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和亲的确是个好主意,只不过,两国上一次和亲还是在先帝初登基那年,齐国要走了南安侯养女白萱萱,但那次和亲并没有太平太久,不过堪堪两年,齐威帝就撕毁停战协议,还将白萱萱杀于阵前。
齐国实在不是什么和亲的好对象,但,若齐国有此意,裴臻也不介意做个顺水人情,毕竟这个人情仅仅需要耗费一个女子,这样的生意实在是太划算了些。
没有犹豫,裴臻道:“好,朕会在梁国宗亲中挑选一个身份高贵,才貌双全的女子,必定让太子,也让齐国满意。”
此言一出,本来已经无甚精神的众人打了个激灵,尤其是宗室女子,有白萱萱这个先例,一时间人人自危。
鄢玄瑞却婉拒道:“陛下好意,本宫心领了,只不过,本宫已有人选。”
太后听着,一抬眉,道:“不知是哪位闺秀这般有福气,得了太子青眼?”
鄢玄瑞只微微一笑:“本宫所求之人,乃平南县主,戚玦。”
戚玦一时挺直了背脊:又来?
而男宾席,裴熠怔在原地,待反应过来后,他侧首看向了靖王,眼底隐隐透着腥红。
不料靖王回以他的眼神,并无丝毫躲闪,竟还有几分嘲讽。
恍惚间,像极了那天夜晚的眼神,冷漠又狠厉地对他说出那句话——
“你会变成我的。”
“为什么……?”他低声咬牙切齿道。
不料靖王却只是一笑,重新将视线移回正前方,冷笑间,竟含了几分期待。
而龙椅上,裴臻的表情也隐隐起了变化,他笑着的嘴角微微一颤,眼神冷肃至极。
鄢玄瑞却自顾自道:“陛下说,平南县主这般女子在大梁比比皆是,而我齐国东宫而今正缺一位侧妃,不知本宫能否有机会求娶到陛下口中这位大梁平平无奇的女子?”
戚玦目色深沉。
裴臻不会把她送去齐国的,为了明月符,他不敢。
而裴臻此刻心里也在想着同一件事:戚玦绝对不能去齐国和亲。
而今人在梁国都舍不得交出明月符,那到了南齐,只怕他这辈子也弄不到了,更何况女生外向,难保她哪天不会和齐国联起手来,用明月符对付梁国。
他只笑笑:“大梁名门闺秀比比皆是,太子不妨再挑一挑,朕实在不敢把平南县主这般刁钻的女子送去齐国,唯恐惹出乱子,倒平白无故丢我大梁的脸。”
鄢玄瑞却道:“不瞒陛下,本宫初见县主便觉倾心,又知晓县主就是在阵前大展风采的那位梁国女子,心中变更是爱慕不已,除了平南县主,本宫无意他人,还望陛下成全。”
戚玦不禁冷笑:这话也就骗鬼,如今南齐勾结靖王,所谓和亲也不过是靖王的意思,想要将她弄去南齐再杀。
而对面的男宾席,靖王面色与平日无异,瞧不出丝毫破绽,但戚玦知晓此事是他的手笔,总觉得那眼神中透着丝丝阴戾的算计。
裴臻为难之际,便忽听男宾席中传来一声:“陛下,臣有异议!”
在靖王略带惊愕的眼神中,裴熠竟独自走到青鸾殿正中,掷地有声道:“臣以为此事不妥。”
戚玦愣住了,莫名地,心像是被什么扭住一般,脑中空空,似蒙着层雾。
“这位是?”鄢玄瑞打量着裴熠。
裴熠眼神回敬,道:“大梁的奉议郎,裴熠。”
裴熠并未报出自己的爵位,鄢玄瑞大约是看他年轻,官衔又不高,不禁有些许轻蔑:“不知这位奉议郎有何高见?”
裴熠并未再应答他,而是对裴臻道:“陛下,我朝习俗,男子迎亲之时需得由女方亲眷出上联,男子答下联,八唱八和方能成事,如今虽是和亲,只怕这道礼节亦是不能废。”
裴臻正想着如何拒绝此事,裴熠此番出言十分及时,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台阶,便道:“此言有理,既是和亲,牵涉两国,礼仪之事,更当遵循旧制。”
鄢玄瑞看着裴熠,眼中的笑意逐渐沉了下去,但却仍保持着客套,他道:“陛下,齐国真心求娶梁国县主,自然是该按大梁的规矩办,以彰诚意,不过……两国百年以来虽有通商,但论及诗词,却差异巨大,难以互通,请问奉议郎,这八唱八和要何以为之?不若还是按照我南齐的规矩,以百担聘礼相迎,除此之外,齐国还愿奉上剑洲城池五座。”
剑洲的城池,这可是辛卯之战的失地,对裴臻的诱惑够大,但也远远不及明月符的分毫吸引力。
没等裴臻作出反应,裴熠便立刻道:“文试不成,武试亦可,不知太子可还觉得有何不妥?”
戚玦看着青鸾殿正中的裴熠,他的脸上表现出从未有过的固执,黢黑的眼瞳黯淡却坚韧,分明已经冷到了极致,但嘴角却倨傲地抬起,带了几分挑衅的意味。
她的心紧了又紧:他要做什么……
而这时,齐国大臣反驳道:“陛下,此事不妥!太子殿下千金贵体,若有损伤,只怕两国颜面难保。”
裴熠却随手指了个齐国臣子,道:“太子身娇肉贵,若是不愿有损,让这位大人代为出战也是一样,只不过,一旦应战,绝无反悔。”
迎亲的八唱八和,不过是活跃气氛,所对诗句也并不太难,图个吉利罢了,哪里就到了如今要拼命的地步?
