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早膳时,春浓见柳桑宁甚至连进食的速度都如上值日子一般快,不免问道:“姑娘,你今日要出门?”
柳桑宁一边喝粥吃炸春卷一边点头,嘴里「嗯嗯」两声。
春浓越发惊奇:“可今日不是休沐日吗?好不容易才休沐一日,怎的还这般早要出门?”
柳桑宁将嘴里的春卷吞下,又喝了一大口粥后才道:“我答应了袁硕,今日要替他去甲库一趟,借阅几本书册。”
春浓还是头一回从柳桑宁嘴里听到「甲库」这个地方,她对此地不是很了解,眼中充满了困惑。但又听到借阅书册,便觉着大约是个如书局一般的地方。
听到柳桑宁一会儿就要出去,春浓赶紧从一旁柜中挑了轻薄些的衣裳,让柳桑宁等会好换上。如今正值长安最热的时节尾声,而长安的气候就像是脾气古怪的老头儿,往往在这几日会是最热的时候。一旦过了这几日,气温又会大幅度的逐渐下降。
“这两日天热,姑娘可得小心些日头。”春浓说着还瞧了眼天空,太阳早已升起,闪着有些晃眼的金光。“我陪姑娘一块儿去吧?”
柳桑宁原本想着自己一个人去便可。但听春浓这么一问,她又记起来最近因着公务繁忙,她也好些时日没有带春浓出去逛过了。以前在柳府时,柳桑宁总会时不时偷偷就带着春浓和映红出门游玩,那也是两个婢子最快乐的时候。
于是柳桑宁拒绝的话咽了回去,点头道:“也行。正好我去甲库借了书册,便给袁硕送去,去逛些铺子,再去窦家楼好好吃上一顿,咱们也许久未曾去过了。”
一听要去逛街,还要去窦家楼吃东西,春浓脸上的笑意几乎是抑制不住地往外涌。柳桑宁见春浓高兴,便也咧嘴笑起来。
因着今日去的地方多,柳桑宁便坐了马车。距离百官斋不远处便有个马车行,租赁马车很是方便,只是平日里柳桑宁想要将银子多攒些下来,便很少租赁马车。而最开始从柳府带出来的那驾,早就已经回了柳府。
坐在车厢里,春浓忍不住摸了摸马车的车壁。这辆马车瞧着还有八分新,虽然简朴可里头的空间还算宽敞。且不知人家用的是什么木头做的,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坐进来后竟还觉得有几分阴凉。
春浓不由有些羡慕拥有这样马车的车行,忍不住喃喃道:“要是咱们自个儿也有一辆马车就好了。”
柳桑宁其实心里头也是这般想的,但她在心中盘算了一下如今存下来的银子,还是摇头道:“如今咱们手中银子不够,马车便往后放放。当务之急,还是先攒钱买座宅院才是。”
听到柳桑宁要买宅子,春浓便立即不提马车的事儿了。对春浓来说,买宅院可是首等要事。她都不敢想,若是她家姑娘真买了属于自个儿的宅子,那得叫长安多少姑娘家羡慕,得叫长安多少儿郎惊掉下巴?
要知晓,别说在长安城了,就算是放眼整个大雍,能拥有自己府邸之人,便只有皇帝的女儿,能出来开府的公主,并且还得是受宠的公主。否则也不会建公主府,反倒是外嫁,去了夫家生活。
至于其他的高门贵女,及笄之后的归宿也都是寻个人家嫁了,然后去夫家过日子,哪里又会有什么自己的府邸呢?
可她们家姑娘不一样,她不像公主那般要靠着自己的父亲才能得到一座府邸,她是靠着自己,便准备买宅子了!
刚开始春浓也觉得柳桑宁这般想法有些惊世骇俗,可转念一想,她家姑娘连女官都做了,还住进了百官斋,哪一条不是首例?既然这些事儿都可以做首例,那成为第一个拥有自己府邸的女娘又有何不可?
