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而,裴夫人向梁氏夫人示意乔翎:“想必这位娘子,就是越国公的未来妻室了?”
如此说着,心里边又有点奇怪:不是说梁氏同这儿媳妇不睦吗,今日怎么会一道登门?
梁氏夫人略略侧头,乔翎会意的向裴夫人行个常礼。
后者起身拉着她的手仔细打量几眼,笑吟吟的摘下了手腕上的镯子:“真是个温柔可人的娘子!你们婆媳俩来得突然,我都没来得及准备什么见面礼,只拿这东西来糊弄你,可别嫌弃才好。”
张玉映不露痕迹的瞟了梁氏夫人一眼,果然见她脸颊上的肌肉因为愠怒,短促的抽搐一下。
乔翎也听出来裴夫人的话是绵里藏针,只是她不走这种朦胧路线,主打的就是一个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你。
一边将那只镯子套上手腕,一边扬起脸来,故作天真的问:“夫人,您这么说,是故意想让我跟婆婆难堪吗?”
裴夫人:“……”
裴夫人眉毛诧异的扬了一下:“乔娘子,你怎么会这么想?”
乔翎马上松了口气:“吓我一跳!我以为您跟那些搬弄口舌、挑唆是非的妇人一样,真以为我跟婆婆之间有什么不愉快呢!”
裴夫人:“……”
裴夫人脸上的神情顿了一顿,转而重又笑道:“外边那些流言蜚语,我也有所耳闻,乔娘子且放心,这东西自然会止于智者的。”
却听乔翎冷哼一声:“谁不知道那些谣言根本就是鲁王殿下放出来,用以中伤我和婆婆声名的?只有那些人云亦云的蠢材才会当真呢!”
裴夫人:“……”
裴夫人只能面露惊讶:“什么,原来此事居然还与鲁王殿下有关?!”
乔翎比她还要吃惊:“怎么,您不知道,鲁王殿下因为我收留了张小娘子的缘故而深恨我,欲除之而后快吗?他心眼一直都不大啊!”
裴夫人:“……”
裴夫人强装震惊:“鲁王殿下又是什么时候同张小娘子扯上关系的?”
乔翎马上拉了张玉映上前:“背一遍你写来歌颂鲁王殿下的那篇文赋给夫人听!”
裴夫人:“……”
乔翎又说:“夫人,我并没有因为鲁王是您的外孙而怀疑您品性的意思!”
裴夫人:“……”
梁氏夫人冷眼看着乔翎三两下把裴夫人给顶翻了,居然有种诡异的幸灾乐祸。
刁人果然都是放错位置的宝藏!
张玉映抑扬顿挫的背到一半儿,裴夫人的脸色就开始发青了,好在侍从已经带了陈续来,终于将她从那种难堪的窘境中带了出来。
面对梁氏夫人的问责,陈续当然不肯担当责任:“我只是打了个小厮,同姜裕有什么干系?再说,要不是那小厮撞到我,弄坏了我的玉佩,我又怎么会打他?!”
梁氏夫人似乎无言以对。
乔翎则满面不平道:“小厮不慎弄坏了你的东西,你可以找二弟赔偿,可是当二弟向你道歉,表态愿意赔偿,乃至于让你停下的时候,你却恍若未闻,在他面前虐打他的小厮,是何居心?!”
陈续理所应当道:“我当时气急了啊,那块玉佩我是极珍爱的,被一个奴婢弄坏了,岂能不怒?”
说罢,又一改先前的满不在乎,面露歉疚之色:“只是我没想到,居然把姜裕给吓病了,真是……我再赔几个机灵的小厮给他吧啊啊啊啊——”
最后一个字都没落地,就见乔翎反手从身后同行侍从腰间拔出刀来,劈手朝他脑袋去了!
刀锋斩断了无形的空气,发出一声令人心颤的风响,带着腾腾杀机,直奔陈续而去。
满座皆惊。
陈续惨叫着踉跄身形,后退几步,却正撞倒桌子上去了,脚下一软,栽倒在地。
众人但听“咚”的一声震响,再回神时,那把刀已经不差半寸,正正好的钉在了陈续发顶。
伴随着令人牙根发毛的裂木声,那鸡翅木的桌子在他身后四分五裂开来。
裴夫人呆若木鸡。
陈续面无人色,两条腿都在战栗,生死之间,甚至于尿了裤子。
一股浊流自他两腿之间流出,缓缓蔓延开来。
乔翎神态自若的收回了刀,送还回侍从腰间,又满脸骄傲的向梁氏夫人邀功道:“婆婆,我吓回去了!”
梁氏夫人瞥她一眼,板着脸“嗯”了一声。
裴夫人终于回过神来,看着那张四分五裂的桌子,再看看自己好像丢了魂儿的孙儿,脸色铁青:“你!”
乔翎学着陈续先前的样子,理直气壮道:“是他先吓唬我二弟的啊!”
裴夫人气急败坏:“你简直是……”
乔翎继续理直气壮道:“瞪我干什么?大不了就赔你们几张桌子嘛,我婆婆贼有钱!”
裴夫人怒不可遏:“你这个……”
梁氏夫人见状,反倒成了云淡风轻的那一个,先瞪乔翎一眼:“怎么这么不懂事,还不退下!”
