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没有人。
郭生也不在意,提刀进去,大喇喇地坐在塌上,开始闭目养神,静待来敌。
夜色这样寂寥,只有风不住地在呼啸,床上的帐子无风自动,忽然间,窗外传来了一声猫叫,紧接着,房门被人叩响了。
咚,咚,咚。
很轻的三下。
终于来了!
郭生立时起身,步履迅捷如风——那两扇门本就是他进屋时推开的,甚至于没有将其合上,这会儿都还开着一扇,来人要是想躲,那可不容易!
郭生感受到一股自头脑深处迸发出的兴奋,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察觉到对手的气息,想必一定是位顶尖的高手了!
灵魂因为危险而发出了战栗,他谨慎地推开了另一扇门,终于见到了摆在他门前的,那双红色绣花鞋……
红色绣花鞋!!!
那熟悉的颜色!!!
那熟悉的花样!!!
几年前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夜晚……
救命!
死去的记忆在攻击我!!!
深更半夜,一个钢铁少男默默地碎掉了。
郭生原地倒下,晕厥过去。
约莫半刻钟之后,他幽幽醒来。
发现红色绣花鞋还在原地。
郭生面如土色,瑟瑟发抖——好想再晕过去一次啊!
他小心翼翼地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后退了几步,小心翼翼地收起刀,然后小心翼翼地开了口:“这位心地善良、从不滥杀无辜的好心姐姐,首先,小弟无意冒犯……”
“其次,相见即是有缘……”
说到这儿,郭生忽觉不对,赶忙开始保命前缀:“噢,对不起姐姐,并不是那个有缘的意思,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是那种见一次面就死皮赖脸跟漂亮姐姐拉关系的油男,也没有任何自视甚高想要跟您发生点什么的妄想。”
“我就是纯粹觉得我们能遇上两次,这真的很有缘!”
郭生继续疯狂叠甲:“如果我的话让您感到冒犯的话,那一定不是我的本意,请您务必要原谅——”
说到这儿,他又觉得不对,当下卑躬屈膝道:“这个‘务必’其实只是一种希望,并不是我胆大包天的要求您该怎么做……”
一席话说出来,郭生满头大汗,两股战战,最后朝那双红色绣花鞋鞠了一躬,很有礼貌地说:“总而言之,这座房子现在是姐姐你的了……”
“深夜出现在姐姐家里的我,真是太糟糕了!”
“姐姐您好~姐姐再见~糟糕的我,这就离开您的家……”
第142章
郭生礼貌地道别,礼貌地鞠躬,紧接着连楼梯都没走,就礼貌地直接从二楼的窗户那儿翻出去了!
他甚至于都没敢回头去看一眼。
一气儿从院子里跑出去,到了街道上,叫那冬夜的冷风一吹,才觉得头脑稍微清醒了点。
就在这时候,一只手忽然间从后方伸出,落在了他的肩头上。
郭生一个激灵,险些魂飞魄散,身体却先于头脑有了反应,反手扣住那条手臂,肩颈及背部发力,将其提起来往前一抛……
那人猝不及防,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有实体的!
不是鬼,是人!
郭生惧意大去,再定睛一看,辨认出竟是自己的下属,当下勃然大怒:“大半夜不睡觉,你在搞什么?脑子坏掉了!”
下属愁眉苦脸地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
他老实招了:“其实我把今下午收到的那个盒子打开了,里边留了张纸条,还夹了张银票,让我今晚上在这儿守着,若是见到你的话,就把纸条给你。”
郭生擦了把汗,在心里说了句:故弄玄虚!
继而问:“纸条呢,你看过没有?”
下属赶忙从袖子里找出来,双手递了过去:“看过了,是个地址……”
他神色古怪:“那地方……有些离奇。”
郭生伸手去接的时候也没多想,心说能有多离奇?
总不能是约他一起夜探皇宫吧?
等真的将纸条接到手里,将那行字映入眼帘……
那感觉,真好像是有个鬼趴在他肩头,往他脖子里边吹了口凉气似的。
冷透了。
这还不如约他去夜探皇宫呢!
