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萧嫱答。

　　昨日霍启直接带她来了这里，她之前还没有进过这个院子。柳儿下去之后，她这才打量起来。院子不大，但很漂亮。看起来是用心收拾过的。院中有一棵桂花树。树旁放着一架新做的秋千。右边有一张桌子和几个凳子。门前的台阶下放着一个大水缸，缸里养着几株睡莲，那花儿开得正艳。萧嫱喜欢花，什么样的花都喜欢。人都说各花入各眼，可她却觉得不同的花有不同的美，每一个她都喜欢得紧。

　　很快柳儿就打了热水回来了。萧嫱洗过漱后就有人拿了早饭过来。

　　“这是？”萧嫱出声问道。

　　柳儿也是个机灵的，见萧嫱问，她就明白了，随即答道：“将军吩咐了，以后您的餐食都在自己的院子用就好。他找了城里最好的厨子，现在就在咱们小厨房呢。”

　　“嗯。”萧嫱说道。

　　在自己的院子吃也好，免得还要碰上不想碰到的人。

　　“姑娘，将军对您可真好。”柳儿给萧嫱盛了一碗粥说道。

　　“是吗？”萧嫱苦笑着问道。

　　柳儿不知道他们之前的事，只当萧嫱是开心，便答道：“是呀。这院子里的东西都是将军吩咐言副将亲自置办的，以前他可从来没关心过这种事情。我们都看得出来，将军对您好，连夫人都不曾有过这种待遇呢。”

　　“你下去吧。”萧嫱打断了柳儿的话。

　　柳儿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忍住了，答了句：“是。”就退出了房间。

　　柳儿走后，萧嫱再也没有了胃口，喝了几口粥就放下了碗筷。

　　霍启对她好，她心知肚明。只是，她无法原谅他。每天夜里她都会想起杜少衡满身是血的样子。活生生的一个人，最后变得毫无生气，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那画面她只要一想就心痛得不行。还记得那天送她离开之前，杜少衡附在她耳边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爱你。如今她只能不断懊悔自己之前对他不够好，应该再好一点，再好一点。

　　霍启一连几天都没有再出现。萧嫱倒也落得清净，没有出过院子。每天除了读书写字就是在院里荡秋千。

第六十二章 回米仓山

　　六月二十八

　　言书一早就来到了萧嫱门外。

　　萧嫱出门时吓了一跳。自从上次的事发生以后，她就再没见过言书，还以为霍启罚他罚得重。如今看来应该没有什么事。想到自己曾经几乎裸着身子躺在这个男人的怀里，萧嫱还是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言书看到她的动作，也明白她在想什么，便也没有上前。

　　“你，有什么事吗？”萧嫱问道。

　　“大哥说，让我带你上街走走，你也很久没出门了吧。”言书说道。

　　“是啊。”萧嫱想了想，自己确实很久没有出去过了。她以为霍启怕她偷偷离开，是所以不愿意让她出去的。没想到现在竟主动让言书带她出去。

　　简单收拾了一下，萧嫱就跟言书出门了。言书一路上只是默默跟在萧嫱身后，不说话，也不催促她。路人看言书拿着剑，也都离得远远的，所以萧嫱倒也走得自在。言书虽不如霍启有名望，却也还是被一些人认识的。而萧嫱，霍启大婚当日，她曾经做过那些事，也还是有记性好的人认出了她。

　　“哎，你们看那女子，可是霍将军大婚当日在街上大闹的那个？”一个人突然出声。

　　“好像是哎！”有人接茬。

　　“霍将军打仗回来时带着的是不是也是她？”

　　“没看出来，她还挺有手段的。”又有人说道。

　　“怎么说？”有人问。

　　“你没看她身后那是谁吗？那可是霍将军身边最器重的副将言书啊。他这么跟在那女人身后，很明显就是霍将军派来保护她的嘛。”那人解释道。

　　“你的意思是说，她进了将军府，爬上霍将军的床了？”之前说话的人问道。

　　“八九不离十。”

　　“真是没想到啊，那霍将军看着冷冷清清的，没想到竟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之前不是有人说她是烟雨楼的姑娘吗？”讨论的人越来越多。