然后又同裴夫人道:“小孩子哪有不淘气的呢?咱们做长辈的回去慢慢教,也就是了。”
乔翎老老实实的回到原地站好。
紧接着梁氏夫人叹一口气,为难又惆怅的开了腔:“裴夫人,我回去狠狠说她,你别生气,只是,我也有我的难处啊。”
裴夫人喘着粗气,面无表情的吐出来一句:“是吗。”
“是呀,”梁氏夫人真心实意道:“你也知道,国公并不是我的亲子,这所谓的儿媳妇,当然也隔了一层,许多时候,都是不好管教的。”
她苦恼不已,句句字字说的都是肺腑之言:“尤其你也该知道,这是个乡下出身的穷酸娘子,一看就没念过几本书,都不懂什么叫圣贤之说,性情呢,老实说也很桀骜,言语又颇刁钻,实在不是个好相与的……”
裴夫人:“……”
乔翎:“……”
张玉映都不由得抬手挠了下脸。
乔翎身形飘忽的从梁氏夫人身后路过,同时磨着牙低声耳语一句:“婆婆,你不要给我趁机夹带私货……”
第16章
裴夫人脸色铁青的送走了那对婆媳,转头回去,抄起插在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就朝孙儿去了。
孙子是亲孙子,可她又不是只有这一个孙子!
要论身份,梁氏夫人是越国公太夫人,裴夫人是郑国公夫人,可那是因为越国公府爵位更迭的快,不是因为越国公府的辈分高,真说起来,梁氏夫人其实是裴夫人的后辈。
前者三十出头,后者年近六旬,她们是标准的两代人!
而乔翎就更不必说了,论年岁,该是裴夫人的孙媳妇辈儿!
想裴夫人作为贵妃之母,皇太后见了也有几分客气,如今却被两个小辈顶到了家门口,剥掉她脸面之后扬长而去,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
“说,怎么回事?!”
陈续从之前那近乎肝胆俱裂的惊骇之中挣脱出来,感受着身下传来的潮湿,取而代之的便是恼怒与羞愤。
他咬死了之前的说辞:“祖母,我真不是有意的!”
裴夫人勃然大怒,手里鸡毛掸子就要抽过去,瞥一眼地上那摊污迹,才收敛了没有靠近:“趁我还想听,你最好给我说实话!”
陈续知道自己这位祖母的性情,惹急了怕是真会叫人把自己拉出去行家法,不得已之下,终于吐露实情:“是表哥那边托我帮忙……”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绕到了鲁王身上。
宫内贵妃的心结,裴夫人一清二楚。
而宫外鲁王心中的愤懑,裴夫人同样有所了解。
再结合今日越国公府那对婆媳言辞之间透露出的讯息,裴夫人很快有所明悟,继而心生无力,手臂不自觉的垂了下去。
只是很快,她又振作起精神来:“来人,把这个孽障关进祠堂,叫他跪在那儿好生反省己过!”
略微一顿,又道:“跟着他的小厮也都是糊涂种子,都给我拉出去打!”
……
大概是因为才刚刚同仇敌忾过的缘故,较之来时,回去路上的氛围和缓了许多。
张玉映仍旧是毕恭毕敬的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
倒是乔翎,隔几瞬看梁氏夫人一眼,再看一眼。
最后把梁氏夫人看的生气起来:“你总看我干什么,向我表功,等着我夸你不成?”
她忍不住道:“难道这次的事情不是你们两个丧门星惹出来的?!”
乔翎马上道:“对不起,婆婆,是我不好。”
梁氏夫人见状,不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不是你不好,难道是我不好?英雄救美的把戏叫你演了,谁都觉得你侠肝义胆,最后替你担责的却是我们母子俩,我们难道不冤枉?!”
乔翎马上又道:“您说得对,是我不好,婆婆。”
梁氏夫人于是继续道:“是啊,鲁王是个王八蛋,专使这些小人手段,发生这些事,罪责在他,不在你们,可我们母子俩遭受无妄之灾,难道还要像圣人一样替你们这两个祸头子考虑,倒把自己的声名安危置之度外不成?!”
乔翎唯唯诺诺:“婆婆,您说得对。都是我不好,惹出事了,倒是牵连到了您和二弟,您再说我几句吧,这回我绝不跟您顶嘴了。”
梁氏夫人心里不觉得快意,反倒愈发的窝火,指着她道:“你少给我做出这幅样子来!不知道的看见,还以为我怎么欺负你了呢!”
“这要是叫老太君知道,还不得敲锣打鼓的宣之于众,叫满神都都知道我这个凶悍蛮横的婆母欺负儿媳妇?!”
“怎么,你说话啊,现在哑巴了?之前不是很能说吗?再说啊!”
乔翎真心实意道:“婆婆,真的对不起,我没想到居然会牵连到二弟身上,那是你唯一的孩子,再怎么爱惜都不为过。你放心,事情是我惹出来的,我已经在想办法解决了。你生气我也能够理解,我罪有应得,你再骂我几句吧……”
她要是真的呛起来,梁氏夫人豁出去跟老太君闹翻,也要有个说法。
只是这会儿看她这副窝窝囊囊、躺平认嘲的样子,倒也没了说嘴的心思。
最后只厌烦的摆了摆手,冷笑道:“滚开,离我远一点!要不是撞大运跟国公八字契合,你这种穷酸小户出来的刁人能跟我说话?呵,你也配!”
乔翎:“……”
乔翎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婆婆,你也,也别真的太刻薄了吧……”
梁氏夫人:“……”
乔翎继续哽咽着道:“你这样真的叫我有点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