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蕊不想再解释第二遍。
但傅明烛看到裴蕊的打扮,已经猜到最近传言属实。
他等不到太子即位,等不到他大赦天下了。
“现在谁是太子?”傅明烛神情崩溃,急急地问,“谁是太子?我要见太子!”
“现在没有太子,”裴蕊退后一步,嫌弃道,“你见太子,不如乖乖等着宰相大人。毕竟无论朝局如何变动,宰相屹立不倒。”
裴蕊转身离去,像见到了什么腌臜东西,甚至下意识擦了擦眼睛。
她的孩子们还在等她回去。
今年的压岁钱,照例要给。
太子死了,她便给两份。
裴蕊走后,傅明烛的确等到了宰相傅谦。
傅谦给傅明烛带来了宫宴上的糕点,还好心给裴衍捎了一块。
裴衍呆呆地看着,心中苦涩,默不作声。
“吃吧,”傅谦劝傅明烛,“上元节后,你便要离开京城了。圣上忠厚仁恕,没有治你死罪。流三千里,你我父子,今生不会见面了。”
“父亲,”傅明烛抬头,哀求道,“父亲救我!您还是当朝宰相,您能……”
“我不能!”傅谦厉声打断傅明烛的话,“我唯有忠心奉上,为朝廷鞠躬尽瘁。绝不徇私枉法,为你遮掩祸事、求得恩赦!”
傅明烛灰心丧气垂下头,口中糕点甘甜,心中却苦涩得很。
“儿子是长子,父亲要放弃长子了吗?”半晌,他低声说出这句话。
“长子又如何?”傅谦沉声道,“我情愿你是长女,反而不会如此荒诞可怖。”
李璋伏诛后,当初投靠在东宫的幕僚,供出不少李璋做过的恶事。皇帝不想看那些口供,让傅谦秘密处置。
傅谦每在案卷上见一次傅明烛的名字,都会羞愧难安,如百爪挠心。他已决定辞去官职,安心养老了。
“父亲,”傅明烛却仍不死心,“太子会是赵王吗?会是楚王吗?你能不能捎信给他们,我这里还有先太子的把柄,我还有用。”
傅谦冷笑一声,拔腿就走。
真是够了。
他还有什么用?从他背叛未婚妻,婚前厮混,被人捉到那一日起,他就没用了。
除夕夜,林镜没忘了给原河南道节度使袁承嗣也送顿饭。
叶娇离开京都时说了,凡是帮过忙的,楚王府都铭记在心。
叶长庚说动袁承嗣回京作证,是许诺他可以从轻发落,并且保护他的家人。
袁承嗣一面吃饭,一面关心谁会晋封太子、入主东宫。
“不知道,”林镜简单道,“不过过几日圜丘祭典,圣上命赵王陪同。”
“不是明日祭典吗?”袁承嗣问。
往年都是大年初一,在圜丘祭奠先祖、叩拜尊神。
“今年改在立春当日了,”林镜答道,“是太常寺的安排。”
今年立春是正月初五。太常寺占算,说这一日祭天,可保大唐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袁承嗣笑着点头,唏嘘道:“听说很隆重,我就不看了。”
林镜收拾碗筷出门,见李璨坐在马车前室,有些不耐烦地看过来。
“快点!烦死了!大晚上的,非要来大理寺牢。”
“殿下可以不来。”林镜闷声道。
李璨斜斜靠着车门,呸了一声:“我不来,你能进去吗?”
“多谢殿下。”林镜爬上马车,李璨也钻进去,并且问道:“你不会以为我要驾车吧?”
他扬起自己的断手,在林镜眼前晃了晃。
林镜立刻爬出去驾车。
他感觉六皇子好了些。
希望他能一直好下去。
天快亮的时候,叶长庚觉得有些渴。
他想起身喝水,但是裴茉昨夜缠人得很。
她的腿搭在自己腰上,如果挪下去,会把她吵醒吧。
……
第439章 李璟手段
裴茉睡着时,已不再蹙着眉头,像是在委曲求全。
她神情舒展,因为睡得很沉,看起来有些傻,有些可爱,还有些惹人怜爱。
他们这几日恩爱非常,总觉得春宵苦短,常要到子夜,才舍得让对方入眠。
看着裴茉的睡容,叶长庚觉得不渴了,有些饿。
裴茉醒的时候,也发现了自己腿的位置。她收回腿,翻身趴在床上,小脸埋进枕头,害羞道:“夫君看我做什么?”
