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要拉戚玫起身,戚玫却带着些怒意转开了脸,自己挣扎了几下。
因为迷药的缘故,戚玫双腿发虚,挣扎无果,羞愤得面红耳赤,看着对方脸上挂着笑,竟似看戏一般,更觉得自己在戚玦眼里是何等幼稚,她讪讪,心不甘情不愿伸手被戚玦拉起来。
三人打算先回鲮山寺再议,顺着山坡往下走的时候,因为戚玫行走速度慢,他们也不得不放缓了脚步。
看月色,此刻已经丑时,果不其然,白日里天上万里无云,到了夜里便冷得要人命。
身上的汗冷了下来,戚玦和裴熠只觉得寒意入骨。
这样的夜里,只怕是要结霜。
戚玫拉着戚玦的手臂不松手,嘴里却碎碎道:“……这件事情你们必须给我解释清楚,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尤其是你!戚玦!若是不说清楚,我定叫爹爹狠狠责罚你一顿!每次遇见你准没好事,黑心肝的……你说话!听到没有!”
戚玫每说一句话,嘴里便冒出一团白雾。
而戚玦早已筋疲力尽,懒得回应,便由着她叫骂。
突然,戚玦停住脚步,戚玫的额头结结实实撞在她肩膀上:“你干什么!”
“闭嘴!”戚玦斥道。
“你……!”戚玫又是生气又是委屈,但听戚玦的语气,和平时那副矫情做作的样子不大一样,有种难以抗拒的威压,虽是不甘,但也只能乖乖住口。
“你听到了吗?”这句是问裴熠的。
他点头:“车轮声。”
二人对视一眼,纷纷拔出武器,侧身躲在一棵树后。
马车驶来,车幔上是白鹤入云的纹样,赶车的两个人身上也穿着戚家府卫的袍服,车边走还边喊:“世子!五姑娘!六姑娘!”
这两个人,戚玦眼熟,曾在家中见过,她这才松了口气,走了出去。
那两个府卫喜形于色,一个道:“终于找到世子和姑娘了,鲮山寺起火后便找不见你们了,将军派我们搜山。”
另一个见他们身上有血,道:“世子和二位姑娘可是受伤了?快上车吧,回去后让沈太医好好医治一番才是。”
见戚玫的腿软还没恢复,此刻又冻得瑟瑟发抖,戚玦点头,三人坐上了马车。
心弦暂时放松,戚玦才有空注意起自己的伤,她旁的地方倒还好,都是些皮肉伤,只是左手在握剑刃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伤了筋骨,此刻疼得透彻心扉。
而裴熠肩膀上的伤好像开裂了,已经干涸的衣服又被血浸湿了。
幸好,马上就能回到鲮山寺包扎了。
而就在此时,马车停了。
车帘外,一个府卫道:“何尉,姑娘和世子都找到了。”
何恭平!
戚玦猛然掀开车帘,只见何恭平不知何时已换了干净衣裳,他的血腥味和他们的混在一起,一时难以分辨。
何恭平嘴角噙着冷笑:“既然如此,尽早回去吧。”
戚玦目眦欲裂:“快跑——!”
话音未落,何恭平就冷不防拔剑,两个府卫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剑封喉。
戚玦只觉得全是的血液都在倒流。
她抓着缰绳策马扬鞭,马带着马车疯狂疾驰。
到鲮山寺就好……到了那就好了……
但这时,戚玫猝不及防惊叫起来。
戚玦回头,只见何恭平竟爬上了车,从车窗灵活地闯进来。
裴熠拔剑和他厮杀起来,但剑在马车里难以施展,很快在何恭平的短刀面前落了下风,肩膀的位置又被短刀刺入。
裴熠低吼一声,全然不顾捅在身上的刀,整个人猛地往前,竟一剑捅进何恭平的腰腹,与此同时,钉在裴熠肩膀上的短刀又深入了几分。
何恭平被裴熠用剑按着,摔倒在马车上,戚玦见状,将缰绳套在了何恭平的脖子上。
狂奔的马带来的颠簸,把何恭平扯着向后,连带着他捅在裴熠肩上的短刀,也被顺势拔了出来,铛铛掉落。
缰绳随着马蹄起伏,一下一下地勒着何恭平的脖子,勒得他眼珠子都凸了出来,只能徒劳地扒着脖子上的缰绳。
却见何恭平的手摸到了掉落的短刀,竟就要去斩那缰绳!
戚玦心下一凛,一匕首插进他的胸口……
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戚玦苍白的脸上,像只刚咬死猎物的狼。
在戚玦落刀的那一瞬间,几乎是与此同时,何恭平的短刀也砍断了缰绳。
疾驰的马车突然脱力,一个颠簸,侧翻在山道上,顺着山坡翻滚而下。
戚玦依稀感觉到有人在拉自己,只是不知是在马车翻滚的第几下时,她就失去了意识……
……
待她再睁眼的时候,只看见漫天星河下,一股股白雾随着她的呼吸起伏。
这样干净的天,星星也像是发着冷光。
她呆愣着,似乎听见有人在她耳边哭。
片刻后,忽然想起自己为何在此,她猛地坐起身,一块湿漉漉的布从额头上掉下来,掉在手上,而手掌早已经被包扎好,手背上还打了一个大大的蝴蝶结,自己身上正一层层盖着布,最里头那件……玄色的,还带着厚重的血腥味,是裴熠的衣服?
