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她知不知道她这个朋友的身份啊?!
韩少游不想把自己的朋友说出去,便只一笑,没有回答。
圣上见状便笑了:“你不说,我难道就不知道?”
他点破道:“是越国公夫人牵的线吧?”
韩少游心下微凛,却道:“您既然知道,又何必要问呢。”
圣上抬眼望天,想了想,觉得这并不是十分需要保密的事情,且韩少游也并非多嘴之人,便告诉他:“越国公夫人的身份也不一般呢。”
略微这么一提,又有些好奇的问他:“你遇见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韩少游现下还觉得晕乎——真没想到,我居然还有被本朝第二偶像太宗文皇帝(第一偶像当然是高皇帝)后人保护的一天呢!
不止这样,他还在我家烧火呢!
又想,圣上说越国公夫人的身份也不一般,这是怎么个不一般法?
“唉,”韩少游恍恍惚惚的道:“是个年轻人,品貌出众。”
圣上“哦”了声,说:“年轻人”,又问:“比之朕的公主皇子们如何?”
韩少游在心底冷笑了一下,脸上倒是没有显露:“臣不敢妄言。”
“还是说说吧,”圣上笑吟吟道:“我看你好像都做好看我笑话的准备了。”
韩少游干咳一声,观望着他的神态:“起码比鲁王殿下强得多的多!”
圣上脸上笑容顿了一顿,倒是一贯好脾气的没有说什么,往身后靠枕上一趟,好一会儿,才说:“你是该离京消停一下了。”
韩少游会意的准备退下,将要转身的时候,忽然又停住,稍露不安:“世宗皇帝当年……陛下如今又……”
圣上朝他微微摇头,手里折扇随意的摆了摆。
韩少游再施一礼,退了出去。
出宫门的时候,外边天色已经有些黑了,他思绪原还有些混沌,却也在视线触及到灯柱下那少年时清明过来。
太宗文皇帝的后人啊……
居然守在他的陋室里,如此顾看于他。
再想起圣上方才说的那句话——越国公夫人的身份,也不一般呢。
难道说,越国公夫人其实也是太宗文皇帝的后人?
如此说来,她岂非也是一位公主?
师弟,弟弟,要掩人耳目,所以更改称呼,也不奇怪。
韩少游心中思绪万千,踱步到向怀堂面前去,却没急着回家,而是道:“今日该是越国公夫人出狱的日子吧?”
出狱的日子……
向怀堂唇角微翘:“是啊。”
韩少游遂道:“承蒙夫人关怀,怀堂不弃,加以照拂,现下夫人脱离苦海,很应该上门拜谢才是。”
向怀堂说:“也好。”
二人遂往越国公府去了。
乔翎同梁氏夫人还没到老太君那儿,府内就有管事前来报信:“夫人,外头韩相公来访呢!”
乔翎还没等反应过来,便又有人来报:“卢相公来拜访夫人。”
姜裕有些纳闷儿:“府上跟二位相公,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啊。”
梁氏夫人微觉茫然:“啊?找我的?”
“不,”乔翎挺胸抬头,站了出去:“找我的!”
又告诉侍从:“以后称呼婆婆夫人,叫我太太!”
梁氏夫人:“……”
姜裕:“……”
梁氏夫人警惕道:“你没在外边发癫吧?!”
乔翎愤慨不已:“婆婆,你不要这么说我,我会难过的!”
梁氏夫人觑着她,将信将疑。
到了前厅,几人将将坐定,就听卢梦卿那爽朗的笑声传了过来:“大乔!”
乔翎清脆的答应了一声:“嗳!”
梁氏夫人惊诧不已,以手掩口,小声问:“他为什么叫你大乔?”
乔翎学着她的样子,以手掩口,小声回答:“因为我在监狱里跟他结拜了!”
梁氏夫人:“……啊?”
梁氏夫人五味俱全的张着嘴,下意识问:“你们结为异姓兄妹了?”
“不,”乔翎郑重其事道:“是异姓姐弟!”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大怒:“天杀的!乔翎,你还说你没发癫!!!”
第34章
梁氏夫人还要再骂,奈何客人们已经相携到此,只得停住,双方极客气的行了礼,入内寒暄起来。
乔翎还不知道卢梦卿被放出来了,见到他着实惊喜:“什么时候出来的?”
卢梦卿笑道:“跟你差不多前后脚。”
又从身后小奚手里接过本书递了过去:“我说要给你的那本诗集,明天再写张条子给书店那边,下个月你就能收到钱了……”
梁氏夫人听得微露讶色,倒是没有言语,毕竟这是别人的社交关系,她没由头说什么的,只同韩少游客气的交谈起来。
倒是那边乔翎接过那本书,还没翻开,脸上就显露出几分惊奇来。
她一手捏住书脊,另一只手将其像扇子一样哗啦啦的翻动起来:“哎!”