春浓想明白这一点后,心中剩下的便只有激动。她也开始比往常更盘算地过日子,不论是买菜还是买生活必需之物,她都变得比以往更计较价钱,也更会货比三家了。既不能真的让柳桑宁节衣缩食,又要能真正的少些花销。一段时日下来,还颇有成效。
春浓小声道:“姑娘,如今咱们也存了上千两的银子了,很快就能存够买姑娘喜欢的那座宅院的银子了。”
柳桑宁想到那座自己看上的小宅院,便不由欢喜起来。
她看中的是一个小宅院,不过一进的院子,打开门便是一个小院儿,打一眼扫过去便能将整个院落的屋子都看在眼里。和百官斋她们如今居住的小院儿来比,其实占地面积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那座宅院是一座有两层楼的民宅,二楼甚至还搭建了观景廊。
但它的地段不算好,门开的方向在狭小的巷子里,前后被大宅架着,看起来就像是被挤在了中间。再加上它面积小又不当街,不像有些小二楼可以一楼拿来做铺子,二楼用来居住,可房子的主人却要价一千五百两,一文钱价格都不肯相让。
有钱的人家看不上它的格局,觉得房子前后被夹击风水不好。愿意将就风水的平头老百姓又出不起这个价。房子主人大约是对这屋子很是有些感情,这些年早已不住这儿了,房子没卖出去也不舍得租给别人,听闻还定期会来打扫一番。
柳桑宁前不久刚去瞧过这屋子,原本平平无奇的房子在她登上二楼时,却怔住了。她站在观景的走廊下眺望远房,却发现这个高度和方向。正好能瞧见远处王砚辞的府邸,还正好是他的东院。
虽说无法将东院里的景象看得很清楚,可就这么模模糊糊瞧着,她也不由地心生出一些欢喜。于是当日她便表示自己想要买下这座宅院,只是需要分时间将银子凑满。那会儿她已经攒够了一千两,便提出先付定金,再约定时间付剩下的银子。
可房主人没答应,他不接受这种方式,只愿意一口气将银子都拿到手里。
柳桑宁无奈,只好先回来继续攒钱。也是自那之后,她即便是再忙,也还是挤出时间给书局翻译话本。
柳桑宁小声道:“若是日后能将阿娘也接来同住就好了。”
春浓想着也欢喜:“还有映红也一块儿来,咱们定能将那宅院收拾得极好!”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乐起来。
等到了甲库,春浓留在马车上等待,柳桑宁一个人进了甲库。
甲库今日只有一名看管的官吏坐在门口书案后,见柳桑宁进来便叫她拿令牌来登记。见过柳桑宁令牌确认她是七品官员后,这才允许她往二楼走。
柳桑宁目标明确,就是要帮袁硕找他想要的那三个年份的年志。
她一路走到二楼,分辨着不同书架上挂着的木牌,那上头都写着不同的书架每一层都有些什么。柳桑宁直奔历年状报的书架,她想着既然年志乃是进奏院所出,那便应是在这历年状报上的书架上。
可她上上下下围着这书架寻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年志的影子。
柳桑宁心中很是困惑,也不由升起一丝怪异的感觉。于是她不死心地开始一个书架一个书架的寻找,可一圈看下来,却还是毫无所获。
她难免嘀咕:“难道是之前都没有年志?”刚说完又自己否认,“不对,进奏院自大雍建国以来早早便有了,一直都是需要编撰年志的。”
柳桑宁觉得有些不对劲,又怀疑是不是自己没有找仔细,于是决定再寻一遍。
“阿宁?”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桑宁回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自乐兄?你怎么也来了?”
第87章 赴约
“我来替我阿耶借一本兵书。”徐尽欢开口道,似乎是怕柳桑宁疑惑,于是又解释道,“那兵书乃孤品,唯有甲库中有。”
柳桑宁被他说的「孤品」二字吸引,问道:“孤品也能借阅?”
徐尽欢点头,道:“可以,但需要正三品以上官员才可以。”
说着,徐尽欢从腰间取下一块令牌朝着柳桑宁晃了晃,柳桑宁定睛一看,发现这并不是徐尽欢的令牌,而是属于徐大将军的令牌。
徐尽欢道:“我阿耶在边疆时受过重伤,最近旧伤发作便不好出门行走了,便叫我替他跑这一趟。”
柳桑宁听着不免佩服起来:“徐大将军旧伤复发还能想着看兵书,可见心里头始终装着咱们大雍的天下与百姓。”
徐尽欢愣了下,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仿佛柳桑宁这话是在夸他似的。他看着柳桑宁,问她:“那你呢?你怎么来这儿了?”
顿了下,他又看向柳桑宁身后的书架:“方才见你好似在寻什么,需要我帮忙吗?”
柳桑宁见四下无人,于是也毫不客气地开口:“我在寻进奏院编撰的戊子、己丑,庚寅这三年的年志,可寻了一圈了也没找着。一楼袁硕也找过,也没有。”
说着话时,柳桑宁眉头不自觉地拧出一个小疙瘩,瞧着像是在思考。
徐尽欢却像是想起了什么,道:“我好像见过。”
“你见过?”柳桑宁立马追问,“在哪见过?”
徐尽欢看了柳桑宁一眼,示意柳桑宁跟他走。柳桑宁跟在他身后,两人一起朝着最后一个书架的方向走去。
等到了书架前,柳桑宁道:“这儿我也找过了,没有的。”
徐尽欢却继续往前,柳桑宁愣了下,站在原地看他要做什么。却见他走到了距离书架还有些距离的墙边,忽地伸手推开了墙上的一个花瓶,随即瓶身后露出一个凹槽。徐尽欢将自己父亲的令牌放入凹槽中,只听一声轻微的闷响,竟是有一扇门缓缓打开。
柳桑宁小声惊呼:“这儿竟还有一扇暗门?!”
