语般道:“我觉得,梁氏一族虽然排行第二,但地位应该是四柱之中最特殊的——因为他们家在明宗晚年的风波之后尚主了,须得知道,先帝只有武安大长公主这一个妹妹——这说明在皇室,亦或者北尊眼里,安国公府是四柱之中最需要拉拢的一家!”
公孙姨母笑眯眯的瞧着她,却不肯再多说了:“时辰也不早了,还不回去歇息吗?你媳妇该等急啦。”
乔翎死赖着不肯走,八爪鱼一样,黏黏糊糊地搂住她的肩膀蹭:“哎呀,姨母!你就跟我说说嘛,说说吧~”
公孙姨母暗叹口气:“我跟你说得够多啦,原先我们几个人定下,叫你自己去找答案,今晚上的事情叫账房知道了,怕得生我的气呢。”
乔翎继续黏黏糊糊:“姨母~你不说,我不说,他怎么会知道嘛~”
公孙姨母说:“他自己能算到呀。这本事有点讨厌,是不是?”
乔翎很用力地点了点头:“是呢!”
公孙姨母便将自己肩窝处的那颗大头往外推了推:“是什么是?还不赶紧回去。”
乔翎好奇探头:“姨母~”【蹭.jpg】
公孙姨母不知道从哪儿抽出来一根银针,捏在指间,温温柔柔地瞧着她:“再不走,先前说的那些我也给你扎忘记。”
乔翎委屈缩头:“姨母,我这就走……”【不蹭.jpg】
客房外的石砖路铺成了格子的形状,她刚出门的时候垂头丧气,走了几步之后瞧见,便背着手,开始跳着格子往前走了。
公孙姨母从窗户那儿目送着,不由失笑摇头,还是孩子心性呢。
那边乔翎一边跳,一边想,神都城里边的秘密可真是够多的!
她在心里边的小本本上记了当下最要紧的事情。
去中朝拜会北尊,求他帮忙!
只是与此同时,她也实在觉得好奇。
【小酆都】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居然要杨氏一族一代一代,从高皇帝时期起,世代戍守于此?
皇朝四柱的其余三家,又在戍守着什么?
一边想,一边跳,终于到了正院,老祖不得不将那些宏大又缥缈的事情暂且抛之脑后……
她得去小厨房瞧瞧姜大小姐睡前要喝的药煎好了没有。
……
公孙姨母只在温泉庄子里待了一夜,第二日清晨,用过饭后,便去辞别。
乔翎很舍不得:“姨母,咱们好容易见了面,你就多留几天嘛!”
姜迈也出言挽留:“姨母好歹叫我尽一尽地主之谊吧。”
“心领了,只是我后头还有正经事情要做呢。”
公孙姨母笑着摇头:“早年把国医院的框架打出来之后,我就成了甩手掌柜,每年去授几个月的课,剩下的全都交给后辈们去操持。只是他们到底年轻,朝堂上根基也弱,许多事情上不好开口,现下我既到了神都,免不得要替他们撑一撑腰的——岂能白白担了干系?”
说着,又问乔翎:“你在神都这么久,认不认得什么朝堂上的人物?我久不与前朝交际,已经全然陌生了。”
朝堂上的人物?
乔翎马上从怀里掏出来一摞名帖,语气豪横:“姨母,来挑!”
公孙姨母近前去翻了翻,打头的就是本朝的三位宰相,再之后也都是本朝要员,实在大觉惊异,转而又欣然道:“不愧是我们阿翎呢!”
她先将大理寺少卿曾元直的名帖抽出来,末了,又对着中书省两位中书令卢梦卿和俞安世的名帖迟疑起来:“这两位中书令性情如何?”
乔翎思忖未语,姜迈则温和开口:“这就要看姨母此来是为了办什么事情了。”
公孙姨母告诉他们:“我想要在本朝的律令条款里边增加一条,即非人为因素下造成的伤患亡故及其他不良后果,不得迁怒于医者,如若有违,应该较之寻常罪责再加一等。”
她一向平静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忧色,隐有愤容:“国医院是两派共同通过了的决议,天后当年做主设置这个机构,也是心怀天下苍生的,这么多年过来,成果斐然,只是糟心事也不少。”
“人都是要死的,连皇帝都不能万寿无疆,何况是寻常人?”
