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另有蹊跷!
公孙宴匆忙寻了匹马,问明赵家所在方向,催马前去。
与此同时,赫连家的大少奶奶也轻声同婆婆说起今日之事来。
“赵家人的胆气,倒真是超乎预料,他们私底下在找同赵俪娘相似的小娘子呢……”
小儿子,大孙子,都是老太太的心头肉。
赫连九郎是赫连太太的小儿子,因为自幼体弱,赫连太太最为疼爱,也是因为这份疼爱,所以见儿子实在喜欢赵家的小娘子,执意要娶,所以她也应允了。
赫连太太知道赵家的小娘子很聪明,能钻营,也知道她能恰巧遇上在乡下庄子里养病的小儿子这事儿蹊跷,可是儿子喜欢,所以赫连太太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去了。
她不吝啬于给赵家好处,因为赵家小娘子已经展现了她的价值——能叫她的儿子高兴。
赫连太太娘家强盛,夫家势大,长子膝下已经有了儿女,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个小儿子了。
可是天不庇佑,一场秋风刮过,九郎一病不起,最终撒手人寰。
那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养了小二十年,眼见着就要娶妻成家了啊!
锥心之痛,也不过如此!
赫连太太已经有了春秋,强撑着等儿子入殓完,就病倒了,至于剩下的那些,一力都托付给了大儿媳妇……
大少奶奶见过赵家的小娘子,是个极聪明灵慧的人,待上乖巧,待下宽厚,八面玲珑,任谁都挑不出错来。
大少奶奶是宁国公府的女儿,跟丈夫是政治婚姻,相敬如宾,却没有多少柔情蜜意,但是赵家小娘子跟九郎不一样,两心相许,深情款款,羡煞旁人。
所以赫连九郎临死的时候还在牵挂她,拉着赫连太太的手不肯松开。
他说:“阿娘,孩儿不孝,不能再侍奉您和阿耶了,我,我只是放心不下俪娘,请您多顾全她一些……”
赫连太太紧握着儿子的手,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赫连九郎的垂死,好像连带着将他母亲的一部分生气也带走了。
她眼睛里盛放着大朵大朵的悲恸,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冰冷又残酷的东西在闪烁。
九郎少年多病,一向都是文弱又腼腆的,他从来没有那么喜欢过什么……
先前筹备婚事的时候,他多高兴啊!
大少奶奶守在旁边,眼见着小叔子咽了气,耳听见婆婆平和的吩咐陪房:“去催一催赵家那边,九郎入葬之前,把人嫁过来。”
陪房应了声。
赫连太太转过头去,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大儿媳妇,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替你弟妹把该准备的都准备上,周全一些,别叫九郎放心不下。”
大少奶奶毕恭毕敬的应了。
她暗叹口气,不由得在心里想,赵俪娘啊,赵俪娘!
你会不会后悔,叫九郎那么喜欢你?
第89章
没开口前,大少奶奶便能够预料到婆婆听闻此事之后的盛怒了。
为赵家的不识抬举。
作为姻亲,赫连家可没什么对不住赵家的!
饵你们吃了,话也是你们自己说的,临了了,又在背后搞这种小手段自作聪明?
难道赫连家缺这么一个凑阴婚的小娘子吗?!
赫连太太要的是赵俪娘!
从前想着攀高枝儿一步登天的时候,你们多卖力啊,怎么着,现在买卖砸了,想收手了?
晚了!
只要要好处,不想吃亏,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买卖!
大少奶奶伺候着赫连太太吃了药,后者自己拿了帕子擦过嘴角,继而随手将帕子丢到了侍女捧着的托盘上。
“好歹也还算是亲家,”赫连太太淡淡道:“看九郎的情面,最后去递个话吧。”
大少奶奶应了声。
再同婆母行个礼,便带着侍从们打算离开。
也就在这时候,房门外毫无预兆的传来两声闷响。
咚,咚。
有人在外边敲了两下。
大少奶奶微觉讶异。
赫连太太亦是皱眉。
仆从们若是有事回禀,必然会出声,决计不敢如此冒失。
若说是小辈儿胡闹……
这时候赫连太太还在养病,就算是本家的孩子,也没几个敢在这时候来闹腾的。
大少奶奶起了疑心,站起身来,往房门前去瞧,视线落到某一处,倏然间顿住了。
门缝里斜斜地夹着一张黑纸,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隐约可见雪色的斑驳……
大少奶奶心念微动,眉头蹙起,举步向前。
旁边的侍从瞧见,慌忙劝阻:“奶奶,您别过去,我们去瞧瞧……”
大少奶奶神色从容,微微摇头:“往门缝里传书,却不敢露脸,可见对方也没那么大的底气。要是我想错了,对方果真是有恃无恐,叫你们去,岂不是平白叫人低看了赫连家的胆量?”