那齐国大臣登时一愣,道:“太子殿下……臣不过一介文臣,岂能替太子出战……”
“简单。”面对裴熠的咄咄逼人,鄢玄瑞道:“此次出使,本宫带了一位大内高手,若是梁国出阵之人不能战胜他,就请陛下即刻下旨赐婚,只是不知道梁国会派出什么良将?”
裴熠直直盯着鄢玄瑞,丝毫没有考虑这殿中任何一个梁国武将的意思,他面无表情,却毫不犹豫道:“既是和亲,在下身为梁国人,自然就是县主的娘家人,在下愿应此战。”
霎时,一片哗然。
自来体弱的靖王世子竟要和齐国的大内高手比武?!这如何不教人惊讶?
戚玦的眼睫不由自主颤抖着。
他是不是疯了……
听到裴熠的回答,鄢玄瑞嗤笑一声,看着眼前这个身姿略显单薄的少年,道:“奉议郎,你可见过我齐国的大内高手?如此贸然出战,纵使年少英勇,但也实在莽撞了些,若是因此平白枉送性命,本宫只怕要为此深感内疚。”
说罢,他朝南齐人的席位间唤了句:“桓英!”
话音刚落,一个在南齐大臣间本就十分扎眼的男子拔地而起。
只见此人一副凶相,横眉倒竖,目露凶光,皮肤粗粝,身高近十尺,往青鸾殿中一站,竟活生生比两个裴熠还宽。
“太子。”桓英的声音闷如虎啸。
裴臻看着殿中的一切陷入沉思:他绝对不会让戚玦嫁去南齐,但他既然能盯上戚玦,就难免再有其他人对其虎视眈眈,如今这场和亲,明面上看起来稳赚不赔,若是他表现出太明显的拒绝,只怕会让其他人更加怀疑戚玦手里有明月符。
他十分需要有个人来替他拒绝。
想着,他不禁叹了口气:裴熠做不到。
不料裴熠却只是看了桓英一眼,转而将目光投向脑子已经一片空白的戚玦,道了声:“我应。”
随着这句话落地,戚玦只觉全身窜起一阵寒栗,后知后觉地对他摇头:太危险了,他不能去!
裴熠却只是宽慰般地对她笑了笑,而后对裴臻重复道:“臣愿应下此战,生死不论。”
第141章 生死不论
“臣愿应下此战,生死不论。”
乍闻此语,裴臻也不住前倾了几分坐着的身子。
鄢玄瑞道:“生死不论?这么说,奉议郎想要立生死状?”
裴臻此刻有些犯愁。
裴熠和桓英,力量悬殊,胜算不大,且一旦败落,自己便再无理由拒绝和亲。
可满朝文武,只怕除了裴熠,便没有人愿意在这般荒唐且不划算的比武中出阵。
而他自己又不能对和亲表达过多的抗拒,否则只怕引人猜疑。
而今……只怕唯有一赌。
他看了眼裴熠,又看了眼女眷席中的戚玦,食指不住地摩挲着拇指关节。
说不准,裴熠还真的会为此拼了命。
此刻,戚玦死死盯着青鸾殿正中的裴熠,满眼失神,戚玫叫了她几次都不曾应答。
忽地,她起身:“陛下……”
“好!”裴臻打断了她的话:“便依太子所言,立下生死状,一局定胜负,若是桓英胜,朕便承此诺,下旨赐婚,如若不成,那便是太子与平南无缘了。”
裴臻这是要拿裴熠的命去赌!
戚玦恨极了,心底的怒火沸反盈天。
眼看着一封生死状被呈上殿,戚玦疾步跪到殿中:“陛下,此事……”
“平南县主。”裴臻再一次打断她:“事关两国邦交,还望县主注意言辞。”
他转而对身边的宫女道:“把县主请回席间。”
几个宫女要搀扶戚玦起身,她却岿然不动,只是恨恨直视着裴臻。
而后,她看向了裴熠。
她想告诉裴熠,即便和亲事发突然,但纵使她真的被送去了南齐,也未必就会死路一条,他日的事情可以徐徐图之,但眼下保住性命才是第一要紧。
裴熠将戚玦的焦色接了个满眼,而他却只是深深看了她,只一眼,便毫不犹豫地在生死状上落笔。
她只觉得愤怒又无力。
她能明白的道理,他又怎会不懂?可他如今又在固执什么?!
形势再如何变,总归他们都活着,无非是继续调整计策,焉知他们不会在南齐另谋一番光景?
她的视线被几个宫女用身体挡住,宫女劝道:“县主请入座。”
戚玦黯然起身,回到席坐上时,失魂落魄不已。
她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帮裴熠,可亦是做不到看着他送死。
旁人见戚玦此番,只以为她是担心裴熠落败,自己要被送去和亲。
只有近旁的戚玫看得一清二楚,戚玦搭在腿上的手是团成拳的,不住地发着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响,眼底隐隐透着红。
“五姐……”
戚玫小心翼翼唤了声,却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而此时,殿中央已辟开一块地,四周被内卫御林军围着,裴熠和桓英对阵其中。
鄢玄瑞忽道:“既然要比武,是不是该立好规矩?若是按我大齐的惯例,对阵双方武器自选一样,场外之人不能插手,不得使用暗器和毒药。不知这个规矩,陛下可觉得有异议?”
裴臻依旧维持着镇定自若的微笑,道:“便这么办吧。”
十八般武器被内卫御林军陈列在前,桓英理所当然地选了一把五尺长的玄铁大刀,而裴熠的目光在武器上徘徊了一阵后,拿起了一把匕首。
“就这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