叶长庚凑近她,轻轻在她耳边吹气,道:“我看你这些日子吃圆了,快要下不来床了。“
裴茉把自己埋得更深,藕粉色的亵衣歪歪扭扭,露出白皙的肩头。
“好了,别生气,”叶长庚控制自己的欲望,哄她道,“我带你去逛庙会。”
“果真?”裴茉转过头,眼中盛放光芒,“我还从没有逛过庙会呢!”
她以前是怎么过的啊?
叶长庚看着裴茉起床穿衣,只觉得无限心疼。
昨夜家人守岁,叶夫人给裴茉包了压岁钱。
裴茉拿着压岁钱,握了很久才放进衣袖,时不时就偷偷伸手进去捏一捏,然后笑得心满意足。
年夜饭菜肴很丰盛,但裴茉只敢吃面前盘子里的菜。还是叶柔注意到了,一直给她夹菜,还不断调换菜肴。裴茉嘴上说不用,却笑弯了眼睛。
自从她回来,家里给她置办了不少新衣服。但裴茉只穿其中的一两件,其余的偶尔拿出来看看,再笑着放回去。
她只是贪恋看书。书库里的看完,开始看叶娇藏在书房夹缝里的话本子。每每看得偷笑,再问叶长庚:“楚王妃最喜欢里面的哪个角色啊?”
叶长庚回答:“只要是干脆利落一言不合就要打人的,妹妹都喜欢。”
裴茉便面露憧憬,期待着再见一见二妹妹。
可见她以前的全部世界,都在书里。
而现在,叶长庚要带着她,让她看看人间多美好。
杂耍者的火喷得太高,吓到了裴茉。
叶长庚把她抱起来,旋转一圈,放在人群外,再牵着她的手,穿过一长串悬挂的灯笼,丢了几个铜板给投壶摊贩。
“这位小哥,投中全壶,就可以给小娘子赚个金鱼灯!”
周围的人大声拆台:“你把壶放到两丈远!谁能投进去?”
话音未落,叶长庚已经把手里的箭掷出去。
“‘有初!’‘连箭!’……相公好身手!”周围的人惊喜赞叹,接着抚起掌来,“全中!投了个全壶!”
叶长庚毫不客气拿起金鱼灯,交给裴茉。
摊主瞠目结舌,苦着个脸。
叶长庚再给他一串铜板,当作安抚,顺便又拿了个小号鱼灯,送给旁边看热闹鼓掌最厉害的小孩子。
那孩子高兴地抹了一下鼻涕泡泡,扭头看向他衣着朴素的母亲。
“娘亲,我也有金鱼灯了!”
那母亲连声感谢,叶长庚笑着点头,带裴茉离开。
这金鱼灯太大了,足足两尺半。裴茉抱在怀里,像抱着个胖娃娃,一路引人注意,惹人艳羡。
“我帮你抱吧?”叶长庚问。
“我自己来。”裴茉喜气洋洋笑着摇头,脸色却突然又变了。
她站在街心,视线穿过来往的人群,看到对面远远望过来的人。
先太子的妻子,裴蕊。
几乎是下意识,裴茉便退后一步,想要躲开。
可裴蕊已经走过来,她面容清苦,勉强带着笑意,远远便打招呼道:“妹妹。”
裴茉打了个哆嗦。
这是族亲里联系她最多的堂姐。
裴蕊一开始让秦嬷嬷捎信,都是如何探听安国公府的底细之类。但裴茉左耳朵进右耳朵听,从来不当回事。
后来去了剑南道,裴蕊又写信来,说是太子要抓袁承嗣,让裴茉帮忙。
为了要挟裴茉,裴蕊甚至带走了裴茉的奶娘。
裴茉曾经纠结过,最后还是听从自己的内心,没有向裴蕊通传消息。
再后来,裴茉干脆把秦嬷嬷丢在剑南道,她追随叶长庚独自返回京都,裴蕊那里的消息就断了。
等回到京都,裴茉才知道裴家有多惨。
圣上摘掉了裴氏祖宅的牌匾,推倒牌楼,裴氏官员大半牵涉进卖官贪腐案,被削职流放。
吏部尚书裴衍入狱,族长病逝,裴氏大厦将倾,却无人去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