　　“是啊。不过我是没见过。你们有谁见过啊，给我们讲讲，滋味怎么样啊，哈哈哈哈哈。”

　　“我也没见过啊。估计是咱们钱不够，享受不了这样的美人儿啊。”

　　“哈哈哈哈哈哈，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

　　“话说这霍将军家里的夫人也是貌美如花，我看不比这女子差，他怎么倒也甘愿做这入幕之宾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家花哪有野花香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群人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了好一阵子才散开。

　　萧嫱也不知道往哪去，就一直在路上闲逛。出来透透气，她心情也好了一些。

　　“言书，我能回一趟米仓山吗？”萧嫱突然停下对言书说道。

　　“这……”言书犹豫了一下。

　　“没关系，不能就算了。”萧嫱笑了笑说道。

　　“我去给你找马车。”言书说道。

　　“不用了，你陪我走过去吧。”萧嫱听到言书松了口，心里还是有些感动的。

　　“好。”言书说道。

　　就这样，二人一路向米仓山走去。

　　“允琴去哪了？怎么都没看到她？”在路上萧嫱突然问道。

　　“她，离开了。”言书答道。

　　“为什么？”萧嫱又问。

　　“去打乌西和碧黎的时候，大哥恢复了记忆。知道了我们骗他的事，他很生气，差点杀了允琴。之后允琴就离开了，我们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言书解释道。

　　萧嫱没想到还有这些事，一时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那你怎么不去找她？我看得出来，你爱她。”萧嫱说。

　　“她既然要走，又怎么会让我轻易找到？况且，这件事确实是我们不对。大哥恢复记忆了以后特别自责，一心想早点回来找你，就一直拼命杀敌，受伤了也不休息，这才只用了一个月时间就打完了仗。”言书说道，“打完仗那天，他接到皇上的信，说要他清除米仓山匪患，他这才到了米仓山。也是到了之后，他才发现米仓山的头领，就是杜少衡。”

　　“后来呢，他们都发生了什么？”萧嫱低着头，眼睛看着地上，继续往前走着。

　　言书跟上，接着开口道：“后来，大哥问他你在哪。他不肯说，大哥没办法，就只能……”

　　“你说，人死之前，是什么感觉呢？”萧嫱抬头问道，眼里已经蓄满了泪水。

　　言书不敢看她，扭过头答道：“我不知道。”

　　“抱歉。”言书又说道。

　　“为什么说抱歉？”萧嫱问。

　　“你不要怪大哥。事情变成这样你们都没有错，是我不对。其实，我后悔了。我不该帮允琴的。是我毁了你们的生活，害了你们三个人。大哥他，真的很爱你。你能不能试着忘掉过去，重新接受他？毕竟，杜少衡已经回不来了。你这样折磨自己，他肯定也不愿意看到吧。”

　　“我不能。现在少衡死了，我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还跟霍启在一起。就算少衡不希望看到我这样，我也不能真的这么没良心吧。”萧嫱说道。

第六十三章 杜少衡的信

　　二人就这样一路聊着天走到了米仓山。其实经过这次聊天，萧嫱已经对言书他们的恨意已经消了大半。允琴固然有错，却也是个可怜人，她不过是太爱霍启罢了。爱一个人的初衷没错，只是后来变了质吧。

　　再次回到米仓山，山上却一个人都没有了。萧嫱径直走到自己的屋子，拿了两样东西。一把琴和一件披风。言书接过这两样东西，又跟着萧嫱来到了杜少衡的房间。

　　萧嫱一进杜少衡的房间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了下来。像是有一只手死死地攥住了她的心，她疼得喘不过气。她打开杜少衡床边的柜子，取出了他的箫。果然，还是放在这里。拿箫的时候，她看到柜子里好像有封信，便也一同取了出来。坐到桌边，她慢慢展开那封信。竟然是写给自己的。

