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今日叫人去西北，特地去给平宁侯挖一株沙柳。”英琼楼道。

　　无眠愣了一下后笑了：“也好。”

　　平宁侯齐川海出生在京城，甚至他们家几代人都出生在京城，可他们家祖籍在西北。

　　这一年事实在多，于是中秋就一切从简，只是自家人和宗亲们一起吃了一顿就算了。

　　就在过完中秋后的第三日，来自西北的沙柳被送进了平宁侯府上。

　　这是御赐的东西，上头系着彩带，装在一个巨大的白瓷花盆里。

　　摆在前院正堂的地上。

　　齐家父子几个坐在那，全都一言不发。

　　“送东西来的人可有说什么？”齐家老大问。

　　“没有，就直说这是陛下赏赐的，说完就走，赏钱都是追出去给的。”老二道。

　　“那，是御前哪位宫人来的？”老大又问。

　　“不是，就是禁卫军，不认识，看衣着就是小兵。”齐家老二皱眉：“所以这事，父亲您看？”

　　“此物就是沙柳？”平宁侯又问。

　　管家点头：“是，小的陪着老侯爷回去祭祖的时侯见过，的确就是沙柳。”

　　平宁侯走过去，拉起沙柳的枝条，眼神晦涩不明。

　　“父亲！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去给贵妃娘娘传个话，求见娘娘。”平宁侯不回答。

　　贵妃得了家里消息，一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只是她父亲可没进宫主动见她。毕竟是外臣，也不太合适。

　　不过禀报了皇后之后，无眠果断就答应了。

　　次日，贵妃就在朝阳殿见了平宁侯。

　　“沙柳？我不知道这件事。”贵妃听完后皱眉。

　　“那娘娘想想，陛下是何意啊？”平宁侯问。

　　贵妃觉得好笑：“父亲，您知道是何意，又何苦问我？我早已失宠，这两年极少见陛下，陛下就算是偶尔来我这里坐坐，也一会就会走。对这件事我， 毫不知情。”

　　“娘娘毕竟还有孩子，便是陛下来的少了，也有情分在。如今陛下……娘娘还是要问问陛下。”平宁侯道。

　　贵妃深吸一口气：“父亲，事已至此，陛下的意思已经明白，还能如何？我与陛下的情分早已淡了，凭着东宫那几年的相处，我至今还是贵妃。可要是涉及了动摇储君地位的事，我能怎么问？还能怎么劝呢？”

　　“娘娘，难不成娘娘就看着咱们家这么败落下去？”平宁侯皱眉。

　　“世家有起，就有落。陛下还年轻，他不许世家过分做大。就算是没有这些事，他这些年难道就不打压世家了吗？”贵妃叹息：“父亲，当年我进东宫的时侯，只恨不是太子妃而是良娣。错过了这一步，就只能如此。可我闲来无事想，就算我当年就是太子妃，难不成陛下就不忌惮我齐氏了吗？”

　　“陛下如今扶持赵家，赵家父子几个全都是实权。”平宁侯道。

　　“是啊，有起有落，历朝历代不都这样吗？毕竟不是几百年前了，世家也左右不了皇室。他赵家才被捧起来，两三代后，未必就不会被皇室清算。世事起落，无非如此而已。父亲有什么看不开呢？陛下还是希望齐家能好好退一步的。”

　　平宁侯叹气：“退一步说的轻松，只要退出去了，就再也进不来。家族衰败或许就从这退一步开始。”

　　“若是不肯自己退，难道要陛下动手吗？大皇子这件事里，明家涉及了多少？与齐家有多少瓜葛？ 我相信父亲，或许留不下把柄，可陛下大权在握，真的会没办法吗？”

　　真要想根除一个家族，难是难，可只要陛下想，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真到了那一日，只需陛下一个眼神，朝中的局面就会大变。

　　言官们会发疯的死咬齐家，到了那种时侯，局面才真是控制不住了。

　　“娘娘的意思，臣知道了，娘娘保重吧，臣回去会好好想想的。”平宁侯的背影无端就看出了几分潦倒。

　　其实他也才刚花甲之年。

　　贵妃枯坐许久。

　　“娘娘，天凉，您进去里头坐着吧。”宫女来劝。

　　娘娘如今身子不好，见不得一点寒气。

　　“紫瑛，我是不是老了？怎的忽然就觉得没了力气呢？”贵妃问。

第400章 权 力

　　“娘娘不老，娘娘看着依旧年轻貌美呢。”紫瑛道。

　　“想起进东宫的事，就像是上辈子。明明也就才过去了十几年而已呀。”贵妃道。

　　紫瑛叹气：“娘娘，就快二十年了。”

　　贵妃一愣，伸手在紫瑛脸上轻轻一摸：“你怎么……都生出皱纹来了？”

　　“娘娘，奴婢比您大呀。”紫瑛笑了笑：“娘娘，奴婢是要伺侯您一辈子的，虽然生出皱纹来了，但是力气有的是。”

　　“是我耽误了你们，不过还来得及，你们都出去嫁人吧。我给你们出嫁妆，别这么陪着我了。”贵妃心酸道。

　　“娘娘，奴婢不出去了，这辈子就跟着娘娘。”紫瑛笑了笑：“没什么不好，贵妃娘娘跟前的大宫女，如今出去，不少小宫女都叫一声姑姑，奴婢也算混出头了。一年年例也不少拿，给家里一部分，剩下也够奴婢花。何苦如今出去嫁人，还要伺侯别人呢？”

