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她这般恹恹的样子,对着谁都不行,但偏偏对着裴熠,就可以。
……
另一边,小丫鬟陪着戚玫漫无目的地瞎走,不时捡到个好看的松果,竟也露出些在旁人面前没有的天真笑容。
戚玫一向不合群,在戚玦来之前就一直如此,不怕得罪人,也不喜欢扎人堆。
她头发梳作双螺,扎着红色珍珠发带,发间戴一对兔毛做的绒球,一身粉衣,衬得一张圆脸面若桃花,只是平日刁钻尖刻的性子,总让人忽视了她本身的甜糯可爱。
与此同时,她没有注意到,不远处,从麟台里走出一个人,那张横着刀疤的脸,正冲这里若有若无的投着视线。
这时,忽听人喊她:“小姑娘。”
被搅扰了清净,戚玫又换上那副疏离的表情,蹙着眉回头。
只见喊她的,是一个身量颀长的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比她高出好大一截。
那少年人眼睛细长,眼尾轻挑,倒是个好看的,只是一副玩世不恭——像个无赖。
戚玫心中暗暗评价道。
他衣着粗陋,看着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还留着胡渣,一派笑意盈盈,却一上来就被戚玫横了一眼:“你是何人?”
那人继续赔笑,清了清嗓子:“在下陆良,是个行脚商。”
他抬手一指远处几个和他衣着相似的男子,道:“我和弟兄们初到眉郡,听说山上寺庙灵,便过来拜拜,保佑我们财源广进,又顺路到山上逛逛,见姑娘面善,想讨口水喝。”
鲮山寺香火鼎盛,又是这样的晴天,来来往往上山下山的人并不少,来游麟台的更不止他们两家。
戚玫轻哼一声,冲他翻了个白眼还得昂着头:“这么没眼力见?居然找个姑娘家要水喝,前头就是鲮山寺,那里是没水喝么?”
戚玫本就才堪堪十三,长得又软糯,说的虽是不客气的话,但在陆良那里看来,就是个坏脾气的小丫头。
陆良也不生气,忙哄着:“是鄙人唐突了,敢问姑娘可是戚家的人?”
一听这话,戚玫警惕道:“你想做甚?这周围都是我家的人,你敢妄动一个试试?”
“不敢不敢!”
看着戚玫煞有介事的威胁,陆良的腰弯了又弯,笑道:“只是早就听说忠武将军的盛名,今日刚好碰见了,便想着能不能上去给戚将军问个安,是在下唐突,搅扰了姑娘。”
陆良讪讪退下,刚转身。
“哎!”
是戚玫叫住他。
他回头,只见戚玫皱着眉,环视周围,发现何恭平正看向这里,她颐指气使道:“你,过来一下。”
何恭平一愣,倒也依言过去。
“六姑娘有什么吩咐?”
戚玫抬了抬下巴:“把你的水囊给他。”
陆良从何恭平手里接水囊的时候,愣了一瞬,看何恭平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冷飒。
一转眼,他又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多谢这位姑娘了!”
随意喝了两口,他将水囊丢给何恭平,自己一抹嘴角,摆着步子朝他的那几个弟兄走去。
第18章 何恭平
中午时分,一行人折返回鲮山寺。
鲮山寺在半山腰上,地形所限,寺院并不大。
过了山门,正殿中就是慈眉善目作朗笑状的弥勒佛,再往里,四大天王分列左右,过了此处,就是个小院子,正中间放着香塔,左右种着石榴树,院子正北,大雄宝殿、地藏殿、观音殿、普贤殿、文殊殿自中向左右一字排开,
寺院东侧,有僧房、香积厨、斋堂、职事堂、荣堂等,西侧则是他们今夜要居住的客房。
参拜的时候,戚玉珩几乎是被他娘摁着脖子在文殊菩萨面前拜了又拜,顾新眉还专门往功德箱多塞了几张银票,嘴里念念有词,似乎这样就能让戚玉珩金榜题名。
折腾了一通,早已饿了,众人用过素斋宴,便由小沙弥带着去了客房。
戚卓和靖王等去听住持讲经论道了,何恭平便在门外候着。
寺院后有一池红鲤,引了山泉水叮咚作响。
红鲤池边,正好可以窥见何恭平的一举一动,她便坐在石凳上监视他。
午后山里阴寒,便少有香客了,后院更是凄清。
戚玦正专心着,忽听一人唤她:“这位施主。”
她侧首,只见是个衣衫褴褛的红须老和尚,他袈裟残破,草鞋磨损,红色的胡须杂乱,半点不像这寺中僧人,倒像个云游野僧。
她起身,双手合十拜道:“不知老师父唤我何事?”
那和尚却似对自己的狼狈毫无察觉,他眉目慈蔼,气定神闲道:“倒也无甚要紧事,只是看施主有缘,不知可愿听老衲说几句话?”