　　嫱儿，这是我第一次，也许也是最后一次这么叫你。我一直不曾这么叫你是因为那个人这么叫你，而我不愿和他一样。我希望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是完完全全属于我的，所以我不想让你在我身上看到一丝一毫他的影子。霍启大婚那天，我看见他出剑，其实我本可以拦下，但我并没有那么做。因为我想让你恨他，只有他伤了你，你才会彻底死心。请原谅我的自私。刚刚送你离开，那可能真的是我们最后一面了。不怕你笑话，我真的很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你，怕你以后有危险的时候我再也无法保护你。其实我这个人，不是个好人。让你跟我在一起，真的很委屈你。如果我能活着出去，我一定去找你，米仓山的一切我都不要了，我只要你。你、我还有少行，我们去北方生活。如果我不在了，还请你帮我照顾好少行。

　　如果你跟霍启的确有缘分，那你就放心地跟他在一起吧。我知道他是爱你的，你也是爱他的。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努力地想要爱上我，我真的很开心，但我看得出来，你看我的眼神跟看他的时候还是有区别的。如果我还活着，我一定不会把你让给他。可如果我死了，你还是希望你能幸福。

　　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看完这封信，萧嫱早已泣不成声。杜少衡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料到了。他甚至愿意让自己再回到霍启身边，只是为了让自己幸福。萧嫱只觉得她这一辈子恐怕都要活在对杜少衡的愧疚之中了。

　　言书眼力好，站在萧嫱身后把信也看得差不多了。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萧嫱一直说自己不能原谅霍启。这件事，还真是麻烦。看到萧嫱这样，他越发地自责起来。杜少衡对她好，好得不能再好，甚至在自己生命的最后还想着让她幸福，萧嫱怎么可能忘了他呢。只怕以后，她和霍启还是会有很多磨难啊。

　　过了好久，萧嫱的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言书一直没有出声打扰她。

　　“萧姑娘，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吧。”见她不哭了，言书开口道。

　　“去哪？”萧嫱问道，带着浓重的鼻音。

　　“你跟我来了就知道了。”言书说道。

　　萧嫱虽然疑惑，但还是点点头跟上他。

　　萧嫱一路跟着言书走到了一个山坡。她抬眼望去，正是那片布满坟墓的山坡。她发现那最下面好像多出来了一座没有墓碑的新坟。她向着那座坟一点点走过去。

　　言书看到她这反应，就知道她心里明了。他抬脚跟上去，然后开口说道：“大哥终究还是没忍心挫骨扬灰。其实，他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冷血。”

　　萧嫱颤抖着伸出手放在那座坟上，轻柔地就好像她正在抚摸杜少衡的脸。

　　“少衡。”她出声叫道。

　　她断断续续地在杜少衡坟前说了好多话，说了她的思念，说了她的委屈，说了她的不安。

　　最后，她轻声说道：“我再给你弹首曲子吧，从今以后，我就再也不弹琴了。”

　　说完，她从言书手里接过琴摆好。过了一会儿，琴声缓缓流淌出来。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那首曲子。思绪飘远，萧嫱回想起那天的情景。白衣男子神采奕奕，和着她的琴声，沉醉在乐声中。她也很开心能遇上一个跟她合奏的人。她没想到他会去找她，也没想到他们就此牵绊了一生。

　　弹完那首曲子，萧嫱把琴和箫都留在了杜少衡墓旁，然后就跟着言书下了山。一直回到将军府，她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言书自然也知趣地一直没有出声。

第六十四章 逃离（上）

　　到了将军府，萧嫱低着头向后院走着。她有些走神，一直在想着杜少衡的那封信。他临死之前还在为自己的以后考虑，甚至算准了她会和霍启再次牵绊在一起。他很聪明，也很了解她，所以大度地让她回到霍启身边。萧嫱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就这样出神地想着，连霍启什么时候走到自己面前的萧嫱都不知道。马上就要撞上霍启的胸膛时，她才反应过来，顿住了脚步。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霍启看着她开口问道，眼里满是笑意。

　　“没什么。”萧嫱语气淡淡。

　　“你们去哪了？出去了这么久。”霍启又问。

　　“我去哪好像跟霍将军没什么关系吧？”萧嫱抬头看着霍启的眼睛说道。

　　听到霍将军这三个字，霍启瞬间就皱起了眉头。

　　“嫱儿，你好好说话。”霍启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我说话就这样，霍将军不爱听就离我远一点。”萧嫱毫不客气地还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