对!裴熠怎么样了?
“裴熠!”她喊。
但眼前的人并不是裴熠,而是戚玫。
戚玫发髻散乱,正哭得梨花带雨,眼睛早已经浮肿,脸上擦破了好几处,她本就生得可爱,这么一哭,更没得叫人生怜。
“你没死……没死……”
吓了这么一通,戚玫已经语不成句了,戚玦明白她的意思,但听起来也太像遗憾戚玦没死成了。
“裴熠呢?”戚玦的声音有些沙哑。
戚玫看向了远处,戚玦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只见她身边点着一簇篝火,而远处是一条溪流,一个穿着白袍的人正往这里过来,待走近些,才看得出来,那衣服是白鹤袍,滚着金边,衣服格外长,本该到膝盖的长度,却垂到了小少年的脚踝,衣服上还斑驳着血迹,尤其是胸口,破了个大口子。
“你醒了!”见戚玦坐着,裴熠小跑过来。
“你没事吧?”戚玦问。
他的脸上都是血,额头上也缠着布,透着暗暗的红色。
裴熠却摇头:“我没事,倒是姐姐,一直昏睡不醒,还发了热,便先用我的衣裳和车幔应急盖着。”
见戚玦盯着他身上的白鹤袍,他笑了一下解释道:“是从何恭平身上扒下来的,他已经死了。”
“哦……”戚玦有些发怔。
裴熠却猝不及防地伸手探她的额头,手冰冰的,舒服得很。
“果然还烧着。”
说着,他拿着一块湿漉漉的布,摊开,叠得方方的:“再躺下敷一会儿吧。”
她自己也摸了把额头,果然,发烫的,便也不逞强,乖乖躺下,由着他把湿布搭在额头上。
那篝火噼里啪啦冒着火花,烧得木柴上还有红漆,显然是用马车的残片烧的。可怜裴熠那把尚品宝剑,一时间竟沦为柴刀。
见戚玫还没缓过来,戚玦躺着昂头看她:“别哭了,我不是没死吗?”
不说还好,一听这话,戚玫又作起来,嗫喏道:“我管你死没死?我哭我自己,大半夜的被困在这个地方,我自己害怕不行吗!”
戚玦没意思地偏过头,没继续搭腔,而是看着裴熠的方向。
裴熠的剑使得好,但劈柴却是显得十分笨拙了,眼见那火势小了,又去劈残片,摇摇晃晃的,几次险些摔倒了,劈好了柴,又把戚玦敷额头的布拿去河边重新洗。
好贤惠一个人。
戚玦这么想着,笑出了声。
戚玫没好气道:“你还笑得出来,果然烧坏了脑子!”
第21章 鱼符
这样的黑夜里,
看着月亮一点点西移,戚玫也不知不觉靠在残破的马车轮上睡着了,戚玦把车幔分了一块给她盖。
天空的深蓝色转浅,天应该要亮了,正是最冷的时候,他们许久没有饮食,又流了那么多血,身上已经不觉得冷了,只是浑身止不住颤抖。
反正这里没旁人,便也顾不得礼节,戚玦和裴熠并肩坐着靠在一起,裹着同一块车幔。
见戚玫睡着了,裴熠才郑重其事道:“姐姐,我方才,从何恭平的衣服里搜出个东西。”
戚玦疑问:“东西?”
裴熠的手在衣襟处摸索了片刻,拿出一个玉质的小玩意儿。
戚玦接过来细看,只见是个做成鲤鱼形式的玉,但鱼腹上却有图腾一样的纹路形成的凹槽:“这东西,看着应是有另一半与之匹配的,这是什么?”
裴熠看了她一眼,道:“鱼符
以唐代鱼符为原型,用于检验官员身份,在本文中的功能为私设
。”
戚玦眉头一皱,裴熠看着她:“怎么了?姐姐莫非也听说过这个?”
她思索了片刻,摇头:“听着耳熟,却想不起来是什么,兴许是以前听过名字类似的东西吧。”
裴熠解释道:“……这是盛京里的,一些大家族会私造这东西,普通的家族既无能力,也无必要建成鱼符体系,鱼符用来作为自己线人的信物,若是两瓣能合上,就可以确认线人的身份。”
戚玦呼吸一窒:“何恭平是盛京派来的,隐藏在戚府的内奸?”
虽说她有问过何恭平他的主子是谁,但也只是为了让他分散心神罢了,她并不能确定何恭平真的背后有人指使,即便是他包藏祸心地想要在戚卓身边安插胡氏,也有可能是为了一己私利。
而鱼符的存在,彻底确定了何恭平背后确实有人指使,而且还有可能是盛京里的某个大家族。
可戚家纵然是眉郡名门,却也只是身在边陲,而她娘更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楼女子,又有什么值得盛京的大人物费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