几年前的惊魂一夜,让郭生决定金盆洗手,坐完牢之后,寻个正经营生过活,没成想之后又发生了一系列的事情,阴差阳错结识了义母郭瑛,走上了另一条道路……
事实上,坐牢的那几年也好,出狱之后的这几年也罢,郭生都曾经复盘过那一晚的经历,他想知道自己是在哪儿惹上了那东西,为什么就不依不饶地缠上他了。
他也没有害过人性命,没道理来找他追魂索命啊。
盗墓摸尸这种事儿,他也是从来不沾的。
偷窃的也是达官显贵家的普通财物,既好销赃,也没有什么独特的来历。
唯一不太寻常的一点,可能就是那天晚上,他被京兆府的差役追索,曾经在一家偏僻的棺材铺子里藏身……
进去的时候,郭生并不知道那家店是做什么的——他是翻墙进去的,压根就没走正门。
那时候时辰也晚了,前堂也好,后屋也罢,俱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连狗叫也不闻一声。
彼时他也没觉得有多不对劲儿,毕竟已经是深夜时分了,地方又偏僻,没声音不是很正常?
他知道后屋多半住着人,就没往那边去,挑了间偏房,推开窗户,猫一样灵活地钻了进去。
屋子里边黑黢黢地,伸手不见五指,郭生也没在意,听了听确定里头没人,又从怀里取出火折子来照亮。
光芒闪烁起来之后,屋子里的氛围好像也变得不一样了。
仿佛有蜘蛛无声地在暗处结网,听不见,看不分明,但是当你一头撞进去的时候,却的的确确地感知到了。
郭生心有所觉,抬头去看,正对上了十数双细长的、阴森森的眸子。
那眼下是过分夸张的腮红,身上是鲜艳夺目的新衣,脚上穿着红鞋子。
一群纸扎的小娘子好像活过来了似的,幽幽地注视着他。
令人毛骨悚然!
郭生手里的火折子当时就掉在了地上。
再回神之后,他觉得自己倒霉透了,居然钻进了一家卖死人东西的铺子里!
“晦气!”郭生半是惧怕,半是恼火:“真是丑人多作怪!”
他有点忌讳这些东西,也就没再久留,推开窗户,郁卒不已地走了。
所以他也不知道,就在他抱怨“丑人多作怪”的时候,几个纸扎的小娘子已经叉着腰,怒气冲冲地瞪大了眼睛。
等郭生走了,她们去找李九娘主持公道,叽叽喳喳叫了起来。
“这个小毛贼真过分,居然说我们丑!”
“姐姐,我们才不丑,是不是?!”
“他自己跑到我们家来,居然还敢说我们晦气!不行,得给他点颜色看看!”
这才有了后边的事情。
纸扎小娘子们的怨气郭生并不知道,但是事后再去回想,他多多少少都对于自己从哪儿惹出来的麻烦有所猜测。
后来他专程去查了那家铺子的名字,知道是经营殡葬的棺材铺子,掌柜的是个中年男人,年轻些的女人是他的妻。
他们是从外地搬来的,在神都扎根,也有些年头了。
看起来很正常的履历,又隐约透着点不正常……
总而言之,郭生再没有去过那里,主打一个敬而远之,坐完牢出狱之后,也没有再遇见过那双红绣鞋。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直到今天晚上。
这个地址以一种预料不到的形式,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
太叔洪散朝之后迅速换了身衣裳,紧接着就带着几个得力下属出了城,先远后近,循着太常寺出具的记录文书,一路探查过去。
等到天色开始发乌,眼见着城门就要关闭的时候,才匆忙折返回城,转而去城内工坊查探情状。
如是等事情完了,再回到京兆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是大黑了。
让他没想到的是,明明距离下值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下午,这会儿两位少尹居然都在这儿。
太叔洪难掩讶异,
乔翎有点得意:“没想到吧,京兆?”又使人去摆饭。
这个点才过来,肯定是没吃东西的。
崔少尹笑着将午后的事情说了。
太叔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他们,一时五味俱全,感慨万千。
他让人去取酒来:“不喝一杯,岂不是平白辜负了这一日的肝胆相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