徐尽欢冲她颔首,示意他跟着自己继续往前走。柳桑宁警惕地看了眼身后,见依旧没人,便像只小兔子似的立即小跑着跟了过去。
通过暗门,便来到了另外一个房间,里面和外面一般无二,也是放着一些书架,不同的是在靠墙的地方还摆放了几个木箱。
徐尽欢大步走到了木箱前,他打开其中一个木箱,在里面翻找片刻后起身,手里便多了三本书册。
“果然在这里。”他看着书册喃喃自语一句,随即递给了柳桑宁,“你看看,是不是它们?”
柳桑宁略显惊讶地伸手接过,拿到手中一看,果然是她要的那三年的年志。她不由抬头打量了一番这间屋子,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这里也是甲库。”徐尽欢解释道,“只不过能进入这里的人,都得是官至三品以上的朝臣,普通的朝臣是不能进来这里的。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的令牌才能打开这扇暗门。”
徐尽欢边说边在书架上寻找什么,不一会儿便找到了他想要找的那本兵书,拿在了手里后示意柳桑宁同他出去。
他嘴上继续说道:“一些重要的书册会被放在这里。当然,有些可能是无需展示出来,所以也一并收在这里。方才你看到的那些放在角落里的木箱,里头装着的便都是些不必展示出来的书册。我第一次随阿耶来这儿的时候,因为好奇看过木箱里都有些什么书册,便对这些年志有些印象。”
说完他自己也嘀咕起来:“年志这种东西不都放在一楼的书架上吗?我记得一楼也是放有年志的,怎的这些被收起来了?”
只是自顾自问完,他也想不到答案。
柳桑宁却很是庆幸:“今日多亏有你,否则这三本年志我只怕是找破头也找不到的。”
“你找它作甚?”徐尽欢不免好奇。
柳桑宁道:“受人之托,他对那几年感到好奇罢了。”
听得柳桑宁这么说,徐尽欢也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两人都拿到自己想要借阅的书,便一起去了看管此地的吏员处登记借阅,随即一起离开了甲库。
“可需要我送你回去?”在甲库的大门口,徐尽欢问道。
柳桑宁摇摇头,指了指不远处:“不用了,今日我有马车。你呢?接下来去哪?”
徐尽欢犹豫了片刻道:“要去见一个人,她……乃是家中故交的孩子。”
柳桑宁听他说有约,便也不耽搁他的时候,与他挥手告别后便小跑着上了马车。随即朝着袁硕所在的坊市方向而去。
徐尽欢瞧着柳桑宁乘坐的马车越行越远,不由浅浅地叹了口气。
他将书册往怀里一塞,很快也上了自家马车。
徐尽欢与人约在了窦家楼,准确来说并不是他所约,而是双方的父母所约。徐尽欢知晓的时候,其母牟氏面色严肃地告诉他,对方乃是故交之女。如今已经点头应允赴约,若是他不去,那便会成为那位女娘心口一生的刺。
徐尽欢并不想因为他而让他人这一生都有如此不愉快的记忆,更不想因为他让一位女娘颜面扫地。于是在牟氏的目光下,他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约的是午膳,徐尽欢一路上让马车走得磨磨蹭蹭,时不时还下车进路边的铺子逛一逛。等时辰差不多了,眼见着都快迟到了,他才任命般地让随从将马车驶到了窦家楼门口。
母亲替他们还订了一间雅间。
上楼时,徐尽欢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才迈步到了二楼。
第88章 被嫌弃了
徐尽欢一进雅间,里头已经有一女娘坐在靠窗的桌边。她着一袭白衣,瞧着身子柔弱纤瘦,皮肤透着一种没什么血色的白。
见徐尽欢进来,她只不过微微抬了下眼皮。随即又收回了目光,自顾自地端起桌前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她神色恹恹,语气很淡:“怎的来这般晚?”
徐尽欢愣了下,随即才反应过来她是在问自己。他下意识地回答:“还差半刻钟才到约定的时间,我并未迟到。”
听到徐尽欢的回答,女娘很是不满地皱眉,只瞥了眼徐尽欢,让人觉着她连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似的。
徐尽欢有些尴尬地在她对面坐下,一时间有些不懂这位江娘子到底是何意。
她乃家中故交之女,其父是潞州刺史,她年幼时也曾随父亲外派,可到了十二岁便被送回了长安,由家中祖父母抚养教习。其祖母乃是老宁国公的掌上明珠,老宁国公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如珠如宝的养大。是以其祖母养着她,也像父亲对待自己那般。
可个人性格皆有不同,江娘子被这么宝贝着,却养成了眼高于顶的性子,谁人都不放在眼里。
她从小被捧着惯了,家世又好,即便是出门赴宴,也极少怕过谁,更何况轻易也没人敢惹她。如今宁国公乃是将娘子祖母的大哥当家。虽年过七旬,可身子骨却依旧硬朗。宁国公颇受皇帝重视,宁国公府里的几个小辈也都算得上有出息,都入仕在朝中领了职,放在长安城里也是不容小觑的家族。再加上将娘子的父亲乃是刺史,手中握有实权,她便更有底气了。
正因为她有这股子底气,所以今日即便见的人是徐大将军的嫡次子,她也不大放在眼里。她既不喜欢武将,也不喜欢一看就是文弱书生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