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与此同时,桓英浑然一个庞然大物,双眼忽然失焦,就这么直挺挺地轰然倒在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
唯有裴熠,他看着戚玦,摇摇晃晃地竟朝她咧嘴一笑。
而戚玦只看到,他鲜血密布下的脸,一点点变得苍白可怖。
他低头看着自己腹部的伤,抬手堵住了,猝然,他眉头一皱,也倒在了地上。
“裴熠!”戚玦声嘶力竭:“太医!传太医啊!”
终于,回过神的众人喧乱起来,裴臻立即下令:“传太医署!”
戚玦忙凑上前去,却见被内侍扶着坐起身的裴熠仍醒着。
见戚玦这般,他苍白龟裂的嘴唇吐气道:“没事……”
而另一边,去检查桓英的人又是摸了他的脖颈,又是探了鼻息,而后摇摇头道:“启禀陛下,桓英大人已经……已经没气儿了。”
众宾哗然:先是震惊裴熠居然真的杀了桓英,又是震惊,裴熠攻击桓英的几刀,多半都在四肢,唯有脖颈上那一道算是致命伤,即便如此,也并未割到喉管,便是死也是因为血尽而亡,怎么会就这么突然暴死?
“什么!”震惊之下,鄢玄瑞勃然大怒:“死了?”
他难以置信地亲自上前查看,而后质问道:“陛下,桓英大人是我齐国数一数二的高手,就这么死在梁国,本宫要如何交差?”
戚玦却是冷笑一声:“太子殿下,桓英大人和奉议郎事先签过生死状,说好了生死不论就是生死不论,既然桓大人已死,那这场比赛,算不算奉议郎赢了?”
只见裴臻摇摇头,作出一脸惋惜:“太子,朕答应若是桓英赢了,便遵守诺言赐婚,可如今胜负已分,可惜了,太子和县主怕是缘分未到,就不强求了吧?”
鄢玄瑞噎住,自知理亏,便也只能忍气吞声。
而此时,太医署的人也来了。
裴熠被放在担架上,戚玦眼睁睁看着他被太医署的人抬到后殿。
她缓缓起身,下裙不知何时沾到了青鸾殿满地的血渍。
她行了一礼,道:“陛下,臣女身子不适,望陛下开恩,容臣女移步后殿歇息。”
看着戚玦失魂落魄的模样,裴臻道:“去吧。”
……
戚玦跟着太医署进进出出的人找到了安置裴熠的厢房。
内监拦在门口,道:“县主,世子殿下尚在……哎哟!”
没等他说完,人便被戚玦一把拨开。
她推门而入,在众太医的震惊中,她径直走到床边。
此刻的裴熠上衣刚被剪开,上身赤裸袒露着,血肉模糊。
裴熠恹恹的双眼登时睁大了,即便在面色苍白如纸的情况下,耳朵也能一瞬间烧红:“阿玦你……”
“别说话。”戚玦冷着脸,从袖间掏出一只粗粝的陶瓶,倒了颗药丸出来。
药丸的味道熏得近旁的太医都不住掩鼻,而戚玦却霸道地塞进了裴熠的唇齿间,而后捂住他的嘴:“吞下去。”
裴熠两眼盯着戚玦发愣,全然没有了青鸾殿中的锋芒毕露。
见他凸起的喉结上下一划,戚玦这才松了手。
剥去衣裳后的裴熠不似看起来那般单薄,胸膛和臂弯微微起伏着,紧实的腹部上有一道伤,虽并不长,却很深,若是伤及腑脏,是会要了他的命的……
戚玦看得出神,眼眶愈发酸涩,她憋得喉咙酸痛。
转而,她对几位太医行礼道:“劳烦诸位大人尽力救治。”
礼毕,她伸手摸索着自己头上和身上的首饰。
奈何今日穿礼服进宫,身上多半都是礼服规制的首饰,这些是赏不得的,只能兀自卸了手镯,又摘了耳环,就差把明月符给送出去了。
她把首饰放在厢房的案几上,又把给宫人打点赏赐的金瓜子一整袋放在案上。
“不成敬意,望诸位大人笑纳。”
戚玦上辈子在宫里待过那么久,知道宫里的规矩,给宫人打点好了才得好伺候,给太医赏银够了,太医才尽心尽力。
又回头看了眼裴熠,她才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厢房外,看着内侍的脚步纷乱,进进出出,血水一盆接着一盆……戚玦上次这般无望,还是在姚舒然死那天。
她脑子里乱得很……
裴熠他,千万不能有事……
……
青鸾殿。
李子桀进殿的时候,只看见殿中的地砖四分五裂,满地是血,格外骇人。
他处变不惊道:“陛下,臣有事禀告。”
裴臻派他处置南齐临照公主画像被掉包一事,他本打算按照南齐信使的行动路线一一探查,但就在前往上元码头的时候出了事。
“说。”
李子桀顿了顿,道:“陛下,臣赶至上元码头时,码头忽然起火,火势浩大,臣已命人扑灭,目前刑部的人正在整理残余物件。”
席间的曲连云登时松了口气。
没等裴臻缓过神来,便又有个太监匆匆闯进殿中,道:“陛下,内卫御林军有要事报。”
裴臻的太阳穴突突跳着:“传!”