　　“我也舍不得你们，可到底你总要有自己的家，有个孩子吧？”

　　“娘娘，看看紫菊吧，奴婢真的不想出去了，就叫奴婢跟着您吧。”

　　贵妃最后也只得点头，想着等这件事过了，好好给身边的人安排一下。

　　平宁侯也并不糊涂，他是有真本事的，不然怎么能走到今日呢？

　　侯爵不要急，他身上还有吏部尚书的衔儿，甚至还兼着太常寺卿。

　　太常寺不要紧，可这吏部统管全国官员，这个职位，不是有个女儿是贵妃就能得到的。

　　何况，齐家祖上也确实有功。

　　齐家的老大齐敏之现任京兆尹，虽然官职不算太高，可这是多要紧的官职？

　　这还不算，齐家四子，全都在朝中，还有齐家的亲戚，门生故旧，当真不少人呢。

　　地方上也不少齐家的姻亲和亲眷，怎么不能算盘根错节？

　　可毕竟，这不是世家节制皇家的时侯了。

　　其实哪怕没有贵妃，没有齐家的谋算，这样一个庞然大物，英琼楼也会动的。

　　只是时间问题，或许会等到齐川海死后，再顺势将人都换下来。

　　可如今不一样了，这些事来来回回，英琼楼不想等了。

　　“娘娘，平宁侯出宫了。”临水回来道。

　　“贵妃不留膳了？”无眠问。

　　“这个时侯，估摸着也没心情留膳了吧？”飞絮撇嘴：“宗正寺那边日夜不停的审问，明家的人都抓紧去了，不知这件事后头怎么说，反正那明氏活不成了。陛下如今定然对齐家也是厌恶。要是平宁侯自己知道退一步，或许还能保全家里人吧。毕竟也是几朝的老臣了，祖上又有功。后宫还有贵妃和六皇子，为六皇子的脸面，陛下也不至于叫他们太难看。”

　　“你说的是，可前提是他愿意退一步。”临水道。

　　“这权力才是禁药，吃了就停不下来。如今要是叫我让出这个后位，我也舍不得。不管人是好还是不好，得到的东西总归是舍不得放手的。何况，齐家这样一个家族，百年荣耀，一旦退一步，就回不来了。”无眠轻轻叹口气。

　　都说后宫血腥，真正血腥的还是朝堂。

　　一句话，一个字，都可能令一个百年大族消失。

　　多少人盯着你，不是因为盯着你本身，而是盯着你占据的位置。你不下来，别人怎么上去呢？

　　“万幸现在看着六皇子乖巧的多，大概以前就是不懂事。”临水道。

　　“是啊，六皇子和八皇子关系最好。二皇子和三皇子如今偶尔一起吃个饭，四皇子跟咱们公主最好。七皇子宠着十皇子。”飞絮道。

　　“漏了一个吧？”无眠道。

　　飞絮一愣：“五皇子喜欢读书，跟谁都不错，但是好像又没特别好。”

　　无眠笑了笑：“挺好的。”

　　“奴婢们会好好观察的。”飞絮道。

　　无眠点头，没再说什么。

　　不管齐家要怎么走，都需要时间。

　　而宗正寺里的审讯也停滞了。明氏的父亲虽然官职很低，但是毕竟是个官员，不能对他动大刑。

　　不过该查的也查个差不多，明家跟齐家一向是有书信往来的，只是信都烧了。这消息是从明家下人嘴里问出来的。

　　明氏选秀之前，确实接到了齐家给的东西和信，信下面人不知道内容，但是齐家还送了一个嬷嬷给明家教导这个明氏。

　　不管牵扯不牵扯齐家，至少明氏毒害皇子这一条她就跑不了。

　　明家也要跟着一起倒霉。

　　明氏之前死活不肯招认，自然是想保全父母，也想着还有机会能走出宗正寺的大狱，现在时间这么久，她不仅跑不了，她全家都被抓了，那她还坚持什么？

　　至于孩子，她想都没想过陛下能凭着一个孩子放过她。

　　所以就在这一日下午，再一次审问的时侯，明氏招了。

　　“是齐家，是他们特地请了教导嬷嬷给我，叫我能有机会进宫。可惜我没能进宫，而是进了大皇子的后院。后来也是他们教唆我毒害大皇子，借着孙氏嫉妒宫女的机会，毒害大皇子。是我……是我减少了药量，没有叫大皇子死。”

　　“我想着，只要毒害的事做成了，陛下就会怀疑皇后，大皇子也不必死。”明氏声音艰涩。

　　毕竟她知道，一旦大皇子子死了，自己这一辈子也废了。

　　不管得到多少，又能有什么用？

　　“是齐家，齐家用我爹娘的命威胁，几年前我爹犯了案子，是齐家人仗着一些姻亲关系保住我爹。他们说了，如果我不能照办，我爹的案子就瞒不住。那可是人命官司。”

　　堂官们如实记录，这案子他们早就查出来了。

　　卷宗送去了御前，英琼楼看过后道：“将这个送去给平宁侯看看。”

　　“是。”

　　傍晚时侯，他去了无眠宫中，将事情简单告诉了无眠。

　　“明家是犯了什么案子？”无眠好奇。

　　“是那明继宗逼死了一个官妓。”英琼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