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启回乡就是为了办这件事。
兰殊想到自己不久之后,就能堂堂正正进庙给父母上香,眼眶一时间不由泛出了热意。
饭毕。
兰姈见赵桓晋迟迟不归,开始打包食盒,有意去给他送饭。
兰殊坐到了窗边的瑶席上。
崔弘跟了过来,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看向了她,“对了二姐姐,我听说二姐夫好像身体不太舒服,你有去看看他吗?”
兰殊顿了顿,“你怎么知道他不舒服?”
“他之前本来答应了郭老师,今日会来武场教我们射箭。但今早郭老师说他发烧了,来不了了。”
“发烧?”
“嗯,好像是昨晚不小心淋了雨,伤口化脓导致的。”
兰殊脑海中一下闪过了昨晚梦境中的那道萧索身影,不由自主地蹙起了蛾眉。
他昨夜,没有赶在下雨前回去吗。
崔弘着意看着她道:“我听说二姐夫昨日是为了护你受的伤,你没有去看看吗?”
兰殊失神地摇了摇头。
崔弘惊大了双眼,“你居然这么没良心?”
“......”兰殊噎了一会,只得冷声道:“你不懂。”
崔弘振振有词道:“我怎么不懂了,小时候还是你教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二姐夫对你这么好,现在他病了,你竟看都不去看一下?”
他病了,那她上辈子还死了呢。
她还没喊冤呢,合着就成她的不是了。
这糟心的孩子,胳膊肘尽往外拐。
兰殊头皮麻了一下,轻敲了下他的头:“谁是你二姐夫?”
崔弘捂了捂脑袋,撇起嘴来,“我之前都这么喊的,你先前都没计较过这些细枝末节。”
兰殊道:“我现在不许你喊了。”
崔弘皱着眉头看了她好一会,无奈地摇了摇头,“行。你没良心,这笔恩情就只能落在我们家里了,我去走一趟,成吧。”
他说着便起身往外走去,兰殊垂眸思忖了片刻,终还是朝着窗户外头,叫停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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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陌的身体很好,几乎很少生病,只有受伤。
他昏迷发烧时有个不好的习惯,便是警惕性会变得尤其强,闭着眼都能把人的腕子捏断,一般人很难靠近。
但病总是要看才会好的。
是以每逢这种时候,为了能让太医靠近,兰殊就会守在他旁边,给他点一盏宁神的香。
不是传统宁神的檀香,是混有淡淡百合的花香。
兰殊素来都喜欢花果香的。
而他每回闻到这种味道,就好像知道她在旁边一般,紧蹙的眉宇,渐渐缓和下来。
这一次,他又闻到了这种香。
可待烧退后,秦陌睁开眼,除了床头有一盏三脚玉鼎的小香炉,偌大安静的屋中,再没有那一道熟悉的丽影。
邹伯端着一碗汤药进来,见他从床头撑腰起身,目光俨然已经清明,不由面露喜色。
直直赞叹这弘小哥儿带来的香真是有用,一点上,王爷就愿意让他们上前覆冰帕子退烧了。
秦陌听到崔弘的名号,再看了一眼床头的香炉,心角犹似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他起身下地,回想起昏迷时进入的梦境,抬眸看向邹伯,“有些东西,麻烦你帮我准备一下。”
第089章 第 89 章
秦陌难得告了一回病假, 在他发烧昏迷的这日,王府门庭若市,许多素日找不着机会拜访的世家贵族, 纷纷递来了补品稀药,以表慰问之意。
秦陌让邹伯去库房拿了珍宝一一回礼,除此之外, 还特意麻烦他找来了黏土, 雕刻刀, 以及彩色颜料。
洛川王这场风寒来得快去得也快,苏醒之后,给别家送去的谢礼都是一些正常的珍宝名作,唯独递去赵府的礼盒,有些特别。
五月上午的日头,足以将假山池中的微澜, 照得晴光潋滟。
相爷府中,后院的正厅内。
兰殊正坐在瑶席上教她四岁的小外甥女玩簸钱, 兰姈坐在旁边的紫花墩上拿针线绣着花,一壁与玉裳间或闲聊两三句, 一壁抬眼和蔼地看向瑶席里一大一小的两个人儿, 唇角不自主露出爱怜的笑意。
眼看自己的宝贝女儿完全斗不过她那狡黠鬼精的小姨, 一袋子辛苦攒下的压岁钱全都快要进了兰殊兜里, 兰姈无可奈何地摇头,正将针线放下,打算起身过去帮衬一番。
门口敞着的雕花红木门被人轻轻叩响, 管家大步流星走了进来, 手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盒子,先同夫人躬了身, 笑脸盈盈朝向兰殊道:“二姑娘,门口的守卫收到了一份礼盒,说是送给你的。”
“给我的?”兰殊扬起眉梢,只见管家将盒子捧了上来,放到了席上的铜钱旁边,有些新奇地笑了笑,“没说是谁送的吗?”