只见是几个内卫御林军打扮的人,他们跪道:“陛下,冯总领……臣,臣押解庶人耿氏赴行宫途中,耿氏她……她被人劫走了!”
这下曲连云,鄢玄瑞,乃至靖王都齐齐松了口气。
唯有裴臻,今晚的事情接二连三,对他的刺激未免太大。
他也不顾什么睦邦宴了,一拳重重砸在桌案上,气得几欲驾崩。
“彻查!”他吼道:“把放火的和劫人的通通找出来送到朕面前!”
冯旭和李子桀皆应声:“臣遵旨!”
二人说罢,便又匆匆离开。
……
这大约是裴臻登基以来最狼狈不堪的一次宴会。
夜深人静,临近亥时。
宫宴众人终得机会散场。
戚玦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心不在焉。
此刻裴熠应当已经被送回靖王府了吧。
虽说太医已经说了,裴熠的伤虽重,但并不危及性命,可……受伤的毕竟是那心腹要害。
缝了那么许多针,他得多疼?
戚玫和戚玦同坐一辆马车,她小心翼翼安慰道:“五姐,你就别担心了,世子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见戚玦仍是发着愣,她又道:“等明天天一亮,五姐就给王妃递拜帖,亲自去看看,便能放得下心了。”
“你说得对。”戚玦道:“我去找他。”
“现在!?”戚玫突然后悔自己的提议了。
然戚玦去意已决,她对戚玫道:“跟着绿尘回去,我等下自己回家。”
说着便毫不犹豫跳下马车,朝靖王府的方向去了。
……
戚玦到靖王府后门的时候,藏锋已经等候在此处,他把戚玦带进了裴熠的寝屋。
她进门时,只觉得血腥气扑面而来。
而床上,裴熠正仰卧着,脸色苍白得可怕。
听闻动静,他恍然睁开眼,愣了愣,干哑出声:“阿玦。”
第143章 萌动
裴熠看着她的眼神躲闪了一瞬,而后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笑了起来。
戚玦也不多客气,径直在他床边坐下。
他的颧骨上还有淤青,脖子上的掐痕更是触目惊心。
而身上的伤更不知有多严重。
“你还知道笑?”
裴熠身子不能乱动,便歪着脑袋道:“打赢了还不能开心点吗?”
“你明知道我不是说这个。”戚玦道。
裴熠的笑容收了几分。
“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死了?”
“放心吧,不会死的,上次在南齐受的伤比这次严重多了,更何况这次一受伤我就服了混元一气归元丹,我的身子我知道,阿玦你别担心。”
听了裴熠的话,戚玦并未有多少宽慰,而是垂着视线,静默不语。
裴熠的手指点了点她的衣袖:“阿玦,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我总不能看着你被送去南齐。”
“被送去南齐……总比你我之间有人送命好。”
莫名的,戚玦心里酸涩得很,又带着些许无法触及的痒,这种奇怪的感觉,她难以描述,只觉得自己忽然变得脆弱而矫情起来,难受得想哭。
“南齐又不是什么好去处。”裴熠也嘟囔起来。
“怎么不好?”戚玦道:“鄢玄瑞可是太子,将来是要登基的,万一我生了个皇子,到那时候就可以送鄢玄瑞上西天,我再扶持幼帝登基,垂帘听政,整个南齐都是我的,裴臻何惧?靖王又何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