佛门之地,戚玦踏进此处后,麟台带来的焦虑便沉淀了不少,听这老僧说话也并不厌烦,便道:“师父请讲。”
那和尚打量着戚玦,眉头略一皱:“施主小小年纪瞧着气度不凡,想来是显贵之命,且非寻常显贵。”
戚玦自嘲一笑:“师父说错了,我并非什么命贵之人。”
老和尚眉头皱得更深:“这就对了,细看施主面容,却与施主的命格背道而驰,非但不是显贵,还是个早夭之命。”
这老和尚一把年纪,戚玦也无生气之必要,只当他和前一句一般,都是胡说的,便继续盯何恭平去了。
老和尚捻着枯红的胡须,兀自摇摇头:“一人两命,实在少见,老衲平生从未见人有这般命数……”
戚玦只觉他是自圆其说,便未从心里去。
“两命同身,吉凶难辨,似乎扭转了原先早夭的命数,但他日是吉是凶,只怕还要施主如今身边之人得以化解……”
老和尚还在絮絮叨叨之际,戚玦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她回头,只见来人正是裴熠。
一见裴熠,那和尚恍然,突然朗笑起来:“妙哉妙哉!”
两人都愣着看他,老和尚笑道:“有这位小施主在,施主凡事自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听这话,裴熠面上一喜:“师父是说我们有缘?”
老和尚道:“岂止有缘?二位的命格,无论少了谁,都必是凶险无比。”
还没等裴熠多问,那老和尚就笑着走开了。
裴熠笑道:“姐姐听见了么?不管什么可都记得带上我。”
待那老僧走远了戚玦才道:“你便听个乐子得了,方才算我便算错了两次。”
……
用过晚膳,裴熠似沾了风寒,身上懒懒的,便早早歇息去了。
戚玦坐在客房的窗前,兀自监视何恭平。
何恭平终于开始有动静了,难为他憋了这么久。
夜深露重,天上无一丝云,何恭平趁着夜色,从寺院后门悄悄离开,顺着山坡向上走。
山间雾气弥漫,渐亏凸月洒着光,山顶更是如浸在水里一般。
山顶空无人烟,只能听见猫头鹰低低的呜鸣。
何恭平进了麟台。
他从烛台上取了根蜡烛,用火折子点了,人却仔细查看着麟台的石像。
那石像正是梅周两姓先祖,立在麟台一楼正中,煞是高大,雕刻得极其精细,那两双眼睛在烛光下,似在监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而麟台角落,正有一个人不动声色地隐在黑暗处窥伺着。
戚玦的呼吸轻缓,右手拿着一把匕首,一动不动地半蹲在窗棂下的墙角,月光洒进来,在此处形成了一个黑暗的死角。
白天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何恭平在麟台待了许久,又看他鬼鬼祟祟地往山上跑,便猜测他是要去麟台,于是她顺着白天马车经过的路上山,这条路更平坦易行,于是她先何恭平一步到了麟台,藏在角落里。
她似狩猎的狼,眼睛死死盯着猎物,带着冷飒的杀意。
何恭平绕到石像后,片刻后,只听一声石头挪动的声音,和沉闷的回声,便再听不到他的动静了。
戚玦悄声跟上去,只见石像后,竟赫然是个敞开的石门,不过半人高,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她沉沉吸了口气,缓步进去。
入口处是石阶,戚玦小心翼翼下了十余阶后,才落在平地上。
唯一的光源是何恭平手里的蜡烛,隔得很远,戚玦只能隐隐看见一个亮点。
这里面还算宽敞,戚玦一手拿匕首,一手摸着墙壁向前移动,石壁的触感干燥冰凉,斑驳粗糙。
为何麟台会有这样的地方……
向前走了近百步后,她见那点光停了下来,何恭平似在找什么,她也不敢再轻易靠近。
只听何恭平轻笑一声,光线黑暗,她看不清他手里拿了什么东西,只见何恭平掸了掸灰,便借着烛光看起来。
他将东西揣在怀里,又是冷笑一声,戚玦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当即屏息。
但此处毕竟黑暗,何恭平即便察觉有人,也不能立即发现她,只是拔了剑一点点向她这里缓步而来。
拔剑时的铮鸣在地道里泛起回音,让人身上不禁蹿出一层鸡皮疙瘩。
戚玦握紧了匕首,在她进入何恭平的烛光范围之前,一刀朝他刺过去!
几乎是与此同时,何恭平的剑也朝她劈来。
蜡烛吧嗒落地,整个地道再次陷入黑暗。
……
这厢。
麟台最高层。
有一个小巧的身影正趁着月光,不知在找什么。
即便步伐很快,但那人的脚步声几乎难以察觉,可见内力深厚。
没有了帔风的累赘,他的脚步显得轻灵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