“对方没留名。”管家一面温言说着,一面帮她打开了锦盒。
兰殊心里正奇会是什么,垂眸朝盒中一看,眸光一滞,唇角那一抹天然的笑意,一瞬间,凝在了原地。
倚在她怀中的小外甥女现下正是对一切事物充满好奇的年龄,一看那盒里的东西颜色明丽,便忍不住探手去拿,一拿出来,那一双葡萄洗过一般的眸子便莹莹亮了起来,赞叹道:“好漂亮的小姨!”
兰姈正好提裙坐到了瑶席的另一侧,听女儿脆生生这么一嚷,不由朝着她的小手上张望,发现竟是一个十分精致的彩偶。
雕刻得栩栩如生,那一张白皙如粉的芙蓉面儿,和殊儿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兰殊的身形僵滞,目光落在那惟妙惟肖的人偶上,思绪霎那间,被一些尘封的记忆,勾到了九霄云外。
眼前的赵府仿若一下转了个样,变成了上一世,她作为王妃坐拥的那个偌大王府内。
秦陌及冠袭爵之后,李乾的龙体每日况下,他也变得越来越忙。
兰殊经常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王府,便也习惯了在他不在的时候,寻些小乐子打发时间。
有段日子,她迷上了捏彩偶。
那天她正坐在桌前,专心致志地捏一只咧嘴的小老虎,他不知何时回了家,忽而从身后抱了过来,双手朝她的腰上玩味地摩挲了下。
她本就怕痒,一激灵,手上的力道一下没收住,把那老虎的尾巴给掰断了。
兰殊瞪大了双眸,气得一回头朝他狠狠拍了一下,正好打在了他后臀上。
她手上沾满了彩色的染料,一下五个手指印,印在他威严肃穆的蟒服上。
他只微一蹙眉,直接把她从凳子上揽腰抱了起来,“你不知道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吗?”
兰殊咬牙道:“我的老虎尾巴都给你弄断了,还不许我打你一下?”
秦陌眉蹙更甚,简单朝桌上那断尾的老虎瞟了一眼,“不是你自己掰断的吗?”
“我不管,你赔我。”她一边颦眉说着,一边伸出色彩缤纷的手,靠近着他的腮边,大有敢不答应就印他一脸颜色的架势。
秦陌嗤地笑了笑,“这有何难?”
他抱着她在桌前坐下,拿起雕刻刀,三下五除二,就给她捏了另一只出来,成功博回了美人的笑靥。
可当兰殊想要拿来观摩时,他却一扬手,一手将泥偶举得高高,一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角。
索吻的意图,再是明显不过。
兰殊撇过脸,轻轻哼了声,“就这样就想要我亲你,我的吻这么廉价?”
“那要怎么可以?”
兰殊抿唇想了想,扬起下巴,双手勾上了他的脖子,盈盈笑道:“除非......你捏一个我出来。”
捏人岂有捏物那般简单。
兰殊犹记得秦陌当初让她宽限了一些时间,但后来随着他越来越忙,似是将这一茬给忘了。
她见他忙得脚不沾地,便也没有特意去同他犯难。
然眼前的这一副人偶,捏得如此栩栩如生,要说他此前没有耗心思去雕琢练习,怕是也没无人敢信。
她只是不知道,在秦陌发热的这一日,他在梦境中,披着一头华发,握着雕刻刀,反反复复想着她的模样,捏了无数个她。
兰殊的神思尚在游荡,兰姈已经接过了彩偶,握在手上仔细打量了番,发现连衣饰上的牡丹花暗纹,都是殊儿最是喜欢的样式。
兰姈不由笑道:“到底是哪个小郎君这么用心,竟雕得这般像?”
不留姓名的送来这么一份礼物,实在很难不叫人浮想联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痴情的儿郎,以物寄情。
但兰姈很快发现了一点端倪,她的手轻轻拂过了人偶的手肘,迟疑地续道:“就连手肘下方这一颗朱砂痣,都给点上了?”
兰殊夏日最喜穿真丝上襦,衣袖一般是半透明的薄纱,这个人偶的穿着与她前世的风格无二,手肘间那点朱砂痣,便也若隐若现地显现了出来。
兰殊的脸颊一下犹如胭脂扫过,一把抓过了那个人偶,连忙塞回了紫檀匣子里。
似羞,又似气。
兰姈犹疑地问:“殊儿知道是谁送的?”
如此精细的做工,又如此了解她的每一寸肌肤。
这,怕也不是一般关系的人。
兰殊轻咬了下唇,只得佯作镇定道:“是我自己定制的,我给忘了。”
夜里,兰殊独自回到闺房,再打开那盒子,拿出那个人偶,她坐在窗前,经不住叹了声长长的息。
他怎么尽记起来一些有的没的。
她原以为秦陌是记起了上一世有这么件事,便通过送这么个人偶来告知她。
第二日,又有一个紫檀盒子送了来。
这次是一面袖里镜。
镜身的后面,嵌了一个极大的南海珍珠。
这是秦陌前世送给她的礼物。