“只是许多人却参不透这个道理,尤其是三都之内的权贵,亲友故去之后,动辄就要拿太医和大夫们发泄——栽培出来一个出类拔萃的大夫,有多难啊!”
“杀的哪里是大夫一个人,也是之后他可能救助的无数人!”
“再就是随军的那些大夫,有些军汉的脾气,甚至于比三都内的权贵还要暴烈……”
说完,公孙姨母话锋一转:“此外,我也有意建立起对于医者的考核机制,将那些滥竽充数的害群之马踢出去,不能叫那些庸医和走后门填充进国医院的混账,毁掉了多数人的努力。”
“这些事后辈们碍于情面,不好去提,我再不提,又该把事情交给谁?”
“姨母思虑深远。”
姜迈由衷地恭维一句,也明白了她的诉求:“大理寺有着立法的职权,依据此时寺内的风向,您去找曾元直,可比找大理寺卿还要来的便利,至于两位中书令嘛……”
他微妙地笑了一下:“虽然我们太太跟卢相公更加要好,但是,我还是建议您去寻俞相公。”
如今的大理寺卿是唐红的孙女婿,天子的应声虫,只是纯粹为了占据住那个位置而被安排在那儿的,真的要做实事,还得是曾元直。
依据他的性格,会愿意去做这件事的。
乔翎明白这一节,只是有些奇怪:“为什么不去找二弟?”
姜迈脸上笑意愈发深了:“卢相公现下正在朝中大杀四方、广喷天下呢,一时半会的,怕是顾不上这些了。”
乔翎面露茫然:“啊?什么情况?”
姜迈从袖子里抽出一张花花绿绿的小报,神色古怪地递给她:“看看吧。”
乔翎一看那小报的配色,便不由得虎躯一震。
提心吊胆的瞧了一眼那个过分黄暴的标题,面容立时扭曲起来。
《卢梦卿:看好你们的钩子——千万别被我买到!》
乔翎:“……”
公孙姨母:“……”
乔翎目瞪口呆。
公孙姨母大为震撼。
乔翎木然道:“……是我想的那个钩子吗?”
姜迈笑眯眯道:“是的哦。”
……
原本这其实是个很正经的议题。
卢梦卿作为现任的中书令,协同大理寺少卿曾元直联名上了一份奏疏,请求废止犯官及其家眷获罪之后被没为官奴的那条律令。
这原就在中书省和大理寺的职权范围之内,两人联名上书,合情合理。
卢梦卿的理由是:“罪官家中女眷被没为官奴,原本是前朝时候留下来的制度,彼时党争残酷,帝王昏庸,朝臣们彼此攻讦,底线日低,所以才会出现了这样既有违圣人之道,也折损太太品节的律令。”
“到本朝时,高皇帝曾经起意废黜,只是因为彼时天下初定,议论过盛,方才被迫停止,只是将其加以修改——男的也要去卖!”
“过往留下的制度,好的那些,须得加以吸纳,不好的那些,当然也可以加以更改,如这条律例一般,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
教坊司是太常寺下辖之下的一个机构,但这部分职权,却不只属于太常寺,还被其余几个衙门所分润着,到了地方上,就更加不必说了。
有利益的地方,必然就要有争端,这道奏疏一上,朝堂上立即就炸了锅。
不是有人要炸锅,是卢梦卿凭借一己之力炸了所有人的锅。
有赞同的,有默不作声的,也有反对的。
有人说:“这是祖宗旧制……”
卢梦卿立时就喷了回去:“废止这条律例,可是高皇帝的夙愿,你认的是哪一个祖宗,就敢说这是旧制?!”
有人说:“不如此,不足以警戒朝臣……”
卢梦卿继续喷道:“如你所说,有了这条律例之后,应该就没有敢于违法乱纪的官宦了才对,为什么现在还有?是警戒的程度不够高吗?!”
“不然开展一个普法活动,大家都去卖一卖,感悟一下?!”
有人:“……”
旁听的朝臣们:“……”
喂!
你别胡乱拉人下水啊!
还有人说:“这也是户部的营收之一,利国利民……”
卢梦卿彻底发疯:“大家都去卖,赚的更多!”
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