赫连太太在内室里听着,不由得微微合眼,面露赞许之色。
大少奶奶近前去将那张黑纸从门缝里抽出,这才惊觉自己先前觑见的雪色斑驳究竟为何物!
四四方方的一张黑纸,质地厚重,从左下至右上,斜斜地逸出来一枝白梅!
大少奶奶出身公府,眼力非凡,纸上那枝梅花迥异于世俗的梅花画派,虽是梅花,却如病者形销骨立,又如山间松石桀骜嶙峋,风格特异。
她随手将门推开,院中仆从侍立,浑然不曾察觉到这点小插曲。
大少奶奶若有所思,转而笑了,回房去将那张梅花图递到赫连太太面前去:“看起来,赵家是有些不同凡响的地方呢。”
这边赫连家要去寻他们晦气,马上便有人上门来投书。
黑底白梅……
赫连太太接到手里,脸色微变,面露思索,几瞬之后,显露豁然之色,复又冷笑起来。
大少奶奶在旁察言观色,心有所觉:
看起来,婆婆是知道这枝梅花来处的。
赫连太太攥着那张乌色的纸张,手上逐渐用力,终于将其揉成一团,恨恨丢了出去!
几乎就在同时,外边有人来报:“太太,府外有客人来访,只是既无名帖,也没有显露面容,瞧着倒是气度不俗……”
赫连太太伸手出去,大少奶奶见状,忙会意地伸臂扶住,搀扶着她坐起身来。
赫连太太连病数日,脸上一片青白,几乎瞧不见什么血色,此时神情冷凝,更添寒色:“【病梅】的手,伸得也太长了些!”
转而向儿媳妇道:“使人去给州府送信,就说府上遭窃,丢了东西,叫他们在各城门处警戒,仔细放走了贼人!”
大少奶奶心觉诧异——因为赫连太太这吩咐来的有些莫名其妙。
心下不解,倒也没说,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同时难免在心里边细细回味不久之前听到的那两个字。
病梅?
这是什么意思?
那枝白梅的称呼,还是某个地下组织的名号?
……
公孙宴催马行至一半,便遇上州府驻军调动,不得不勒马停住,暂且靠边,叫对方先行。
过后再去询问,才知道这是因为赫连都督府上遭了窃贼,所以要着人追索……
他心下正觉纳闷,下一瞬耳朵便不由得动了几动,轻风卷着烟尘来到面前,猝然回头,便见西方火势冲天!
那是赵家府宅所在之地!
……
大少奶奶使人传讯丈夫,家中有变,请他速归。
不多时,赫连家的长房长子赫连权匆忙来到了母亲的病床前。
赫连太太心头充斥着一股怒火,脸色倒是还算平静。
她同儿媳妇道:“把东西拿给他看。”
大少奶奶便默不作声地将不久之前婆婆丢出去的那个黑色纸团捡起来,慢慢打开,将那张皱巴巴的纸递到了丈夫手里。
赫连权瞟了一眼,微露讶异之色:“病梅?”
赫连太太森森道:“难怪赵俪娘能那么精准地凑到九郎面前去,原来背后居然有着病梅的影子,她也是其中一员!”
赫连权起初微怔,会意之后,倒觉得了然了:“原来如此。”
赫连家的子弟往乡下庄子里去养病,原本是件机密的事情,赵家这样的商户人家,是如何得知的?
他们又是如此加以操作,叫赵家小娘子恰到好处地遇上九郎的?
赵家之外,再加上一个病梅,就很合情合理了。
赫连权瞧着手里边那张皱巴巴的纸,了然道:“她们登门来见您了?”
赫连太太冷笑道:“她们以为赫连家是什么地方,利用了我们,还想全身而退?”
病梅的打算,某种程度上同赵家的打算是有所重合的。
她们希望将自己的某个成员,也就是赵俪娘嫁进赫连家,以此作为她们势力的延伸和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