乔翎觉得很新奇:“我先前看过的书,大多都是线装的,还有些是卷轴、竹简什么的,头一次见这种书!”
翻开之后略用几分气力撕了撕,发现竟然纹丝未动,她更觉得有意思了:“这是怎么做到的?”
卢梦卿故意逗她:“哎呀,你这么聪明,居然也不知道?”
韩少游在旁失笑,告诉乔翎:“是胶。”
乔翎眼睛瞪得像猫一样,捧着那本书,聚精会神的看着他。
韩少游便解释的更详细一些:“帝国西南有一番邦之国,国号为繁,高皇帝时便向本朝称臣,显宗皇帝时,因为本朝以繁国为跳板频繁出海,便在彼处设置了繁国总督,驻军一万。”
“天后——也就是太后临朝摄政时,少府军器监和将作都水监向帝国势力辐射范围之内的番邦派遣了巡查队伍,检索两处衙门可能需要的材料和器物。被派往繁国的那一支在那里发现了一种独特的植物,将其运载回神都,屡次实验之后,就有了如今乔太太见到的胶粘书……”
乔翎用力的重复了一下:“繁国!”
韩少游说:“是的,繁国。”
他大概给乔翎讲述了一下:“离神都很远很远,一路不停,驿馆不停地换马,估计也得个把月才行,不过,若是贯穿帝国南北的官道彻底修建起来,估计路程会被缩短许多……”
卢梦卿这时候问了一句:“确定要修了吗?”
韩少游道:“户部的态度很坚决,中朝的某位学士也列席其中,此事定然无从转圜。”
卢梦卿“啊”了一声:“既如此,那今岁的年终,怕还有的吵!”
韩少游叹了口气:“年年如此,早该习惯了。”
因着此事的缘故,又想起今日同圣上那番言语之中所察觉的的某种意味,他心头忽的浮出一抹阴翳,因而不安起来。
乔翎听得稀里糊涂,又一次用力重复:“中朝的某位学士?”
梁氏夫人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念念书吧……别总问这么浅显的东西啊!”
乔翎很不好意思,因而微微红了脸,小声说:“我是乡下来的嘛。”
又很小声的说:“我就再问这一件事。”
对面卢梦卿笑着说了声:“无妨。”
他问乔翎:“你与越国公成婚之前,应该进宫去拜见太后娘娘了吧?从皇城正门进去,先是三省六部乃至于别处要紧衙门的官署……”
乔翎小声说:“我们走的不是那道门呀。”
“噢,”卢梦卿了然了,继而随手一歪自己面前的茶盏,倒了点茶水出来,用手指蘸着画图给她看:“这是皇城正门,直着走进去,就是三省和别的各处衙门,衙门这边再直着走,又有一道宫门,但是内里并没有宫殿,只是城墙之上的望楼较之别处格外宽敞,在这宫门上边,设有一个非常特殊的衙门……”
他没说这个衙门叫什么,而是继续画图:“此处继续直行,就是百官朝会、拜见天子的太极殿,是以这座修建在宫墙之上格外宽敞的望楼,实际上将三省六部的官署和天子分隔开。”
“三省六部的官署又被称为前朝,亦或者是外朝,而天子的居所,被称为内宫,亦或者是禁中。所以就把这个分隔开两边的地方,称为‘中朝’。”
“此处当值的人都被尊称为‘学士’,因所处之地,便被唤作‘中朝学士’。又因为三省的官署在皇城南边,被称为南衙,而此地处于南衙以北,望楼之下的那道宫门便被称为‘北门’,所以也有人称呼中朝学士为‘北门学士’。”
乔翎极好奇的问:“他们的官职高吗?我先前从来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么一个衙门!”
卢梦卿稍稍严肃了一点,说:“高。”
韩少游在旁道:“中朝学士在外朝行走时,礼同宰相、爵视亲王,地位极其显赫。”
乔翎大吃一惊,想了想,又看向梁氏夫人,隐约带着点愤慨:“我们府上办喜事那天,他们一个都没来!”
梁氏夫人:“……”
梁氏夫人无奈扶额:“他们从来不出席这类场所啊,我这可爱的乡下的没念过几本书的愚蠢儿媳妇!”
乔翎无视了梁氏夫人给出的一长串形容词,又大吃一惊:“啊?!”
“太夫人说的不错。”
卢梦卿颔首道:“中朝学士诚然地位显赫,掌控要权,但他们几乎从来不会插手朝政。他们不出席常朝,只出席十日一次的大朝,即便如此,往往也只会去一个人,象征性的旁听,几乎从不言语。”
乔翎长长的“哎——”了一声:“这么怪?!”
“不止,”韩少游继续道:“他们从不参与神都的社交,也不会跟任何朝臣乃至于非紫衣学士之外的人来往,甚至于他们常年头戴冠帽,连面容都无从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